商陆之前就给商阿公打过预防针,提到过可能会遭遇的事情,所以商阿公早有心理准备了。
商陆让阿公进去休息,他一人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了诊所门口,任由他们骂。
他这时候觉得恋爱脑还是有点好处的,他根本听不进这些人的谩骂,这些话算什么,哪里有他看到他老婆和谢久贺的照片来得生气、伤心呢?
他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眼眶发红,面色苍白,额前的碎发凌乱,一副生不如死的脆弱模样。
一群人围着他,对他指指点点。
有人说他非法行医,有人说他技术不行,牙齿弄完又疼成这样,也不知道谁提出来,他之前在国外就是医坏了人,才被赶回来的。
“他说好心给治疗,谁知道呢?牙齿感染,痛得我睡不着觉。”
“他为了省钱,拔牙都没给我用麻药,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夏桑纯就早上有课,下午就来看热闹了。
张榕早已经把商陆看成自己人了,她拿起扫把就一副要打人的模样:“你们这是干什么,是我女婿不跟你们计较,好心没好报!”
她这叫好心办坏事,其他人立马喊:“打人啦!牙医丈母娘打人啦!”
“他老婆谁啊?”
“不知道啊,天天待垃圾厂的,能好到哪里去?”
“没啥本事的,装,脾气也坏,上次去村里,还打了人,她家两个女儿都……”
夏桑纯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火气,第一次在外面直接发疯:“你们有什么脸笑话她?你们学历有她高吗?怎么好意思笑她做环保的,知不知道国家在宣扬这个职业?你们是要跟政府对着干吗?”
她插着腰,手指指着他们,气愤得颤抖。
“大姐,你做什么的?种田啊?那男的,你呢?厂里打工的?你嘚瑟什么啊?大家都是工作赚钱,谁比谁高贵啊?是谁给你钱来闹事的?你们急着拿钱送全家人去精神病院吗?”
夏桑纯的头不知道被谁打了下,她“嗷”一声,气死了,转身就拿起棍子,后面是个大爷。
“你个小姑娘能做哪个事?”
夏桑纯气昏头:“我 40 了,你太公的小姑娘,我是你大妈,我要打你。”
桑渔骑着小电驴回来,才到街口,就被老方卤味店的方姨拉住:“你可算回来了,不知道哪个诊所这么歹毒,肯定是同行搞的,商阿公做牙这么多年,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她一路小跑,果然看见了商陆可怜的模样,另一边,却是张榕在拦夏桑纯。
商陆也站在一边,他让纯姐冷静:“姐,我知道你也替小鱼生气,但是别冲动啊。”
“她关我屁事,但是这些土八凭什么说她,我今天都没说她!”
商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桑纯发疯无人能拦:“谁还要来污蔑我妹夫的?啊?要饭还嫌馊,撒尿照照自己的脸,收了钱闹事的,今晚回家必遭雷劈,想讹钱啊,那也不知道要滚着、爬着来啊?”
“山洲有几个留学归来的牙医,人家在国外工作好几年了,要你们练手?还好意思讲,我呸,他在国外做了多少手术,是你们牙齿跟老外长不一样吗还拿你们练手?”
“他没证?他国外有证,现在他是在商阿公的指导下做的,合法的!”
那些人被她骂得面色涨红。
“难怪你几十岁嫁不出去!”
对夏桑纯来说,这句话只有从张榕和夏桑渔嘴里说出来,才有杀伤力。
“谢谢你的祝福,不然结了婚还要像你这样乞丐治牙,最后还为钱污蔑人。”
夏桑渔走到了夏桑纯的旁边,拉了下她的手臂,夏桑纯很不耐烦:“谁啊,别拉我!”
“是我。”
夏桑纯身体一僵。
……
商阿公和商明扬都不知道商陆具体是为什么回国的。
“你是真被开除的啊?”
“我自己辞职的,调查结束了,是我自己不想干的,我的执业证都还在。”
商明扬气得走来走去:“你妈是不是知道这事?”
“知道啊,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们母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去好心帮人免费治牙,就跟现在一样,被举报,被投诉,这还是算小事,如果有人赖上你们呢?真出事了呢?你跟你妈一样天真愚蠢!”
商陆脸色沉下,他抿直唇线,冷冷地看了眼商明扬,没说话。
商明扬自知失言,但也有点下不来台。
商阿公不生气,要是商明扬不在,他非得夸夸商陆多善良、有医德,有他们商家风骨!
桑渔就站在商陆身边,她护着商陆,轻声道:“那个,爸……别生气了,警察会解决的,证据都交了,商陆没问题的。”
“舆论是这么好解决的吗?”
“那我们也用舆论嘛,本来就是免费的事,阿公名声也好,牙医的技术来一次就知道,口碑都在呢,我们美食街的家人们都很支持商陆的!”
商明扬胸口起伏:“你不觉得他天真?”
“我就喜欢他天真,我就喜欢他热血,他帮助别人,被人陷害,错的不是他,而且他也不傻,他做的是他想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事,想做的事,我才不会嘲笑理想主义者,我只会更喜欢他。”
桑渔语气认真,她没去看商陆的表情,但知道商陆用力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商明扬沉默:“你说这话不害臊吗?”
桑渔笑了笑:“明扬叔叔,你不也是这样吗,你也喜欢陆阿姨的善良和天真。”
商明扬一下漏了气,怒火再也起不来。
商陆倒是无所谓,走前还泼冷水:“你继续一辈子学不会好好说话,我是你儿子,你这样骂我,我不会跟你计较,但我妈不会,没人会跟一个喜欢打压自己的人在一起。”
商明扬说不出话来,心脏疼得皱成一团。
“陆莉,除了我,没人会这样纵容你,他要是爱你,他为什么不要你?”
“他现在找你,只是觉得你廉价好得到,你碰到他就没半点脑子。”
“商陆语言零基础,你想毁了他么?”
那时候,她提出离婚,带着儿子走,并且要离开他的公司,入职陌生的海外公司,听说介绍人是她的前男友。
在那场吵架里,他口不择言,但又自认说的都是实话,所有的风险都被他挡着,陆莉根本不知道外面如何复杂,他对她的所有能力和付出全盘否定,批评她冲动且目光短浅,没有任何肯定。
他把风险分析摆在了她面前,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她离开的时候说,她不会用她和儿子的人生向他证明什么,因为他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了,但她和商陆一定会过得很好。
商陆是她的儿子,他一定会是一个懂得尊重、敢于表达爱的男人。
商陆回国的时候,商明扬高兴了一下。
他在等,等儿子向他求助,就仿佛她也会回头一样。
……
张榕把商阿公、商陆和夏桑渔喊上楼吃饭,然后,她又一个人下去给留守的商明扬送饭。
夏桑纯又开始说风凉话:“现在没有外人,麻烦你们俩都带点脑子,别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你们担心,你看你这个工作,还被人嘲笑,你看你免费做牙,惹了多少麻烦……夏桑渔,你穿的这个衣服丑死了,还好现在外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看吧,工作后再也没人在乎你是状元了,你只会读书,优势早没了哈哈。”
商阿公说:“吵死啦,吵死啦,小纯啊,话少点,阿公耳朵受不了,耳屎都被震出来了。”
夏桑纯还是有点尊老爱幼的,声音小了。
夏桑渔装作没听到,她从小就知道被人否定有多痛苦,她的不在乎,是在一次又一次痛苦的脱敏训练中磨出来的。
但商陆不需要啊,他值得很多很多的夸奖和肯定。
她给大家都倒了酒或饮料,当着两家人的面,包括刚回来的张榕和夏正坤,她说:“我们一起敬商陆牙医一杯。”
她看着商陆的眼睛,笑得眼睛成了小月牙,睫毛浓密,很可爱。
她语气夸张:“为他的责任心、为他的医德、为他的善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和这样优秀的牙医结婚了,小时候,善良的商阿公帮我治牙,又不只治好了牙,长大后,他的孙子,商陆牙医,帮很多人看了牙,也不止于治牙,太伟大了!这就是传承呐!”
“干杯!”
桑渔第一个举起了酒杯。
夏桑纯还没说话,就被她狠狠地瞪了眼,夏桑纯只好站起来:“干杯干杯。”
商阿公说:“还有我们小鱼,伟大的扫地大师。”
“我……”
“行行行你也是,伟大的金融保姆。”
夏桑纯恨恨干杯。
而商陆已经一把搂住了夏桑渔,把她按在自己胸口,没喝酒都跟喝醉了一样,大狗狗两颊绯红,眼睛水润明亮,脸贴着她的发顶。
“老婆,你真好,老婆,我好爱你……”
张榕悄悄抹了下眼角,她去厨房拿个新酒杯给夏正坤,冷着脸:“去陪你女婿喝酒吧。”
第66章 圈地自萌
桑渔和商陆准备回新区的房子,路过诊所的时候,他说:“我送阿公进去一下,你跟我进去吗?”
桑渔摇摇头,她想去买一杯奶茶,她表示,她今晚一定会认真刷牙。
商陆也没勉强她。
“我可能会进去半个小时,你买完就进来吧。”
“你要和明扬叔叔聊?”
“嗯。”
商明扬还坐在诊所后面小客厅的沙发上,知道商陆坐在他旁边,脸色也没半分好转:“滚远点。”
商陆叹了口气:“你一辈子这样不累吗?”
“不累。”
“好吧。”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商明扬微微皱眉。
商陆开门见山:“借我点钱呗。”
商明扬转过头,盯着商陆看,是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嘴,很气愤,又抿起了唇:“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们刚刚才吵过架?”
“那不是过去了一两个小时了?你还生气啊?我都不气了,你这人就是心眼小,那不生气了,借我钱吧,爸爸。”商陆真诚地回视着他爸的眼睛。
“你可真孝顺,我没钱。”
“你有钱,项目加投,你也投吧,不然你就借我钱,这项目会赚钱的,基层市场很大很大,我发你邮箱的文件,你打开看下呗。”
“你要多少?”
商陆说了个数字,商明扬捂住了耳朵,表示他不想听,嘴里直道:“我还想多活几年。”
商陆笑了起来,他目光落在电视上,轻声道:“爸爸,妈妈的家不在这,你很好,她也很好,重新开始新生活吧,其实今天的事,跟我回来前遇到的是一样的,我今天不怎么在意,是因为同样的伤痛,我已经在妈妈那治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妈说,我做的没错,如果因此丢了工作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还能回家啃老。”
“慈母多败儿。”商明扬不掩耳了,“你怎么不劝你自己开始新生活啊?你听听那个蔡阿叔的孙子怎么说的,他们学校都知道有明星来了,但他们都更关心他们的夏桑渔学姐和谢什么学长也去参加……”
商明扬坐直身体:“你看看你小姑,你看看你妈妈,她们年轻的时候经常去舞厅和滑冰场,出门就是单身,回来就哄骗我们,你怎么知道小鱼不是这样的?”
他细细分析:“小鱼前男友也不差啊,他跟夏家的人关系更好,你就有点傻,只知道跟小鱼处好关系,把她全家人都给得罪了。”
商陆还是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连小鱼都一起得罪了,像你一样领离婚证?”
这话对他来说,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离婚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后悔点从不在于那张离婚证。
“不离婚我们也不会过得更好,商陆,如果只有一方热情倒贴,对方只是被动地给点形式上的回应,会很累的。”
商陆心里微微一空。
“我不是说结婚后就一定要让对方变成什么样子,桑渔当然可以继续她的事业工作,就像她没结婚一样,这非常好,可是你呢,我觉得你一直在退让,从头到尾散发着窝囊已婚人夫味!家里的活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吧?钱也是你赚的,她工作很忙,都没空管你,你觉得她对这个婚姻付出了什么?”
商明扬推心置腹:“你看我们身边,所有幸福的婚姻,都是双方在付出,你阿嬷阿公,以前可是困难年代相互扶持的,你姑姑和姑丈,是不是也是各自退让体谅?”
这些话商陆都听进去了,更何况,他最近本来就被这些事情和情绪所困扰。
但他嘴上还是道:“爸爸,找个女朋友感受下真爱吧,离婚的男人怨气可真重。”
外面下了小雨,桑渔从奶茶店出来,用手掌挡着雨,一路小跑着站在他面前,她额前的碎发湿了一些,她以前一直留着齐刘海,毕业之后,就没有刘海了,只有不安分的小绒毛。
她的袋子里还有一根淀粉肠,她让商陆张嘴:“你吃,给你买的,小心会爆汁。”
商陆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听话地张嘴吃了一口香肠。
他剩下的不吃,桑渔就自己吃了。
他原本想说什么的,又止住了,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看见她吃他咬过的东西,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怕她嫌弃,但她怎么会,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分着东西吃了。
她心里肯定有他,不需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