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出于礼貌,接了过来。
桑渔却忍不了这种小膈应,事情很小,却够恶心人。
“我们不吃,阿嬷你多吃点,使劲吃,我和商陆不想吃你的东西。”她第一次对着夏阿嬷把话讲得难听,“现在年代早不一样了,我也不是小孩了,几块排骨不会让我饿得在地上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
夏桑纯:“这是阿嬷的病房,阿嬷生病了,你做什么?”
夏桑渔:“夏桑纯,这几天你要是不陪床照顾你就是全家最不孝的人。”
夏阿嬷也被震惊到,她熟练地捂住胸口,“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这老太太就是自私。
大姆也看得很气,但她和张榕不和,这时候她不会说话的。
张榕恨不得夏桑渔替她收拾这死老太太:“你现在知道了,你阿嬷没好心。”
张榕还拉商陆站队:“她以前跟你阿嬷不和,经常吵架,她看不上你的,老太太故意的,商陆,我们走,回家妈给你做饭吃。”
桑渔拉着商陆走,脚步越走越快,她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叫你过来的。”
商陆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你原本不想我来的么?”
“是,我和我阿嬷的关系就很一般,敷衍而已,她不喜欢我爸,不喜欢我,会连累你的,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谢久贺他……”
“他怎么了?”桑渔想了下,“他是谢骏堂哥,谢骏跟我阿嬷一个村的,所以,谢久贺以前就跟我阿嬷关系挺好的。”
他似乎总喜欢和大多数人都搞好关系,尤其是她身边的人。
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商陆。”
“嗯?”
“我请你吃饭。”
桑渔现在只关心工作、朋友和她的商陆,她想到这是三月份,是个特殊的月份。
她抱着商陆的腰,很真诚地说:“这个月,我们要开开心心的,是你的生日月,我肯定不惹你生气的。”
商陆忽视掉心口的情绪,笑了笑:“有没有礼物?”
“当然有。”
商陆也有了点期待。
桑渔想让他现在就开心,说道:“我们回家拿个东西,这两年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的,你看,就算你跟我生气,但我还是会给你准备礼物。”
两份迟来的礼物。
桑渔就藏在她那边的床头柜里,也不算藏,连锁头都没有,但商陆很尊重她,没有私自打开过她的柜子。
桑渔邀请他:“我们去看日出吗?”
商陆答应了,他好像很难拒绝她的要求,就算现在很晚了,明天她还要上班,他应下的第一时间就在考虑,去哪里看,订哪里的酒店,怎么过去。
“我以为去山上看。”桑渔躺在了山洲湾某一酒店的大床上。
商陆从行李箱里拿出她的睡衣,扔给她,说:“明天你不是在这附近工作吗?也不用跑来跑去了,省点时间。”
桑渔下了床,推开阳台的门,可以看到月光下的海面,岸边的灯塔,偶尔传来浪打礁石的声音。
现在还没出现蓝眼泪。
但桑渔的礼物盒子里有“蓝眼泪”,月光石铂金手链,她小心翼翼地给商陆戴上,然后握着他隐隐有青筋起伏的手,对着月光,慢慢地欣赏。
她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你戴上会好看的,糖糖说不适合男生,但明明很好看,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商陆脸上带笑,收到她准备一两年的礼物,他应该开心的,但现在却没有那么高兴。
他不喜欢这样斤斤计较又内心阴暗的自己,但此时的情绪却很难自控。
“还有个礼物。”
“是什么?”他嗓音沙哑。
“钱包呀,我那时候刚开始工作,只有 2000 工资,这个钱包要 3500 多。”她眼眸明亮,“你打开看看。”
钱包里夹了一张照片。
是他们的合照。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照片一直都在里面,没有勇气送出去。商陆,其实我很害怕失去你,我知道你很了解我,可是,越了解我,可能会越觉得我这个人不值得喜爱,我还怕你跟我说,我其实配不上你。”
我可以被任何人抛弃,但不能是你。
“而且,两年前,我不知道我们要如何在一起,一直异国么?你事业很好,在那边也过得很开心。”
商陆笑了笑:“都过去了。”
他知道这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愿做被抛弃的人,所以绝不先低头。
爱上夏桑渔,他并不后悔,只是他为什么现在会难过。
第64章 天真
桑渔察觉到了商陆的不开心,尽管他在笑。
但今天的确发生了许多混乱的事情,他不开心是很正常的。
“我阿嬷她比较小心眼,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
商陆却好像没听明白,他垂眸看着她,问道:“什么?是说以后不用再让我去看她了么?”
桑渔点点头:“我也很少去看她的,以后我去就好啦,她们会的就那些,我当做没听到就好啦,这样她们就不会针对你了。”
她还没意识到,这样的话是会让商陆生气的,因为商陆比她想象的更在意她,更在乎的那一方就会联想出更多的细节。
“桑渔,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夫妻。”他甚至用的不是疑问句,是一句陈述句。
桑渔愣了一下。
商陆抿直唇线,胸口隐隐起伏,他收回他的手,语气倒也还好,他拿起手机,只说:“没事了,先吃饭吧,这家酒店的晚餐还可以,我点个餐,你先玩会。”
“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明明可以电话点单,但是商陆直接拿起手机,走出了房间,门很快地合上,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桑渔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盯着被关上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陆先去酒店餐厅点了晚餐,他没心情分开点单,就选了两人份的情侣包餐,等待的期间,他走到餐厅外的游泳池边,就地坐在了岸边。
泳池里波光粼粼,月亮明黄的投影被风吹皱,但剩下的灯影却璀璨得晃人眼。
这该死的倒影,刺得他眼睛发酸。
夏桑渔不会明白,他根本不在意她家里人说的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针对他、不喜欢他又怎么样,他只想跟她在一起,他想渗透进她的生活,而不想像她说的那样,以后不去看她阿嬷了。
他不去了,夏桑渔还去,谢久贺也去,那他算什么?他和夏桑渔不是一体的,就算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就算他们已经领证。
商陆其实见过夏桑渔给谢久贺讲题,那是高一年的暑假,高中生最爱聚集的麦当劳里,方棠和谢骏也在,他们四个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衬衫校服,笑得很开心,好像缺了他,也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会组成新的四人组。
桑渔跟谢久贺靠得很近,她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低声给旁边的男生讲解,那个男生学了一会,就趴在了桌子上,脸侧着看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低头下来,抓乱了他的头发,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一天商陆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麦当劳的另一个角落里,坐了好久好久,他点了双人套餐,但一点都没吃,直到夜色降临,那边的四人终于要回家了,他听见桑渔说:“骏儿,我下午总觉得看见了商陆……”
“他远在九千公里外,你看错了吧,他说他要跳级的,这时候肯定在学习。”
“也是。”
那个陌生的男生就是谢久贺,他说:“小鱼,去看电影吗?”
“那你要好好背单词。”
“明天你考我。”
谢骏:“哥,你准备考哪里?”
“我先高考,但肯定要跟夏桑渔同学一个城市,我能考的就只有一所学校了。”
“你体育成绩肯定没问题,还好文化课有小鱼帮你。”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只有商陆还停留在原地,被迫的、被抛弃的。
无论是友谊。
还是少年真诚的喜欢。
……
端着盘子路过的适应生看了商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商陆喉咙发涩,他没抬头,依旧怔怔地盯着水面,只问:“酒店有琵琶吗?”
“枇杷?我们有车厘子、火龙果,您要吃吗,先生?”
“那有没有钢琴?”
“噢!先生,您说乐器啊?我们大厅有钢琴,要弹的话,我去安排。”
“谢谢。”
桑渔下楼找商陆的时候,先是听见了大厅里的音乐声,许多人都围在了钢琴那,等一曲结束后,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人拿起纸巾擦了擦眼角,也没人高声说话,因为下一曲很快就又开始了。
桑渔没学过任何乐器,她弟弟会大提琴,她是寄养的,大爸大姆自然没办法让她精学什么花钱的爱好,但她以前经常陪着商陆练琴,有一些曲子她听过,就比如现在这首李斯特的《叹息》,琶音轻柔,波光粼粼的海面荡起涟漪。
她走过去,曲子弹到了最美的后半段,情绪起伏,海浪翻涌,光影明暗交替,又急又快,演奏人的就是商陆,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他背脊挺直,干净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抿直唇线,垂着眼皮,眼角有些红,偶尔有一两滴眼泪落下来,按他的话来说,这是艺术家的感伤,围观的人也被他的眼泪和情绪感染了。
《叹息》结束,一个阿姨又擦了擦泪:“这表演不错,小伙子哭得可真让人心疼,这曲子也听得够伤心的。”
大爷说:“艺术家就是不一样,说哭就哭,我怎么也眼睛酸酸的啊?”
商陆发泄完了,合上盖子,打算去餐厅取餐,回去房间,一转头,他看见了夏桑渔,明明已经还会故意在她面前流泪博取同情,但现在真的伤心,他却一下移开了视线,不看她的眼。
桑渔没有说话。
商陆先开口:“这首曲子比较感伤,骏儿听了都能立马嚎啕大哭。”
桑渔“嗯”了一声,说:“很好听。”
“我去取餐。”他转身迈开大步,桑渔跟在了他身后。
一直回到房间里,都没人再开口说什么,长久的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商陆也懒得说话了,他把晚餐的盘子都摆在了桌面上,把米饭碗推到桑渔面前。
“商陆,你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可以吗?”
他们今天见过两个特殊的人,一个谢久贺,一个她阿嬷,但商陆没主动提起谢久贺,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和谢久贺早没有关系了,好久没联系,之前都没有了联系方式,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尤其是,这些话很敏感,她和商陆也曾是过去,也曾好久没联系。
商陆无声地叹了口气,胸口起伏:“我没事的,我的确是在生气,生闷气,但是我过一会就好了,吃饭吧。”
桑渔把椅子拖到了他身边:“你有介意的点,你要告诉我呀,就好像你希望我坦诚一样,我也是。”
商陆想,他也怕他的坦诚成了“卑微”,也成了她的恐惧。
夏桑渔现在能接受的感情喜欢度是多少呢?他一直记得,她说过,她害怕别人太过深情,她会觉得有负担。
再说的直白点,她的负担就来自于她无法付出同等的深情。
桑渔洗了手,按住他剥虾的手:“我给你剥虾。”
她剥一只,就喂一只到他的嘴里,跟哄小孩一样:“吃东西,吃起来就开心了,不要不开心,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像这样笑……”
见他要张嘴说话,她赶紧又抓了只虾到他嘴里。
“去掉虾线的,很干净。”
她油腻腻的手抓起他的红酒杯,又喂他喝酒,还站起来搂抱住他的头,让他的后脑勺靠在了她的腹部上,更像是要灌他喝酒。
商陆终于笑了:“拿出对付我爸的那一招么?”
“明扬叔叔是自己喝酒的,他自愿的,我哪里敢灌他?”桑渔又盯上了红菇鸽蛋汤,“你喝汤。我再给你剥螃蟹、皮皮虾。”
等商陆吃饱了,他心情好像的确好多了。
再看到夏桑渔冲着他笑,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桑渔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把负面的情绪带给她呢?
桑渔也吃饱了,她先去洗了手,回来的时候,商陆已经收拾好了空盘,放在一旁的小推车上。
桑渔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贴在他背上,轻声道:“你真好。”
“只有好吗?”好的人有很多,他想当最独特的那一个。
就好像,夏桑渔不是他见过成绩最好的人,也不是最漂亮的人,更不是脾气最好或最坏的人,可是,她是夏桑渔,这就够了。
问他喜欢她什么?
他也说不出来具体的点,好像他命里早已经注定会喜欢上她、爱上她,没有第二个人,会陪着他从 7 岁开始就牵住他的手,在他生病的时候不停地吵他,在他难过的时候带他去捡破烂卖艺,明明很缺钱却依旧会攒钱给他买生日礼物,会知道怎么哄他开心,和他有很多很多的回忆。
只有她一人,就填满了《商商日记》的所有空白。
商陆也为自己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么快被哄好。
可是,她剥虾喂他了,还剥了螃蟹,她哄他了,抱他了,也送了他礼物,项链和钱包,都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这肯定是爱。
他不是恋爱脑,哪里有恋爱脑像他这么聪明的?恋爱脑都是谢久贺那种蠢蛋学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