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何锦不是真凶呢……
她的讲述虽然严丝合缝,却没有相应的情绪,有没有可能,那又是一次高明的谎言呢?她熟悉自己的家,她曾经没拿钥匙,翻入过家里。她进入过犯罪现场,看到过自己弟弟的尸体。
想到这里,洛思微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双目,回想着昨天审问之中的点点滴滴,到最后她想起了那个少女的两次笑,一次是站在楼下,仰望火场时;一次是在审问室里,听到了刘望楠指认她时。
那笑容并不美好,反而十分凄然,配合着麻木的眼神,让人觉得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她的心里还有很多谜题和疑问。
可是如果何锦不是凶手的话,她为什么出现在现场,倘若她没有犯罪,又为什么会亲口承认犯罪事实?
为了袒护真凶?
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思考到这里,洛思微轻声自语:“何锦,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洛思微在洗手间洗漱完,擦干净了脸上的水。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似乎在隔着时空与思者对话,如果是他在处理这个案件,他会怎么做,又会怎么说?
“如果她不是凶手,那就是一定有个真正的凶手存在。”
洛思微决定把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她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周六的清晨,洛思微没有像往常一样外出锻炼,而是登陆了市局内部网站,查询出警信息。
她一直记得那件何锦偷钱的事,女孩给了她一个解释,那可能也是在说谎,她还是想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洛思微很快在警务平台上找到了那次的接警记录。
案发是两年以前,报警时间是晚上八点,处理事务,负责记录的是当时二分局的一位叫做郑林的警员。洛思微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位郑林已经不在二分局了,现在他调职到了东澜第一看守所做了个小领导。
洛思微考虑,今天是周六,走流程的话太过耽误时间,她只是想过去问几句话。
洛思微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位林狱医。
她已经好久没有和林霜亭说过话,打开手机微信酝酿了好一会,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林狱医,你们那边好像有位叫做郑林的领导,你认识他吗?”
洛思微有些忐忑,生怕林霜亭今天休息,又怕他不愿意帮忙。
没过一会,林霜亭就回复了她:“你问的时间还挺巧的,我刚到看守所。他今天在班上,你找他有事吗?”
洛思微解释:“我现在查到的案子有位嫌疑人,当初发生过一场纠纷,是郑警官出警处理的,我想了解下详细情况,能过去找下他吗?”
“我帮你问一下。”又过了几分钟,林霜亭道,“我和郑狱警说过了,你过来吧,回头到门卫那里就说找我,我帮你把人带过来。”
洛思微千恩万谢,她急忙穿好了衣服,打车出门。
看守所很快就到了,从远处就可以看到高墙和铁网,每次进来时,都是守卫森严。
洛思微和负责的门卫打过招呼,走进去坐在外间的会客室。
没过一会,林霜亭先来了,他对洛思微道:“郑狱警正在做上午的例行检查,过五分钟就出来。”
洛思微道了声谢。
林霜亭起身,用一次性杯子给洛思微倒了一杯水:“你在处理那起着火案?”
洛思微:“你也知道了?”
林霜亭给自己也倒了水,在洛思微的面前坐下:“昨天我休息,看到了网上的分析。”他顿了一下道,“好多人都说那件事是家中的大女儿干的。”
洛思微喝了几口水放下水杯,抬眸看向他:“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之中,事实上我来问郑狱警也是因为这起案子。他们家曾经有一起纠纷报警。”
林霜亭问:“具体是什么纠纷?”
洛思微没有瞒着他:“那女孩的父母曾经报警,说她过偷家里的钱,当时这件事就是郑狱警处理的。”
林霜亭露出了一种不出所料的表情:“那这看起来更没错了,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恶人,和年龄无关。”
他似乎认定了事情就是何锦所做,网上的大多数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洛思微没有反驳他。
就像当初那件事一样,她早就发现,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真相,最好的驳斥就是把结果放在那些人的面前。
审讯室里有些安静,林霜亭就自顾自说下去:“我在这里看到太多坏人了,我不觉得批评教育还有监狱能够帮助那些重刑犯改过自新。有人觉得他们在想着出去以后怎么好好做人,他们想着重获自由以后要怎么再犯罪。”
洛思微道:“也许吧。”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那位郑狱警就出来了,他穿着狱警制服,和洛思微打了个招呼。
这件事不算是什么机密,林霜亭也就没离场,郑狱警走过去,坐在他的同侧。
洛思微提起了当时的那起纠纷,郑狱警很快就想了起来,他点头:“对,是我接警处理的。”
洛思微问:“那条记录写的非常简单,只说是家庭纠纷,处理以后达成和解。但是当时具体的过程是怎样的?”
郑狱警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手指随意敲击着桌面,他回忆道:“那件事吧,挺曲折的,都不好往记录上写。”
里面似乎还有故事,洛思微顿时觉得自己的这一趟没有白跑。
只听郑狱警道:“报警的不是那母亲,而是那个女孩子。”
说出这句话,不仅洛思微,就连旁听的林霜亭也惊讶了。
洛思微皱眉:“何锦?”
“对,好像是叫做这个名字,是她假装她妈报的警,还报了她妈的身份证号做的登记。”
洛思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报警,说自己偷了父母的钱,让警察来抓自己?”
“是啊,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那天我们按照报警电话的位置上门,发现那对父母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丢了钱,母亲也说自己没有打过报警电话。我和他们说清了情况,他们才查找了,发现放钱的地方少了八百。”
“后来女孩回来了,我们详细问了,才确认电话是女孩打的。孩子爸爸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会好好批评教育女儿,就让我们回去了。那女孩当时还没成年呢,我记录上如果按照出警的情况如实写,那就是她报假警了,这样写反而会没人信吧?反正我们警也出了,事情也处理了,父母不予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简单记录了一下。”
郑狱警把事情说了一遍。
洛思微发现,这个故事的版本果然和何锦告诉她的完全不一样,听完了郑林的讲述以后,洛思微更加困惑了:“何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郑狱警摇了摇头:“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报复父母?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当时那女孩好像已经离家出走两天了,爸妈倒是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我们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女孩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一共没和我们说几句话,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洛思微仔细听着,这里又和何锦向她描述的情况不同,她提起过自己曾经离家出走,说父母非常焦急,可是郑林所说的话中,父母似乎对她的离开完全不在意。
郑林一共也就知道这么多情况,和洛思微讲完,他就去忙工作了。
林霜亭送洛思微出去,他问洛思微道:“你来这里,专门问这件事,是你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
“嗯。”洛思微道,“我怀疑凶手可能不是那家的女儿。”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我之前的想法武断了。”林霜亭倒是个知错能改的人,他一直送洛思微到了门口。
洛思微客气道:“林狱医你回去吧,多谢了。”
林霜亭冲着她摆了摆手。
洛思微离去,林霜亭却没有走,他凝望着洛思微的背影,那女人看起来清瘦,却像是有无穷的力量。
他低声自语道:“也许,你是对的。”
第27章 天堂鸟12
从看守所出来, 洛思微一路去了市局。
周末的市局比往日里安静许久,她打开自己的电脑,把唐玺收集过来的关于这个案子的各种资料又仔细核查了一遍。
当她不再带着何锦是真凶的想法去看那些资料,就发现了一些新的端倪, 何家的人虽然看起来与周围的人们没有什么过节, 可当警方查访到一位他家公司的离职员工时, 那人却用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前老板:欺软怕硬。
洛思微又给那人打了电话过去核实, 那名前员工慌了:“你们怎么又打电话来了?我老板的死和我没关系。”
洛思微安慰了他, 说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一家人的真实情况,那人才开口。
“我前老板那两口子吧, 你不能说他们是坏人, 可也不能说他们是好人。他们对待下面的人挺苛刻的。小算盘算得特别清楚, 比如他们的原因让我们加班了,就各种笑脸相迎,如果是因为员工的原因想要请假,就会甩脸色看。”
“他们拿他们家那点货当命根子似的, 过期的当做员工福利送给我们, 其实那些洗发水根本就不好用。”
“还有次丢了一箱洗发水就各种怀疑我们这些员工,看谁都当小偷, 还威胁说要报警抓我们。”
对方吐槽了很多事, 那些事大部分都不大, 比如大家一起点外卖何老板就把肉最多的那份拿走, 贪小便宜去买水货结果被人骗了,插队被人打了马上认怂,怀疑下属背后说他们坏话就拿捏下属, 心胸狭窄。
果然离了职的员工才敢吐槽老板。
洛思微又问他何家的家庭关系怎样, 那人道:“这个不清楚, 只知道和大女儿关系不好。”
洛思微把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聊完了这些,她去茶水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洛思微发现迟离办公室的门开着,看来过来加班的人不止她一个。
洛思微一直忙到下午,她把资料合拢,穿过走廊,敲了敲迟离办公室的门。
迟离正在里面,他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整齐堆放了几叠散开的文件。
洛思微粗略一看,好像都是一些赌博网站的网址以及交易记录。
迟离低头把那些文件收拢,问她:“你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洛思微把自己的顾虑还有新的发现告诉了迟离,随后她道:“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有一些问题,所以可能要晚点再结案。”
迟离微微一点头,他的双手手指习惯性地相互交叠,随后问洛思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查?”
“我想搞清楚,何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找到她这么说话做事的逻辑。”
随后洛思微详细道:“何锦的说谎好像是习惯性的,整个人有些古怪,但是她没有精神问题,是个正常人,她的行为和做事一定有内在的逻辑,只不过这个逻辑可能掩藏在她的谎言之下,也可能难以被常人理解。”
迟离问:“那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洛思微拿出了学籍登记表:“我发现何锦的话里还有矛盾的地方,她的学习成绩不差,高中时候也是中等靠前,这样的成绩考大学的话至少可以上个本科,甚至发挥好了可以上重点。可是她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还说父母想让她复读考大学,她不想复读。”
迟离轻轻点头,洛思微把这细微的动作视为鼓励,她又抽出了一张初中的成绩表。
“初中的时候,何锦有几门课一直在班上是前几名。特别是语文成绩很好。我查了一下,她的初中班主任正好是语文老师,所以我想要去找这位老师进行问询。”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迟离说到这里,看了看日历道,“做老师的工作比较忙,最近考试周,我们最好是周末过去,这样能够了解得更为详细。”
洛思微道:“好,那我通知队员过来加班。”
按照规定,进行证人询问至少需要两名警员在场,洛思微想着,谁是那位将要被提溜过来加班的倒霉蛋。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迟离又叫住了她:“等下。”
洛思微的脚步一顿。
迟离站起身道,“我今天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你走一趟吧。”
洛思微没想到迟离会愿意亲自出马:“当然……不介意。”
迟离把录音笔和记录册放入书包:“不过案情还是你更加了解,我只是旁听,帮你做个记录。”
洛思微急忙拱手:“不不……迟队,您这么谦虚让我都不会说话了,您是去指导工作的!”
洛思微很快打过电话做好了联络,那位老师姓唐,表示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些信息。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调查,两个人来到了市局楼下的停车场。
迟离今天是开车过来的,他打开了一辆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洛思微过去不太喜欢和男同事单独坐一辆车,就算是打车也是一个人坐在后排。由于那些经历,还有驱之不散的噩梦,她总是有些害怕那些男人,仿佛独处时,他们会随时变成洪水猛兽。
上车之前,洛思微犹豫了一会,她想起了迟离之前和她的几次接触,觉得眼前的人是安全的。每次看到迟离时,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他单独面对时,也不会像面对其他男同事时觉得那么紧张。
想到这里,她打开了前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这辆车是迟离的私车,车上很干净,有一种淡淡的薄荷味座椅也很舒适。洛思微扣上了安全带,侧头看了看迟离,他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发动了车。
以前和男性单独在一个封闭空间时,洛思微会感觉到不适,心脏会跳动加速,皮肤上会起鸡皮疙瘩。这一点和那些男人的年龄,帅度,熟悉程度并无关系。
大学的后一年,她一直极力想从那些事情里走出来,也曾经思考过是否要交往男友。
当时有一位移民管理专业的男生叫做窦承志,那男孩想追她。窦承志长得很帅,个子高高,家庭也不错,绝对是在校园里炙手可热的绩优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