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孤说过要赏你,便是真的赏你。”他声音充满磁性的诱/惑,说话间,那双漆眸涌上迷醉的光晕。
犯错往往知道缘由,而知如何请罪。
这回赵荣华却是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究竟哪里让他恼怒。
或许他要罚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他心情不爽,便可拿她出气。
奴婢惶恐,不敢受殿下赏赐。”她尽量说话周全,让他无错可寻。
让孤想想,上个跟孤说不的人,是怎么死的来着?”他眯起眼睛,托着下巴,好似真的在回想一般,不过片刻,他明眸一亮,“好像被割了舌头,可惜啊,那人说话最是伶俐,没了舌头,真真好比要了他的性命。”
奴婢谢殿下赏赐。”赵荣华屈膝跪下,两手伏地。
孤瞧你甚是喜欢笔墨,巧了,孤有两本书册要誊抄,思来想去,这样好的机会,应当赏赐给你。”他眼睛一挑,赵荣华便看见那两册厚厚的书籍,足足有她拳头那么高。
奴婢笨拙,字迹丑陋,恐污了殿下慧眼,实在不…”话音戛然而止,赵荣华惊慌的抬起头来,对上容祀那双若有所思的阴鸷。
奴婢愿意一试!”
她走到书案前,扫了眼罗列整齐的卷纸,从中抽出一卷,甫一打开,便听到容祀慢悠悠的开口,“真是会挑,上好的五云签,一张纸可买两壶酒,好生抄写,可别废了。”
赵荣华手一抖,很是利索的收起纸来,重新挑了一卷出来。
那人冷笑,捏着下颌继续说道,“这纸名曰浣花笺,用的是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还有芙蓉花的汁液炼制而成,故而颜色极美,最宜用来写诗题词附庸风雅,城中也只有望门贵族用得起吧。”
赵荣华只觉得那卷纸灼热似火,她赶忙规整好,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书案上还有两卷,她抬头看了眼容祀,那人唇角微翘,眉眼弯起,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赵荣华的手搭在最边缘的一卷纸上,容祀没有反应。
她吁了口气,抽出来后,铺展开,站在案前,磨墨提笔。
方写了两个字,便察觉容祀起身朝自己走来,她虽怕,却还是强装镇静,继续硬着头皮写。
容祀走到对面,手臂压上案面,拖着脑袋不紧不慢的惊叹,“还真是独具慧眼呐!”
赵荣华笔尖一顿,容祀接着说道,“徽州澄心堂纸,一纸千金,多少人提笔不敢书写,你倒是勇气可嘉!”
一纸千金!
赵荣华看着细薄光润的纸张,有些想哭,不过一瞬的光景,一滴墨汁沿着笔尖啪嗒落到纸上。
肝疼!
握笔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容祀发出轻微喟叹,月白色锦袍划过桌沿,来到赵荣华身后。
他往前,赵荣华想往旁边站,却被他圈到胸前,堵到桌边。
他的手指又白又长,指肚贴在赵荣华握笔的手背,一点一点的抚触,就像小虫啃咬,慢慢攀至袖下的腕子,指肚停住,他侧过脸来,唇蹭着赵荣华的耳朵,细细摩挲。
又犯错了啊。”
像是阴谋得逞的嘲笑,他声音听起来极其高兴。
赵荣华想往回撤笔,却被他箍住动弹不得。
容祀低头,却在瞬间蹙起眉心,这几个字,写的可真是…难看极了。
歪歪扭扭,横不横竖不竖,就像几条蚯蚓胡乱爬了一圈,当真是没有撒谎。
奴婢写字之前便已告知殿下,奴婢字迹丑……”
可你没说丑的如此不堪入目。”容祀看不下去,索性一把团起来,扔到地上,复又重新拉出一卷,握着赵荣华的手,俯下身去。
孤要好好教教你写字,做人…”
笔锋凌厉的一提,赵荣华连呼吸都收敛起来,浑身绷的跟冻僵的板子。
容祀胸腔温热,紧紧压着赵荣华的后脊,他眉眼落在纸上,余光扫过她殷红的唇角,喉咙滚了滚,问道,“没学过写字?”
没有。”赵荣华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想起那夜爬床被喂了土龙的云珠,还有她少了半张脸的脑袋,一股恶寒爬满周身。
那老东西不教你写字,只教你怎么勾/引男人吗?”他说的很是露/骨不屑。
赵荣华紧抿着唇,没有答他。
容祀停笔,眼睛瞟向她的脸,左手绕过她的纤腰,将她往身上一压,赵荣华的脸霎时通红,“孤问你话呢。”
回殿下,奴婢蠢钝,只会做些粗活,没有学过.勾…”她说不出口,便垂下眼眸,遮住泛红的眼睛。
你爹年少得志,当年以恩科魁首入仕,你是他的女儿,竟然没有半分文人风骨,可真是个笑话。”
毛笔咔哒一声放下,容祀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掰向自己。
想哭就哭吧,”容祀略微低了低头,寻着她的眼睛笑道,“赵家那个老东西,接了袁氏的邀帖,后日就进宫了。”
容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白净滑腻的小脸,明明蓄了泪水,又强撑着憋回眼眶,隐约带了丝不甘心的倔强。
他忽然有些热,有些躁,尤其是两人相接的地方,火烧火燎的膨胀。
赵荣华紧紧咬着唇,一副受了欺负不敢吭声的模样,若他此时不做些什么,还真应了宓乌那句话,不太正常。
于是他握住赵荣华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的唇,触之,是不可言说的柔软,他喘了口气,睁开眼睛,热气喷的赵荣华神思恍惚。
容祀又啄了啄,像是试探,又像是确认。
赵荣华方反应过来,便拼了命的挣扎,就像案板上濒死的鱼,还未蹦到水里,又被容祀钳制住手臂,反剪到身后,强行啃咬起来。
他看着精瘦,身上却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股脑将肺腑间的酒气全都渡给了赵荣华。
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把人压到了书案上,啃得忘乎所以。
直到脸上触到冰凉。
容祀从她身上起来,抬头,看见那张糊满泪水的小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垂着,嫣粉的唇被咬的又红又肿,唇角破了皮,像开了花。
他忽然就有些懊恼。
伸手,给她拢好早已滑到肩膀的衣裳,然后往后撤了一步,哑着嗓音冷静道,“哭什么。”
赵荣华两只手紧紧抓着衣领,艰难的从书案上坐起来,又滑到地上,从始至终,那双眼睛就没抬过。
滚吧,孤醒酒了。”
第16章
宓乌已经盯着他看了半个时辰,一言不发。
容祀泡在水里,两臂搭在桶沿,合着眼,皙白的脸上带着些许酡红,薄唇长睫,下颌线清晰锋利。
忽然,他拧起眉,不耐烦的背过身去,将自己整个沉进水里。
皂角的香气溢出,将房中原有的旖/旎冲散,铺天盖地仿佛卷来无穷无尽的水浪,夺走他的感知,却在他睁眼的一刹,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推至他面前。
脑中皆是柔软的唇,清甜的黏,还有无法克制的冲动。
身体更热了,热的让他□□,热的让他思绪狂乱。
他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伸手抹去发上的水珠,扭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宓乌,“她是不是对我下药了?”
宓乌换了只手撑脸,淡定的摇了摇头。
容祀显然不信他,甚至以另外一种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那就是你对我下药了。”
语气万分笃定,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愠怒。
如果是我,早在几年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宓乌不置可否,摊开手,搭着膝盖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容祀嗤了声,长睫沾着水珠,衬的那双黑眸愈发明亮,他坐在桶中,肩膀将将露出水面,湿润的发黏腻着胸口,像个好看又纯情的孩子。
束发之年,将及弱冠,面对美色焉能坐怀不乱?更何况赵小姐天资绝色,雪肤花貌,你们二人独处一室,若不做点什么,那才是有问题。
你到底是个男人,起了色心…”
那就是今夜的酒有问题…”容祀眼皮一挑,颇是冷漠的乜他一眼。
宓乌顿住,对于此事,其实他极为头疼,却也无计可施。BW看“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赵小姐…”
分明是她蓄意勾引!”容祀变了脸,神色不虞。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叫她来的,叫她来了以后,又是你主动靠近人家,靠近人家以后,又是你恬不知耻…主动咬…亲人家,一个小姑娘,被你咬的…亲的小嘴都肿了…”
宓先生,你若是想死,孤可立时成全你。”
开不起玩笑还是怎的?宓乌生生把没说完的“你竟然还能停下来”咽回肚子里,转而改成“先生还得调理你的身子,不想死。”
这夜容祀睡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难以安眠。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她哭的通红的眼睛,泪珠涟涟,他翻来覆去,待五更天的时候,稍微有些睡意,又因着素日里养成的习惯,早早趿鞋下床,来到书案前翻阅研读。
胥策打了个哈欠,添上白水后,便去外头与胥临小声闲聊。
那一笔字着实不像赵小姐本人写的,我还以为她选了笔墨纸砚,是个爱读书写字的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
容祀搁下书,将耳朵立起来。
胥策压低嗓音,凑到胥临跟前小声道,“因为那是程大人附上的恩赏。”
紧接着,门外传来两人异曲同工微妙而又绵长的一声“哦~”。
坐在案前的容祀忽然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程雍与他年纪差不多,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至今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更别提正室夫人。
难道赵荣华,想退而求其次,对程雍下手?
想到这里,容祀心情骤然有些恼怒,想去招惹程雍,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西暖阁里坐满了城中女眷,凡是接到袁淑岚邀帖的贵族,皆携了适龄贵女前来赴宴。
赵家老夫人李氏亦在其列,她穿着一身紫色缂丝褙子,头戴金质攒珠钗,配翡翠抹额,雍容华贵,气度淡然。
同来的是大房赵荣淑和二房赵荣锦,两人一左一右跟在李氏身边,虽好奇却因着宫中规矩,不敢过于活泼。尤其赵荣锦,性子本就外放,此时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显然被宫中的繁华惊到。
赵府虽好,比起宫廷到底差了许多,单是西暖阁,亭台楼榭,巧夺天工,布置的很是奢华迤逦。
她攥着手中的越罗小帕,愈发觉得比起今日之见识,昨夜对于祖母的央求丝毫算不得什么。若是日后能成为皇宫里的主人,那便是享不尽的尊荣与富贵。
李氏咳了声,见她浑然忘我的蠢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昨夜心软,本就没指望她能选中,念着终归是亲孙女,合该带出来见见世面,却没想到她一副痴心妄想的全都写在脸上。
淑儿,看好你妹妹。”
赵荣淑会意,甫一抬头,便对上赵荣锦不屑一顾的白眼。
袁淑岚在诸多期盼中款款而至。
婢女为她脱下绵软的貂皮大氅,又利索的端来缠枝牡丹花纹的手炉,众人齐齐福身,听见一声轻柔的“不必多礼”,又在袁淑岚走至上首位落座后,方跟着起身坐下。
赵荣锦偷偷抬眼瞄了几次,袁淑岚挽着高髻,两侧簪牡丹攒珠金钗,发中央嵌着红宝石,一对红石榴耳铛宛若鲜活,身穿牡丹暗纹窄袖锦袄,下着锗色撒花如意裙,一双美目悠然逡巡着下方,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度。
她低下头,心里跳的飞快。
谁都知道,袁淑岚迟早会是皇后,能成为她的媳妇,日后也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即便如今太子是容祀,可谁又能知道身子孱弱的容祀,能活几时呢?
宫里的龌龊,她早就听祖母说过千百回。
赵老夫人,我瞧着你的两个孙女,一个端庄娴静,一个灵动乖巧,甚是招人喜爱,今年多大了?”
冷不丁被点到,李氏虽激动面上依旧不显,只是稳重大方的介绍了两人,在说到赵荣锦的时候,故意简言避之,急的赵荣锦恨不能替她去说。
尤其是李氏说到,“老身孙女顽劣,实不堪入娘娘的贵眼。”
赵荣锦气的小脸通红,当即想起那些年祖母宁可带着赵荣华一次次的赴宴,也不肯带她出门一次,她就是偏心!
哪怕赵荣华没指望了,还是偏心!
故而在袁淑岚只留了长辈闲聊,让小辈随意出去走动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的离了李氏身边,率先往院外去了。
偏偏,刚到亭子底下,迎面撞见她自以为的死对头,戈庭兰。
她手里捏的,正是那日赵荣锦求而不得的越罗小帕,上头绣着一只猫,湛蓝的眼睛,俏皮的躲在绣球花后,她一眼就相中了,那该死的小贩,死活不肯卖给她!
后来她就在戈庭兰手里见到了。
戈庭兰像是很意外,看清楚是赵荣锦后,便冲她浅浅一笑,状若无意的用帕子抿了抿唇,道,“竟是赵家妹妹来了,我以为老夫人会带荣淑进宫。”
她的笑让赵荣锦浑身不自在,就像那块帕子永远在提醒她,看吧,看吧,你得不到的东西,被我轻而易举买来了。
赵荣锦是个受不得激将,却又无比虚荣娇惯的人,所以在那以后,便包罗了小贩所有越罗小帕,如今家中,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几十条名贵的帕子,日日佩戴,每日都不重样。
我们赵家是钟鸣鼎食的世家,祖母便是再多带一个过来,娘娘也只会高兴,不会恼怒。你以为像戈家一样,突然爆发起来,便能入得了皇家的眼,呵,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她拈起帕子擦了擦粉腮,鄙薄的睨了眼戈庭兰。
那人却是分毫不生气,反而不见外的走近些,连连感叹,“妹妹这帕子果真精美,穿针走线,图样花色,都是极品。
听闻不少人跑去西市抢购,却一帕难求,莫不是都被妹妹买来了。”
赵荣锦面露喜色,颇为得意的抬起下颌,“宫里贵人才用的东西,一般人自是买不到。”
戈庭兰掩着唇,奉承道,“也是,只有妹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世族,才配得上宫里娘娘的东西,旁人是万万不敢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