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走到案前,与她前后坐下,看见宋文瑶拿起箸筷,默默夹了箸笋片,不禁压着膝盖上前,给她拨开额前的发丝,微微一笑,“有你跟母亲在家里等,我不会有事的。”
我扮作男子过去,再者,桃园的主人也是个极好相处的阿姊,你不必多想,此番去看一下桃胶产量,下月便开始张罗售卖了。”
小姐总是机灵的,对了,明日约莫有雨,你别忘了带把伞去,衣裳也多备一件,免得淋了雨,没的换。”
……
赵荣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便准备去里间换上男装,乘后院的马车赶往南山桃园。
谁知史莹携了一双婢女,施施然进了铺子。
粉嘟嘟的脸上挂着汗,无辜的眉眼微微瞪着,“赵姐姐,你要出门?”
赵荣华一眼瞥见她裸/露的手腕,上面戴的还是那枚成色极好的玉镯,她不由得抬起眼来,见史莹红着脸,满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殿下是同你要回来了吗,我与他解释过,是我主动送给你的,可他不听发,非要给我戴上。
赵姐姐,你若是喜欢,改日我买个更好的,再送给你,如何?”
还有事吗?”赵荣华拦了去路,不预备让她再往前看。
赵姐姐,你还是生我气了。”史莹眼睛里似葡萄一样,乌黑闪亮,胖乎乎的手上带着指窝,她伸手,央道,“赵姐姐,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气,我都不敢同他大声讲话,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
我问,还有事吗?”
赵荣华没时间与她虚与委蛇,她也知道史莹心里在琢磨什么,可她不得空,也没心思像史莹一样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
只是有一点还不明白,那日进了程家大门的小厮,究竟是谁,又缘何能拿到程雍的佩玉,那笔迹,更是临摹的无甚差别。
她看着“心思单纯”的史莹,眼睛渐渐沉了下来。
到底是高门出来的小姐,便是面上如何天真烂漫,骨子里还是精明透顶,这份精明用错了地方,人心也就坏了。
赵姐姐,你要去哪?”
史莹歪着头,一边扇着团扇,一边打量铺子里的香脂香粉,她捏起一个白瓷瓶,挪到鼻间闻了闻,惊讶的睁大眼睛,“真好闻呀,赵姐姐,跟你身上一个味道。”
十两银子一瓶,你若是要买,就快些。”
赵荣华懒得与她扮演姐妹情深,将价格翻了十番,不耐烦地等着她走。
你明摆着欺负我们家小姐!”史莹身边的婢女尖声喊了句,仿佛替史莹鸣不平似的。
史莹咳了声,回头小脸一耷拉,“别乱说,赵姐姐是靠自己手艺过活,便是卖贵一些,又何妨。”
她从荷包里往外掏银子,憨憨地放到柜上,高兴道,“真希望我用了这瓶香脂,殿下会喜欢。
赵姐姐,你说,他会喜欢吗?”
会。”
赵荣华说的笃定坦然,倒让史莹始料未及的愣了下。
太子殿下特别喜欢吃团子,肯定也会特别喜欢你。”
赵荣华补了句,史莹的脸接着蹙成一团,雪白雪白的很是应景。
我要关门歇业,便不送你了。”
赵荣华觉得甚是舒畅,自打不用看人脸色,不必装腔作势后,她像是从黑暗的泥土里破壳而出的嫩芽,舒张开枝叶,以自由散漫的姿态,悠然的生长起来。
穿戴好后,她对镜重新确认一番,将喉间的小结压的结实一些,又用青黛沿着眉毛外沿,粗粗画了两条,显得整个人粗犷许多。
小郎君,前面就快到了,林子里热,密不透风的,你吃块瓜吧。”这个时节,西瓜还是稀罕物。
赵荣华挑开帘子,看见赶车的小厮盘腿坐着,空余的手不断擦汗扇风,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
好了,劳你停一下车。”赵荣华远远看见了桃园,忙招呼小厮勒停,前面转山路,路窄难过,许多马车在那遭过殃。
好嘞,小郎君你慢些看路,那说好了,明日傍晚我来接你,就在这处等着,可否?”小厮横起胳膊抹了抹通红的脸,手臂湿了一片。
劳你费心。”
赵荣华客气的拱手一抱,待看着马车下山去,这才转身,往桃园走去。
今岁冬日雨水充足,故而桃树涨势很好,碧绿的桃枝缀着指甲大小的果子,绿莹莹的甚是喜人。
赵荣华与园主说了几句话,便自行往园林深处走,炽热的阳光隔着帷帽晒得头皮发烫,她弯腰走过桃树下,凑近了树干,一一查看出胶情况。
近前的都是老树,产出的胶呈琥珀色,颜色好看,味道上佳,亦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好物。
园林深处便是栽种不久的新树苗,只挂了一两年小果,产出的胶颜色浅淡,加之土壤发酸,新树苗长势不好,然而出胶量明显比老树要多。
歇一下,吃口瓜。”
阿姊端来一个瓷盆,里面是用井水泡过的西瓜,切开后,满满的汁液,沙瓤脆甜。
赵荣华与她双双坐在石凳上,吃了几口,对面那人便笑着打趣,“我只见过荒年有人吃桃胶,没成想还能用来卖给喜食的女子。”
你把它泡两三个时辰,然后再煮半个时辰左右,可以跟牛乳枸杞冰糖一起炖,味道很好,弹软不腻。”
赵荣华吃完瓜,起身拂去衣裳角的花瓣,“阿姊,对面是座庙吗?”
荒废了,先前时候香火很盛,后来前朝小皇帝跑了,这庙就慢慢冷清下来,只有几个和尚守着庙,鲜少有人上山求愿了。”
少?”赵荣华听出阿姊话中的意思,“少但是有人来?”
对,说来也怪,初一十五的都有几个人上山还愿,男女都有。我也去过,捐了香油钱,灵倒是挺灵的。”
你要去?也行,这个时候我没事,同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从桃园中出门,一路慢慢赏着风景,踱步来到庙门前。
赵荣华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前朝未灭之时,李氏经常带她到此处烧香,故而她也就知道这里有处桃林。
从前寺庙香火旺,每回出门都会碰到熟识的女眷,如此便相携一起,拜了菩萨,回头又一同赏花赴宴。
庙门的漆都脱了皮,沿路走来,只有正门口对着的大鼎里面冒出袅袅烟雾。
两人来到前殿,象征性地给了些香油钱,便磕过头,下山往桃园走。
赵荣华没有回去,与阿姊道过别,便往晚上歇息的院子走。
难得闲适,她走得很慢,帷帽随风飘来荡去,扰的颈间又痒又麻,她索性摘了下来,刚走到小径上,猝不及防的雷声轰隆隆滚起,如同压着头顶。
赵荣华连忙提步往前跑,谁知还没拐过矮墙,就被一人咣当一下撞翻在地。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来,她拂去脸上的雨珠,抬眼,便见一人玄衣墨发,身姿如玉地笔直立着,俊美的脸上涌起一丝不悦,紧接着变成轻薄的嘲讽。
他如清空烈日,更像阴雨雷电,惶惶不可直视。
赵荣华心下一凉,便听他轻浮的笑声,似被雨点夹着蹦到耳边,“你就这么饥渴地惦记孤?”
第78章
他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来看着她前面因为雨水而湿透黏腻的衣裳,以及隐约可见的皮肤,他喉咙滚了滚,心下一热,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抬高,“抖什么?”
另一只手食指微勾,若有似无的挑开她衣领的一角,往下一O,鸦羽下的幽眸兀的一沉,心火燃起。
那雪肤似美玉一般,纯洁无瑕,看一眼,便觉浑身燥热。
赵荣华小脸绷的紧紧,挣扎着用手撑地往后连连退了数步,随即拢起衣裳,想要站起。
然刚用力,便觉腋下穿过一双手臂,接着身子一轻,人就被容祀轻飘飘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赵荣华几乎下意识的吼了句,吼完又觉出不妥,抓着他的手臂倏地松开,偷偷觑他,果然,容祀的脸阴恻恻的,无甚温度的凝视着她的眼眸,嘴角似乎勾着笑,也是骇人的冷。
他手下用了力,将她紧紧箍在前怀。
抬脚阔步往前走,两具紧贴的身子在行走间不断摩擦,起起伏伏,这个时节的衣衫本就单薄,何况浸了雨,黏糊糊的贴着皮肤,宛若寸缕未着。
赵荣华的睫毛沾了水,被他磨得腮颊浮粉,双眸浓浓,她攥着容祀的衣领,能感觉到他心脏蓬勃有力的跳动,隔着皮肉,响若擂鼓。
殿下,我如今是程雍未过门的妻子,所谓臣妻不可欺,还请殿下自重。”
她想了想,觉得此时不得不小人一回,将程雍搬出来做挡箭牌。
容祀若是禽/兽起来,必定不分场合不分人物,更不分你情我愿为何意,他只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由着自己的欲/望发泄。
容祀闻言,俊美的面上涌起一抹阴郁,“不是你先诱/引孤的吗?”
若非如此,荒郊野岭,又怎会离奇遇到,这样的偶遇,未免太经不起推敲。
他来山上查前朝小皇帝的踪迹,她就在雨中跟自己来一场猝不及防的投怀送抱,这机缘,难不成是天定的。
这种女子,这种心机,容祀都有些替程雍惋惜。
我没有,我对殿下只有尊崇敬仰,没有半分叵测之心。”
容祀轻嗤,欲迎还拒,宫里女人惯用的招数,她心里那些小算盘,真是叫他看的透透的。Wwω.á⑥Kδω.Cóm“那你穿成这样,难不成是到山上采风来了?”
女扮男装,不仅贴了喉结,还把耳洞糊上,清秀的一张俏脸,倒是很会撩/拨情趣。
我来是有正事,我是来看桃胶的。”
赵荣华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然而被他抱着磨来磨去,就好像有人在点火一般,燥的厉害,她咳了声,想要拽着他的衣领往上起,容祀忽然将手往下一放,突入而来的失重感让赵荣华惊呼一声,勾着他的脖颈,死死不肯放手。
待听到一声轻笑,赵荣华才意识到他是在戏弄自己。
她真是生气了。
殿下,前面有一处桃园,我真是来跟人谈生意的,我发誓,我对你绝无半点觊觎之心。”容祀脚步未停,赵荣华急的伸出两指,一字一句认真起誓,“若有虚构,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凌空忽然劈开一道闪电,明晃晃地惊了赵荣华一跳,闷重的雷声接踵而至,就像在眼前,隆隆作响。
赵荣华瞪大了眼睛,心里晃过一阵白光,天道不公。
容祀睨她一眼,轻薄地调侃,“你死不打紧,可别祸害了孤,叫雷一块儿劈了。”
话音刚落,两人来到半山腰的凉亭,风一吹,被雨淋过的身子冷不丁打了个颤。
手中人滑腻如脂,容祀喉间一滞,低头将她放下。
赵荣华站定后便急着脱离桎梏,容祀却轻而易举将她困在一隅,捏起她的下颌,想转过她的脸来亲吻。
赵荣华避开,目露嫌弃。
容祀没再强迫,只是微微后仰着身子,居高临下打量着她落水后的娇颜,仿佛更惹人怜爱一些,他伸手,撩开她后颈的湿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似绸缎一般光滑。
来啊,孤允你继续勾/引。”
他扯了扯领口,眼神四下逡巡了一圈,此处真乃妙地,树木郁郁葱葱,亭子掩映其中,连人影都不见一个,真真是个纵情的好地方。
赵荣华觉得他甚至无耻,沁了水雾的眸子含了怨怒,再不知该如何辩解,才能消除容祀自以为是的认知。
他能有多好,她又哪里愿意惦记,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容祀见她生气勃勃的小脸呼吸急促,连胸/脯都跟着剧烈起伏起来,不由地手掌一撑,旋了她的细腰,自身后将她抱在怀里。
软,且很香。”
他的下颌噌着她的肩膀,慢慢踱到颈边,咬了咬那薄软的耳垂。
赵荣华嘶了声,两手蓄了怒气,狠狠抠着他的手背。
她指甲长,指尖没入皮肉,疼的容祀蹙了眉心,不耐烦地松了下手,继而将她按到栏杆上。
赵荣华站在那处,只觉得身后那副躯体越来越烫,腰间的手犹疑至胸口,微微顿住后,便开始胡乱拉扯她的衣带。
她阖了阖眼,双手紧紧攥着栏杆。
殿下,程雍若是知道您强占他的人,您让他如何自处?”
容祀想去啄她的脸颊,被她避开后落了空,不禁有些急躁,扭过她的头来,狠狠在她唇上一咬,哑着嗓音说道,“明明是你蓄意勾/引,哪里算的上强占。”
不要脸!
赵荣华的衣带被他扯开,人被搂着转过身去,正面迎向那人的注视。容祀的脚尖碰上她的,她被迫往后站了站,两手握着栏杆,身子微微后仰。
雨水沿着檐角流下,丝丝凉凉溅到她面上,容祀俯下身来,密密匝匝的吻随之落下,大掌握着她的细腰,迫她垫起脚来,承着他无尽的侵袭。
赵荣华余光一扫,见他思绪紊乱,便微微抬了抬脚,趁他放纵之时,一下顶了上去。
容祀当即躬下身去,趁此空隙,赵荣华提起衣袍,飞快地奔了出去,雨势不减,重重水幕中,那人影渐渐模糊,最后与漫天水色融成一体。
容祀咬着牙,许久直不起身来。
……
宓乌将驱寒药里兑入降火气的白菊薄荷,端到容祀跟前,幸灾乐祸的说道,“自作多情了不是?真当人姑娘稀罕你,千方百计跑到山上跟你偶遇,呵呵,活该。”
宓先生,你这张嘴若是无用,孤可替你切了。”
容祀懒洋洋瞥他一眼,枕着手臂翻了个身,眼睛盯着那碗汤药。
宓乌哼唧一声,也没再多嘴,只是从几案上拿来另外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推到容祀面前,“两碗都喝了。”
这是什么?”
容祀拧巴着一张脸,嫌恶的捏住鼻子。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自己不行吗,我给你调的药,喝了就能行。”
容祀咧咧嘴,“孤好像又行了。”
这么快?”
容祀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兴许孤本来就没有问题,只是少了氛围,氛围你懂吗?”
宓乌摇头,“不懂。”他收了那碗药,转身要走,容祀从后面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孤就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