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在房间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去找你爹爹请罪!”
史夫人气的一摔门,大步往外走,她忘不了夫君如何忍辱负重跪在东宫殿前请罪,他是多门高高在上的人,一夕间却要因着女儿的事,被百官嘲笑,被太子钳制。
气归气,走到门口,她还是压低了嗓音,吩咐伺候的人昼夜轮休,务必看管好史莹的安危。
先前从程家被送回来的小厮,如今就在院里当差,原以为回来算得上风风光光,可才回来几日,史家便出了这些丑闻,往后的日子如何,怕是难以预料。
既不能跟皇室结成强有力的可信任同盟,那史家过于雄厚的势力,便成了悬在颈上的一把利剑。
听完消息的容祀,正在剥荔枝,满手的汁液,他剥开后,也不吃,只是放进灌满冰块的玉盘中,颗颗晶莹剔透,被冰块一衬,宛若在仙气之中,满满一盘,最后一颗,他特意放在了顶端,形状很是高/耸。
他眯起眼睛,就着温水净了手后,胥策便将玉盘小心翼翼置在箱匣中,还有食案上余下几道爽口小菜。
娶地窖里的青梅酒,仔细些,别弄坏了孤的心意。”
是。”胥策装完后,便跟胥临等在旁侧,却见容祀没有起身出发的意思,不由催了催,“殿下,今日天气热的厉害,恐盘中的冰块撑不了多久,那荔枝娇嫩,变了颜色味道也会坏的。”
撵车就在门外,若不然…”
秦元洲还在史家门口?”
冷不丁一句话,胥策应了声“是”,容祀又道,“秦元洲是家中嫡子,倒也委屈不了史莹,再弄些人安插在秦家,盯好秦史两家的动向。”
史家既然敢在程家安插眼线,必然怀了叵测之心,容祀顺藤摸瓜,竟查出不少高官望族都有史家的线人,为防打草惊蛇,他也只是叫人暗中盯着,更是时不时往他们身边插几个针进去,用来监视史家的一举一动。
史莹是被她娘养坏了,若非如此,程家那个小厮,又怎会暴露,若不是那小厮的暴露,他还真被史家父子的忠诚蒙在鼓里。
他们大费周章的筹谋,若说只是为了巩固自身势力,未免有些牵强。
他脑中一闪,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山上庙里,寻觅前朝小皇帝的事儿。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实则细细想来,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关联感,容祀捏着拇指,眉眼往两人身上一扫,冷声冷气道,“孤要再上一回山。”
胥策一愣,忙跟着追过去,“那这些东西,我送去给赵小姐?”
容祀一顿,转身嫌弃的嗤笑,“我去山上,自是要带着她的。”
第86章
容祀惯爱随心所欲,却苦了身边人,胥策鼓了几鼓,终是没敢问出疑虑。
他想当然的要带赵小姐上山,怎么就不问问,赵小姐会不会跟他上山,他凭甚如此笃定,作为程雍的未婚妻,赵小姐还能同从前那般,由着他为非作歹。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莫名其妙忘了赵荣华这个人,又突发奇想给她和程雍赐婚,待昭告天下后,又潜移默化被赵小姐吸引,宁可不顾君臣情谊,也要厚着脸皮纠缠,想要从程雍手中抢人妻子的行为,可真算得上一股清流了。
他是一日一个心思,没人能猜透。
除了他对赵荣华难以理解的执着。
帘子被挑开,容祀若有所思的看着胥策那张脸,嗤了声,“真丑,跟墙上挂着的丝瓜,又长又皱。”
胥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嘿嘿一笑,心虚的别开眼睛。
容祀瞧出他心里有事,也不放下帘子,反而两只胳膊搭在那儿,将下颌压上,随着撵车行走微微晃动,“孤心情好,你若是有事要求,兴许孤就能准了。”
胥策舔了舔唇,摇头,“回殿下,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容祀拎了拎唇,笑道,“今日上山,一道帮你剃度,叫你做个真正无欲无求的佛门子。”
胥策两手一抱,义正言辞道,“属下这辈子只一件事,就是保护好殿下!”
帘子一松,容祀的桃花眼消失在帘下,声音透了出去。
那孤更要赏你了,临安城的周老板生意做到了京城,明日孤叫她给你跟胥临挑两个水灵的,等你知道了其中妙处,便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胡话…”
胥策老脸一红,跟胥临对视一眼,两人就熟成了果子。
可走着走着,胥策忽然回味过来,一把拽住胥临,用眼神示意了下,待撵车走出一段距离,他们落在队伍后面,确保容祀再听不见,胥策这才紧张地开口。
你听见殿下说了什么?”
胥临脸上又是一热,摸着后脑勺嘟囔,“我可不答应,周老板手底下的人,我消遣不了,我…”
咚!”胥策弹了个脑瓜崩,胥临捂着痛处低呼,“你这是作甚!”
打醒你这个满脑子黄料的糊涂蛋!”
我怎么满脑子黄料,明明是殿下说,要让周老板给我吗…等等,周老板?”胥临瞪大了眼睛,见胥策一副你才明白过来的样子,不禁一拍大腿,“殿下记起来临安的事儿,记起来周老板,还记起来其中妙处,他就是想起来自己跟赵小姐…那他…”
真笨!殿下都说的这样露/骨了,想是,想是已经想起来赵小姐跟他发生的事情。”那样的事儿,是羞于启齿,过于旖/旎的,胥策脸上热燥燥的,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剑鞘发出低微的鸣响。
那他是何时想起来的,为甚不点破?”胥临摸摸脑袋,神色茫然的看着远去的撵车,又看看胥策。
点破有甚用?木已成舟,何况卑劣手段咱们殿下也已经施展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跑到赵小姐面前,得意的说一声,我记起你来了,关于你的那些传言,是我下令传到程家二老耳朵里的,为的就是让你嫁不成程雍。
那咱们殿下才是疯了。”
那殿下是想?”
自然是像原先那样,先把人哄住了再说。”
怎么哄?”
胥策愤愤的瞪他一眼,一夹马肚,声音怨恨,“你问我,我问谁!”
除了容祀,他和胥临连同宓先生,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他怎么知道怎么哄。
想来,想来也是在床上哄了。
撵车在前面街口停了下来,容祀特意找了个人流熙攘的时候,堂而皇之进了赵荣华的铺子,一进门,便见打着瞌睡的小杏脑袋一歪,咣当扎到案上,抬头,脸上一喜,“公子,你等等,我去里间叫姑娘。”
容祀是很喜欢小杏的伶俐的,嘴甜,有眼力劲。
没过片刻,小杏耷拉着脑袋走出来,悻悻地说道,“公子,姑娘说她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其实赵荣华身子好着呢,小杏早上还同她一起拿石臼碎了好些干花瓣,可不知为何,小杏刚说完他来了,赵荣华便毫不犹豫的拒绝见面,且煞有其事的捂着小腹,扯了薄衾躺到榻上。
待小杏一出里间,赵荣华又赶忙从内上了锁。
咔哒一声,仿佛在容祀胸口狠狠砸了一锤。
这是,在防着自己?
他眯起眼睛,甚至不悦地踱步到门前,低头,指肚压在门上,轻轻摩挲着下移,声音充满磁性,“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赵荣华抿着唇,索性连眼睛也闭上,心里默默念叨:赶紧走,赶紧走…
她是怕了他。
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容祀了,虽胆战心惊,却也过的很是怯意,没想到他就这么不禁念叨,越不盼望,越往眼前凑。
你前几日中毒,可是宓先生救了你,怎么一转头,就忘恩负义了呢?”
赵荣华心里暗道:宓先生是宓先生,你是你,宓先生救我,又不是你要他救我。
容祀将额头往门上一靠,好脾气地说道,“孤给你带了荔枝,都剥好了,冰镇着呢,你要是再不出来,受了热,可就不好吃了。”
小杏听得云里雾里,脑子中一直响着那声“孤”,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自称孤?
她瞪大了眼睛,暗暗猜想:若他是太子,那他为何对姑娘这般好?难不成是想娶了姑娘?对对对,若不然也不会废黜太子妃…可太子妃是因为被捉/奸在床,才会遭到废黜,那…
那他不娶姑娘,缘何要来招惹?
小杏心里不是滋味,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敢在心里不满意地嘀咕了几声,眼见着外面有侍卫带了箱匣进来,一打开,小杏的口水就流下来。
孤也不着急,你若是想睡,孤便在铺子里等你醒来,左右那撵车就停在街边,人来人往的,免不了都看过来,届时程家的人经过,少不得要来给孤问安…
孤是想要避嫌,又怕扰你休憩,哎,着实两难啊…”
他看了眼胥策,那人便将荔枝和其他小菜摆了出来,铺子外面早就戒严,哪有人敢上前。
可赵荣华不知内情,心里又气又急,偏又怕着了容祀的道儿,在那躺的横竖不是,尤其是他故意慢条斯理的说着“避嫌”,明明就是故意招摇,她坐起来,一下打开了门。
容祀冷不防往前一倒,两手抓着她的腰,嗅到了清甜的味道。
他趁机不收势,将半边脸凑到她颈边,触着那滑腻的皮肤,有些拔不出来。
昨夜他便恢复了神志,想起连月来自己干的糊涂事,他又恼又恨,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走一步,是一步。
明明失忆前,他跟赵荣华的关系都破冰了,睡觉那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怎么就突然犯病了呢?
这病来的也太突然,太不识抬举了。
非但止了两人关系,还让他亲手将人送到程雍手心。
他那个迂腐的性子,想要抢回来,倒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头疼,容祀真是头疼。
赵荣华想摆脱他的桎梏,又因那人手掌的力度动弹不得,被强行按在胸口嗅了好一阵子,就像饿狼觅食一般,嗅的她浑不自在,这才腰上一轻,小手被他牵起,十指相扣,一路领着来到桌前。
小杏咽了咽口水,巴巴看着那一桌的珍馐美馔,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尝尝。”
容祀捏起一粒荔枝,举到她唇边,很是温柔纯良的笑着,好似天底下顶顶善良的人儿,没有半分坏心思,“孤亲手剥的,指甲疼。”ωáP.ā⑥ΚsW.cóm说罢,他伸手,给赵荣华看他因为剥荔枝而发红的指甲沿。
赵荣华后脊浮起战/栗,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
殿下,我不配。”
赵荣华拒绝,小杏高兴地又咽了咽口水,心道:如果姑娘不吃,太子殿下也不会再吃的,到时候剩了这一盘这一桌的珍馐,大约都要落到自己肚子里了。
这么想着他,她心里很是高兴。
我是程雍未过门的妻子,需得时时与外男保持距离,请殿下见谅。”他们两人一人一端,坐的并不近。
尤其是她故意端正的身子,整个人显得纤弱柔软,堪堪往他的对面倾斜。
容祀心知肚明,面上不显山露水:人都是我的了,睡都睡过了,还外男!还想着程雍,程雍到底哪里好!他哪里都不如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地就想起那两个泥人,亏他自恃聪明,怎的没失忆的时候,就能眼瞎到把泥人认成自己,还摆在床头共枕了许多日子。
失忆后,虽忘了赵荣华,眼睛却清亮很多,一下就看出那泥人是程雍,这事不能再提,下面子。
跟程雍定了婚期?”
程雍与他说过,可容祀偏要再亲口问问赵荣华,那俩泥人,可真是又碍眼,又膈应,他得寻个机会给他们毁了泥人。
还真当定情信物了。
呵呵。
容祀瞧见赵荣华眼中的烦躁,却故意置之不理,捏着她的下颌一用力,趁机将荔枝塞了进去。
入口就是冰凉,甘甜,赵荣华又不好直接吐出来,冷着脸吃完,要吐核的时候,容祀忽然伸了过去,她没来得及反应,荔枝核掉到容祀手心,那人嘻嘻笑道,“好吃么?”
不好吃。”
赵荣华怕他得寸进尺,违心的拒绝承认荔枝的甜美。
哦,”容祀果真脸上一淡,旋即他又兴致满满的捡了一颗出来,“再尝尝这颗,最好看的,水润剔透,跟你似的…”
殿下,你到底有何事,若无事,便请速速离开,店小不敢容贵客,还望你担待些。”
这是孤亲手剥的…”
容祀似没听到她的话,默默捏着荔枝,含在齿间,咬出清润的汁液,多甜。
撒谎!
孤要去山上,你也一同过去。”
我不去!”
赵荣华想都没去,径直拒绝。
容祀拧着眉心,真想一口咬在那殷红的唇瓣,给她咬出印子,可他只是想想,哪里敢真动她,如今的自己,还是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高尚失忆太子。
是个虽满脑子春/梦,却只敢梦梦而已的正派人物。
自是不能跟从前一样,想亲她就亲她,想咬她就咬她,想同她睡便同她睡。
这滋味,可真是难受。
容祀想:都怪那个窝囊废,都怪容忌那个胡乱出来窜窜的废物!
把他脑子用糊涂了!
赵荣华见他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只以为他在蕴积怒气,却不知道容祀心里想的是何懊恼,她虽害怕,却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抗。
容祀捏了捏额头,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好脾气,腆着脸劝道,“你不是常去那山上谈生意吗,孤路不熟,你若是肯帮忙领路,孤会好好谢你…”
我也不熟…”
容祀吃了气,笑的更是狰狞。
就桃园对面的庙,没几步就能走到,你既是常去桃园,定然对路不会陌生,你放心,孤决计不会碰你…”
容祀说的话但凡算数,赵荣华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他往往说完就忘,就不认,就去故意探底,方才还抱了自己,哪里有一点分寸。
我不去,殿下请回吧。”
容祀一拍桌子,赵荣华一愣,抬眼定定的瞪着他。
旁边的小杏也跟着紧张起来,两只眼睛一面看看桌上的珍馐,一面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空气里皆是冷漠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