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祀腿上有伤,见她风一般地小跑,唯恐她踩到什么利器,索性也不管挣开的疤痕,一口气将她堵到小河边。
微风拂起她的发,将清香扑进他的怀里。
我饿了。”
赵荣华扇的更厉害了。
你就不会哄哄我,非要惹我生气。你看,费心费力做的一桌好菜,反倒便宜了他们,何苦来哉。”
你脾气也太坏了,原先不这样的,天太热,晒得你头脑发胀,发昏吗?”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做错了事情,就得道歉,别以为你使个小性子,我就会依着你,惯着你,长此以往,你就无法无天,不知道是非对错了。”
赵荣华猛地转过身来,容祀抬了抬下颌,不躲不避地与她对视。
赵荣华怒极反笑,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的看了半晌,赵荣华败下阵来,拿着团扇便要从他旁侧绕过,容祀跟上去。
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其一不该当着我的面夸旁的男子,夸也可以,但不能昧着良心说胡话。傅鸿怀的手指粗短僵硬,你瞧瞧我的,十指纤长,灵巧的不得了。
其二你不该不听劝,你那一笔臭字,若是写出来,着实损你形象,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你的字也得跟你的人匹配,对否?
我让你誊抄,委实是为了你好,你却不知好歹,恶语相向。
其三,明明给我做的饭,却端去给了他们,吃的一口都不剩。你真是太狠心了,太没心没肺了!”
他神色哀伤,眉目凄楚。
可谓字字振聋发聩,赵荣华便是再不讲道理,也该低头认错了。
可那人对着自己,笑了又笑,直把他笑的心里没底。
一抬脚,又要走。
你给我涂药,还故意欺负我,你瞧我身上的伤,都被你按开了,流血了!”说罢,他一把撩开衣袖,绷着肌肉猛地用力,原本就没愈合好的伤口如愿O开,细密的血珠晕了出来。
赵荣华被他气得脑袋发懵。
休要编排我!”
哪里是她按得,分明是容祀为博同情,故意O开。
她走得急,容祀一边追一边喋喋不休,“你跟孤道个歉,孤就原谅你,听到没。”
赵荣华的裙衫如彩蝶一般,随风簌簌飞舞,容祀气急败坏的堵到她身前,抬手横起来一挡,“不许走!”
难不成你想打我?”
赵荣华犹疑地盯着他,想起从前的暴行,还真有些畏惧。
就在这时,容祀往前一站,几乎怼到她身上,腮颊莫名涌上一股嫣粉色,赵荣华警惕地摸向腰间香囊,容祀的眼睛瞪得滚圆,挺直的鼻梁沁着汗,白皙如玉的皮肤紧致而又细腻,他动了动嘴。
孤…错了。”
第96章
蝉鸣盖住了容祀的话,绕耳不绝的吱吱声让方才那句“孤,错了”显得不甚真实,以至于赵荣华擎着团扇,宛若石化一般。
你说什么?”
比起相信容祀道歉,她宁愿认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大概真是她听错了。
因为下一秒,容祀便闷堵着一张俊脸,拦腰将她扛了起来,旋即大步走向营帐。
赵荣华到底心疼了他,瞥见透过衣裳渗出的脓液,也没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扛着,两人一路无语。
容祀是怕她看见自己涨红的脸,生出鄙薄心思,从而小看了自己,故而将她扛到肩上,也顾不得伤口疼痛,只希望赶紧回去,莫要让自己这副狼狈之相再丢人现眼。
此事若放在从前,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可眼下,他好似自然而然就能说出如此下作卑贱之语。
着实有些恶心。
想他还讥讽过旁人的窝囊,却没成想有朝一日他能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简直没脸看。
他走的极快,路上遇到操/练的将士,同他行礼后,容祀只闷声哼了下,便加快了步伐,将一众人等撇在身后。
挂在他肩上的赵荣华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容祀向来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他又练得一身精健肌肉,沿途晃来晃去,隔着衣裳如同贴着石头,又硬又硌,倒垂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既盼着容祀慢些走,让自己舒坦点,又巴不得他赶紧从操/练的将士旁离开,那一排排灼人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烧成灰烬。
幸她不是什么烈女,否则合该自沉江底。
待回到营帐,容祀将她放到地上,背过身横起胳膊就往脸上擦了把汗。
赵荣华理好衣裳,粉粉的小脸带着几分不自在:“我要睡了,你回吧。”
孤身子疼的厉害,你给孤擦擦…”
说着,他便预备脱衣,虽背对着赵荣华,却仿佛能看见他脸上的别扭。
自己回去擦,胥策胥临都在,犯不着跟我耍浑。”赵荣华偷觑他的反应,见他身子一僵,不由挺了挺肩颈,仿若狠狠出了口恶气,心情甚是舒畅。
往后字我也不会再练了,父亲最是好脾气,最是讲道理,若知道我不喜读书习字,想来也不会恼怒,我想作甚便作甚,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便是打雷下雨,也碍不着…”
不练便不练,左右亏的是你自己,当孤愿意监督?”
容祀嗤了声,转过身来,赵荣华一眼便瞧见他前面的身体,逆着光,俊朗坚毅的不像话。
她揪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抬眼睛。
真是养眼,那些伤痕遍布,有种凌虐感。
她有些羞愧,竟在此时生出这等下/流的想法,可好歹又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般想着,心里也就没什么负罪感。
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孤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出力不讨好的蠢事,孤才懒得管。
你爱怎样便怎样,往后谁都管不得你,谁都得依着你,可好?”
这话说的委实丧气,纯属发泄之言。
说完后,帐内便是骇人的沉默。
赵荣华被他堵得不知如何反驳,索性扬手一指,冲着门口道:“好,很好!那么你便走吧!走呀!”
容祀咬了咬唇,伴着一声极具威慑力的冷笑,风骨凛然地转头就走。
…
正经论起来,这是两人头一回吵架。
势均力敌,不分尊卑的吵架。
以前容祀欺负她,大抵都是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阴狠的手段,逼得她不得不假意屈服,退避三舍。
他可随着心性任意妄为,更能不顾她的想法肆意占有。
报应就是这么来的。
当认定自己喜欢上的时候,便再也拿她无甚办法,甚至还要奴颜婢膝地揣摩她的心思,顾虑她的感受。
这滋味,磨得容祀摊饼一般,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他日日顶着乌青的眼圈议事,傅鸿怀和那几个副将却是愈发神采奕奕,被那顶好的珍馐饲养着,连面皮都红润透亮,更别说粗犷有力的嗓音,燥的容祀愈发窝火。
这夜议到子时过半,众将离开后,帐内剩下胥策胥临二人,恰逢宓乌从皇城过来,又一一报了安帝和御林军布防近况,待理完头绪,胥策胥临已然拄着胳膊昏昏欲睡。
宓乌打了个哈欠,见他不过短短几日,竟好似消瘦了许多,不禁咦道:“不应该呀。”
容祀掀起眼皮:“什么?”
旁人都是精神焕发,体力充沛的模样,怎你形销骨立,容颜憔悴,啧啧,怕是纵/欲过度…”
纵个屁。”
容祀冷冷打断他的话,烦乱地打开书册,却又忽然合上,往后一躺,闭了眼睛。
孤连她的手都摸不着,何谈纵欲。”
宓乌跳脚过去,凑到他面前惊道:“前些日子不还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怎一转脸就连手都摸不到了,你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给人甩脸子了。
哎,我就说你不适合动感情,执拗,偏激,狂妄,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不然咱们算了,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毕竟再这么蹉跎下去,我还真怕物极必反,再折腾出一个病态人出来。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宓乌见他冷冷清清的样子,便又拔高了音调,“我到底比你大,有些事上比你有见地,你…”
年纪一大把,连女人都没睡过,跟我比见地,呵…”
精神上的富足,你懂吗?低俗的人才讲肉/体。”
宓乌知他油盐不进,也没了讲理的欲望,甩手哼了声,“老子稀得管你!”
等一下!”
容祀赤白着脸,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脑子不正常了?”
宓乌心道:何其明显,只差刻在脑门上。
面上却是嘿嘿一笑:“何以见得?”
容祀邪气的面上露出一抹悔意,一闪而过后,又变得极其自我,“孤好像…支配不了自己的言行,明明孤是想要讨好取悦她的,也曾想着在说话前多过脑子,可一旦跟她对上,嘴里就没了把门的,什么狠话都能撂下。
孤从未觉得如此吃力过,就像本该服帖的东西,忽然不那么顺手了…”
她又不是什么物件,不能用顺手不顺手来形容。”
总之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跟孤较真。”
瞧瞧,就这一点就着的爆仗脾气,别说是人家姑娘,我都不爱搭理你。”
宓先生,孤心情不好,正愁没人发泄,你若是想死,孤便成全了你,不必大费周章在此碍人眼。”
他正烦的要命,偏生宓乌是个高低不怕的,怼准了他的要害没命的捅,换做旁人,他早就腌到缸里去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军师,烦的什么劲,傅鸿怀不是刚娶娇妻,娇妻还是赵小姐的手帕之交,你去问他啊,怎的,下不来脸?
你若是下不来脸,我豁出去,替你去问…”
不行!”容祀瞪他一眼,犹如柳暗花明般一拍大腿,“孤明日自行问他。”
宓乌和胥策两人是指望不上了,一门清的光棍儿,要变通,还是得找过来人。
只是,傅鸿怀那厮甚是惧内,若嘴上关不严,回头与裴雁秋说了,裴雁秋定是要跟赵荣华通气的,那他的一世英名,可真就毁了。
他余光一扫,堪堪落到帐内一角的酒坛子上。
因各方谋划皆已到位,不日之后,容祀便会赶回皇城。
傅鸿怀习惯了早起,趁着厨子做好饭前,他又按照惯例排兵布阵,直练到辰时三刻,日头刺目后,这才折返回去。
一进营帐,险被吓死。
容祀端坐在他案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脱衣裳的手,幽眸泛着冷光,在看见自己的一刹,微微一笑,那表情,甚是奇怪。
傅鸿怀忙合上衣襟,拱手一抱朝着容祀行过礼后,邀请道:“我也是沾了殿下的福,才能吃到姑娘的手艺,今早她做了米粥,包子,包子馅是莲藕肉的,殿下要不要一起…”
呵,孤是没吃过包子还是怎的。”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荣华做饭虽好吃,却做得格外精致,拳头大的包子送来三个,傅鸿怀一人姑且不够,方才礼让容祀,也是出于客套。
听他这般不屑,心里头想的是:幸好不吃,否则自己都要吃不饱了。
一抬眼,又见容祀挥手指着案旁的酒坛,傅鸿怀不解,“殿下想饮酒?”
上回你大婚,孤没喝几口,今日权当补上了。”
这借口,太过拙劣,以至于就差明说,孤是要来灌你酒喝的。
傅鸿怀咕咚咕咚倒了两大海碗,将其中一碗推给容祀后,看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不禁急道:“殿下,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头,一海碗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容祀弯起眉眼,就着碗沿象征性地抿了口,“再喝。”
傅鸿怀抹了抹嘴,便见容祀单手拎起酒坛,给他的空碗斟满了就,长睫一抬,意思不言而喻。
待一坛酒下肚,傅鸿怀看人的时候,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舌头也跟打了个结一样,捋不直,憨憨笑着,顶着两抹腮红,“殿下,你有事…有事要问我…我猜猜,我知道是…是什么…”
容祀翻了个白眼,嫌恶的掩上口鼻。
傅鸿怀食指一戳,“你是为了赵姑娘,对不对?”
容祀将腿一蹬,凳子往后退了几步,“吃了几日小厨房,胆子也吃起来了。”
傅鸿怀摸着腮,嘿嘿一笑:“赵姑娘的手艺的确好,雁秋也说过,要不是殿下…下跟赵姑娘闹脾气,我们哪有福气吃到…ζΘνW看我们…我们私下还说,殿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哈,雁秋要是知道我说醉话,定要生气了,殿下,你不该…不该跟一个姑娘争对错,争什么?
争对了,您心里舒坦了,姑娘生气,对你又有何益处?落了下风,姑娘高兴,你又满肚子窝火…何苦呢?
别争,要哄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便是不对,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若你不跟她怼,她就念着你的好,事后也会从旁处补偿你,若你非要跟人家一争对错,那才是笨…”
容祀睨了眼醉酒的傅鸿怀,见他全然不复清醒事后的劲拔英姿,反倒像孩子一样,亮闪闪的眼珠子沁着光,摇头晃脑一副了然如胸的笃定样子。
容祀冷嗤一声,虽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头却暗暗揣摩傅鸿怀这番荒唐的言语。
不争?
若是不辨对错,那人还不无法无天,任性狂妄了去?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你倒是会给自己沉湎于色寻找借口。”
容祀乜了眼,支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敲敲傅鸿怀的肩膀,“你便是这么哄裴雁秋的?”
我…没有没有,我夫人,最是体贴入微,我说的话,句句真心。”
容祀:喝醉了也不忘溜须拍马。
若你是孤,你会如何…如何换缓和局面。”
容祀压低了嗓音,手呈砍刀状举在傅鸿怀颈上。
傅鸿怀枕着手臂,食指在空中摆了摆,“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