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孩子,你换个方式来对付戈家,好不好?”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早,连影儿都没看到,你就要我为了孩子窝窝囊囊委屈自己。”
容祀说不上来的一股酸意,捻着她的头发将人往上一提,赵荣华惊得一把抓着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没影儿,你今日不就…不就弄到我…”她红着脸,咬着下唇抬起眸来,娇羞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容祀坐起来,圈着她的细腰抱着她放在膝上。
严丝合缝。
这会儿连风都没了,便愈发有些热燥起来。
出过汗后的人皮肤细腻如雪,两颊又红的似抹了胭脂一般,盈盈一握的小腰近在咫尺,容祀咽了咽喉咙,咬住了她的唇。
……
表哥,这是什么?”
程雍回头,面上忽的一紧。
表妹低着头,自然没看见他煞白的脸,兀自将那泥人翻过来,摸着小髻道:“做的跟真的一般,好俊的姑娘。”
她正看着,程雍已经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走了泥人,小心翼翼放回匣中。
没什么,街上买的小件。”
表妹看出他神态里的紧张,托着脑袋笑道:“是表哥的心上人?”
程雍不语,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芝兰玉树一般睨着坐在方椅上的人。
莫要乱猜。”
哦。”表妹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我都要走了,表哥也没送我好玩的物件。今日有庙会,表哥带我出去逛逛吧。”
两家原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想撮合两人成就一段佳话,只可惜这两人都心不在焉,程雍也就罢了,表妹也是得过且过的心性,临走了,只打听哪有好玩的,好吃的,便是婚事未成,丝毫也没影响到她的心情。
饶是天热也没消减了庙会的热闹。
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店肆鳞次栉比,叫卖的摊贩亦没有因为燥热而躲进阴凉,反而更加卖力的吆喝。
程雍看着表妹走在前面,轻快活泼的身影像个小雀儿一样,他展开折扇,轻扇了几下,才将那股潮湿闷热的黏腻感消下去。
日头是刺目的白,云彩乌青青的像蕴积了暴雨一般。
想是不出一个时辰,这庙会就得泡汤。
如是想着,程雍去买了两把伞,随即跟上表妹欢脱的脚步,往鹊仙桥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人急急追了上来,不管不顾将他拦下后,涕泪横流地哽咽起来,“程大人,程大人,烦你替我跟华儿说一声,我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就算她不去帮我救回父亲,我也不会怨恨她。
你让她,莫要诈死了!”
程雍蹙起眉头,周遭有不少人驻足,想是听到了说话内容,都来看热闹的。
程雍O开她的拉扯,肃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转身要走,赵荣淑却不管不顾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
程大人,我知道你爱慕我妹妹华儿,你便是不想帮我们赵家,也不能称她死了啊。你把她交出来吧。”
她毕竟是我的妹妹,就算再不是,也是我在世上不多的亲人了,你…”
你究竟想作甚?!”程雍被她紧紧拽着,挣脱不得,他平生还未见过如此泼妇行为,不禁有些气急。
若再拉拉扯扯,别怪我对你动手。”
话音刚落,赵荣淑也不知怎的,咣当一声坐在地上,嘴里吐了口血。
她两手捂着前怀,像是被程雍打了一掌。
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依着表面的情形开始指指点点,猜疑不断。
赵荣淑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控诉。
程雍本就是斯文儒雅的君子,便是她满口胡言乱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在那直着身子,不卑不亢地躲避她的拉扯。
他幼时也见过赵荣淑,那会儿的她是个端庄大方的女子,见了外男都会低头含笑,哪里会是这副疯癫无状的模样。
他太震惊了。
以至于被气出一身汗来。
赵荣淑不松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也不知是为了钱还是为了自己,哭的气喘吁吁,浑无人样。
越哭越容易将自身情形融入其中,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世凄惨,也就哭的理所当然。
华儿你在哪?你出来见见我吧!…”
赵家倒了之后,所有的东西充了公,大房二房也分了家,二叔带着二莼褂姓匀俳跛们搬去了城外。
他们手头没有余钱,不得不挤到一个小院生存,哥哥本来能去科考,却因着此事受了牵连,郁郁寡欢后,留信出走了。
爹娘相继病倒,本来人丁兴旺的赵家,成了连亲戚都不待见的破落户。她一个闺阁女子,咬着牙也不知该去求谁。
就算知道史莹给她二百两银子是阴谋,她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有钱,爹娘就会好起来。
而赵荣华,顶多同自己一刀两断,她们也早就断了干系,她也不缺这份姐妹情谊了。
她不会拿自己怎样,更不会因为此事让自己去死。
赵荣淑抹了把泪,忽然想起赵荣锦曾说过的话。
大姐姐,你就没有一点嫉妒之心吗?从前你待她可是最好的,哪怕赵家人都厌恶她的时候,你也对她像亲妹妹一般,没有嫌弃。可她呢,你瞧瞧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姐妹亲情。
你对她好,她还觉得你是个笑话。
大姐姐,你真可怜。
又蠢,又丑!
明知道是残了腿后,赵荣锦的嫉恨之话,此刻却像利刃一般,刀刀不可避免地捅向她的心窝。
赵荣淑又哭又笑,“程大人,你快告诉我,华儿她究竟在哪?!…”
猝不及防的一脚踹来,赵荣淑像只破败的风筝簌簌地飞起来,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后背撞向树干,呕出一口鲜血。
周遭的人纷纷往后避开,原先嘈杂的人群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容祀甩开折扇,一拎袍尾,俊美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斜斜睨向爬不起来的赵荣淑。
程大人也是你能攀附的,不自量力!”
第102章 如临大赦
他身量精瘦,腰背挺拔,又有一张极其出众的俊脸,身上所穿所佩戴之物都很是金贵奢华,且举止形态自负坦然,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他握着折扇,透过扇面能看见那双令人生出寒意的冷眸。
程大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会被刁妇缠的无所适从。”
伴随着居高临下的嗤声,容祀晃了晃折扇,程雍已然反应过来,正要行礼,却被容祀挑着双手抬了起来,眸眼一对,两人心领神会。
赵荣淑的腰好似断了,落地时候的咯嘣声后,她如死鱼一般躺在那处,弯都不敢再弯一下,她低嘶着凉气,鼓鼓阴冷沿着口腔鼻孔窜入肺腑,她动了动手,蜷缩着手指抠进了土里,眼珠循着声响,在看到来人后,犹如被闪电劈过一般,满是错愕的愣在当场。
竟是容祀!
他居然过来给赵荣华撑腰!!
为什么?!
赵荣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生出一股莫名的嫉恨,凭什么?!
尽管幼时起她便知道赵荣华相貌出众,冰雪可爱,可那时的她根本不曾有一点不虞之心,哪怕赵荣锦赵荣绣时不时去找她麻烦,她赵荣淑也从未与她们为伍,合起伙来欺负她。
只一张皮相罢了,刑克双亲,还得仰着祖母的鼻息讨生活,哪里值得羡慕,分明可怜的很。
可就是这么一个可怜人,今日却活的能把许多贵女踩在脚下。
赵荣淑抠着泥土,唇角抖了抖,喉间发出哀鸣般的嘶吼,像是破烂风箱没命地鼓噪。
一双精致的靴子来到面前,绣云纹红缎面小靴,再往上便是月白色锦衣,腰束紫色镶玉蹀躞带,玉带板下挂着一枚绣黄婵香囊,颜色鲜亮,正映着夏日的气候。
一眼,便能瞧出是赵荣华的手笔。
赵荣淑抬着头,双目瞪得滚圆。
那人的声音似带了鄙薄嗤笑,“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他余光一扫,赵荣淑后脊毛骨悚然,沿着那目光看去,堪堪瞧见爹娘被人押着,上了一辆马车后,马蹄子受了惊,狂躁的扬起来嘶鸣。
不…陛…求您放过他们…”
赵荣淑张着手,十指如枯槁的柴木,狰狞地抓向不知名的地方,额头上鼓了青筋,泪水糊了一脸。
正在亭榭驻足的赵荣华,松开手指,落下了帘帐。
轻柔的纱幔拂来,带着一股木槿花的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
送茶的小厮弓着腰,客气地将果子茶水奉上后,见她看河对岸的光景上神,不由自行开了口。
贵人怕是不知其中龃龉,那个被踹飞的姑娘原是赵家嫡女,从前传出来的名声最是大方得体,许是因为赵家分崩离析,刺激了她,这会儿竟像疯了一样,满口胡话。
谁都知道,赵家小小姐死了…”他压低了嗓音,眼睛咕噜噜转了圈,见无旁人后,又道:“下头那位光风霁月的公子,就是赵家小小姐的未婚夫,还是当今陛下为太子时给两人赐的婚,可惜了。”
赵荣华带着帷帽,白纱轻轻遮到颈下,那小厮单从她婀娜的身姿便隐约觉得其中是位顶好看的美人,那手指青葱一般,皙白如玉。
他抄着手,叹气道:“都说赵家是被那李氏害了,连带着百年的基业也救不了她造下的孽障,那二房跑了,大房木讷,没分到几个银钱不说,还给抵了债,这个赵家嫡女,眼下看来,也委实有些可怜…
早些年姚…凭着赵家那位小小姐的相貌,赵家算是来到了鼎盛时候,京中多少名门望族给了那人颜面,跟赵家结交,可惜了,树倒猢狲散…”
赵荣华从荷包里拿出一粒碎银,递到那小厮手中,“烦你做两道爽口小菜,再弄一壶果子酒,那冰鉴里头的酒太烈,要去名桂坊买。”
这小厮口若悬河,若不及时打断,恐他会扒着赵家那点事,说个底朝天。
赵家前后百余年,若说起来,没个三五时辰,讲不透彻。
小厮得了赏,眉开眼笑将汗巾往肩上一甩,退了出去。
偌大的顶楼,便只剩下赵荣华一人。
胥策抱着胳膊守在门口,凭着出色的听力,大差不差将河对面的光景了解了七八分。
容祀睨着赵荣淑,本想一剑捅死了事,可他惦记着对岸亭榭中观望之人,勉强压下杀意,却难免压不住心中的蔑视,“自己蠢祸害自己也就罢了,还想出来连累旁人,你且做个人可好?
若往后安生,咱们便各自安好,若敢再生悖语,你知道后果…”
他神色轻浮,语调浪荡,围观的百姓只以为他是哪家贵公子,又因他与程雍相识,便愈发觉得是京中新贵,故而低声窃窃,也不敢招惹是非。
赵荣淑颓败的脸上涌出一抹绝望,在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如失重般,咣当一下后仰过去。
赵家过往十几年的兴盛繁华如一出出闹剧,在她脑中不停兜转。
祖母严苛肃穆的脸,爹娘爱护她时,慈眉善目地叮咛,兄长温润儒雅,被她戏称作书呆子,二房那两个妹妹,一强一若,最爱争风吃醋,攀比成风,二叔和二婶的刻薄她自小就一清二楚。
画面斗转,最后却停在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孩脸上。
她永远都在挣扎着活,见谁都先打招呼,行礼,规矩做的比谁都足。
比起赵家嫡小姐,她更像是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孩子。
赵荣淑分出去一点温和,她便受宠若惊,左一声“大姐姐”右一声“大姐姐”的唤她,像只被人厌弃的小猫儿小狗儿,好容易找到个不嫌弃的主儿,便贪恋她的丁点好。
赵荣淑仰着头,头顶的白光愈转欲烈,忽然,嗡的一下刺耳翁鸣,眼前一白,她坠入了无尽的昏迷之中。
冰鉴中的酒将将放上,容祀便将折扇一收,抬脚跨到阶上,“都瞧见了?”
赵荣华掀开帷帽一角,轻启红唇:“多谢你。”
谢我什么?”
容祀笑着,一撩袍子坐下,招了招手,便将她抱到膝盖上。
谢我维护了你的名誉,还是谢我没杀了她?”
他握着她的细腰,仰头啄了啄她纤巧的下颌隔着薄纱,欲遮不遮的小脸更是好看,仿佛能看见她微微发红的两颊,呼吸间都是恬淡的香气。
你是在给孩子积德。”
赵荣华虚虚搭着他的肩膀,想着方才赵荣淑惨淡的场景,心中难免五味杂陈,然面上却是不显,只朝他莞尔一笑,哄得容祀当了真,只以为自己成了她的神,无所不能地叫她崇拜仰慕。
他自然高兴的厉害,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影儿都没见的孩子,脸倒是大的很。”ωáP.ā⑥ΚsW.cóm赵荣华轻靠在他肩膀,环着他颈子,奉承着好话,“你我的孩子,那脸不得有炊饼那么大。”
容祀抖了抖嘴,半晌没笑出来,倒很是认真的警告:“莫要瞎说,若真有炊饼那么大,生为男子娶不到美妇,生为女子嫁不着良婿,这辈子都得孤家寡人一个,可怜的很。”
缓了缓,又郑重其事道:“咱们两个的孩子,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儿,知道吗?”
说罢,又不放心地盯着赵荣华,拉着她的手敲了三下桌案,默默念叨:呸呸呸。
赵荣华鲜少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的有些失控。
容祀拧眉,掐了把她的腰,“再笑我就在此办了你。”
闻言,赵荣华立时停了动作,一脸端正的坐直身子。
容祀满意的摸过桌上的果子,吃了口,又塞到她唇边,“跟你一样甜。”
小厮上来,从冰鉴中取出果酒和冰镇过的蔬果,一一摆到案上。
他早就认出容祀便是方才河对岸出脚的人,故而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唯恐哪句话不合适,得罪了这位大爷。
他做事利索,很快收拾稳妥,一弯腰就要后退着出去。
容祀却忽然叫他,那小厮出了身冷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找两个人,把对面那女子抬着去找个大夫,人醒后随她爱去哪去哪。”
他拍了两张银票在案上,那小厮一见面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摆手解释,“客官,使不了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