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长安墨色【完结】
时间:2023-03-01 13:17:17

  好比巢中的雏鸟,一日比一日茁壮,到了可以出巢翱翔的时刻。
  县令大人笑呵呵的,吩咐众人赶紧落座。
  这场庆功宴的热闹程度自不必多言,几乎是永清县最高的规格,席间夸赞声如流水般袭来,那些够不着的大人物,一个接一个的向钱氏、罗氏、沈如康敬酒,夸他们教子有方。
  罗氏和沈如康不大能饮酒,钱氏多喝了几杯,喝到最后有些晕。
  席间谈笑声、举杯声、贺喜声源源不断,一直到亥时末众人才散去,这么晚了,自然不好回咸水村,于是县令大人让人在县学收拾出一间屋子,让钱氏他们住下。
  众人都累,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时已到辰时末刻,食堂还有一些白粥和馒头,是特意给他们一家子留的。
  沈长林沈玉寿拿食盒打了回来,一家五口人,终于能够久违的坐在一块静静的吃早饭。
  直到这时候,钱氏罗氏和沈如康才知道,两个小孙孙不仅过了府试,还要去景安城府学读书。
  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接着便是难以割舍的心疼。
  往返景安永清一次不易,不提盘缠钱和奔波的辛苦,光是时间就要花二十来日。
  今后沈长林和沈玉寿去求学,山迢路遥,两年能回来一次便已难得,若学业紧张,三五年不回来也是可能的。
  家里就这么两个小娃娃,他们一走,家里的日子可就冷清难熬了。
  罗氏听完,想明白这情况,泪珠便控制不住的簌簌往下掉,沈如康皱眉嚼着馒头,沉默不语。
  “快趁热吃,这粥熬的不错嘛,稠稠的,还加了糖,甜滋滋的。”
  钱氏心里也很酸,但她讨厌一家子哭丧着脸的样子,何况,两个后辈能去景安城求学,是他们的大造化,家里人应该全力支持,而不是拖后腿。
  沈长林和沈玉寿心里也挺难受的,他们也想留在家人身边,可是留在永清县,科举路也就到头了。
  真正去外面见识过,才明白为何永清多年出不了举人,并非永清县的人天生就比别人蠢笨,而是教育水平差距太大,越往上走,越考眼界和综合水准还有思辨能力,那是光靠读书写字背诗训练不出来的本事。
  回来的时候是四月末,待不到十日,沈长林沈玉寿等四位入府学读书的学子又将远赴景安城。
  正好顾北安要赴调任,顺便将四位学生带过去,也算最后一次尽先生的本分。
  这十日里,沈长林沈玉寿没有待在县学,他们回到咸水村,挨个向亲戚友人拜别,如大岩村的李童生、小竹村钱氏娘家等等,还去祭拜了先人。
  钱氏罗氏也没闲着,扯了很多料子,叫上曾氏白氏等人连夜赶工,给孩子做了春夏秋冬七八套衣裳,还有好几双新鞋,又买了新棉花,打了两床软乎乎的被子,缝制了两套全新的枕套被褥。
  沈如康雕了两个笔筒和两个笔架,打磨的光滑平整,塞在两个孩子的行囊中。
  一家子竭尽全力,为两个孩子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又做了不少能久存的吃食,如辣酱、肉干、菜干等。
  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两担子,这么多的东西,沈长林和沈玉寿虽舍不得,却不得不表示拿不了,至少要精简一半。
  钱氏鼻子一酸,深深的叹了口气,正想说那就减吧,院外突然传来牛车咕噜咕噜的响动,探头一看,原来是钱壮驾着车来了,他乐呵呵的跳下来。
  “玉寿和长林哪天走?”
  “明日,咋了?”
  钱壮拍了拍胸脯:“我送他们去,已经办好路引啦。”
  钱氏眼睛一涩:“是奶奶叫你来的吧。”钱氏口中说的奶奶,正是钱老娘。
  “奶奶叫了,我自己也想去送,景安城山高水远的,玉寿和长林要去那里读书,家里不跟个人亲自去看看,放心不下呀。”
  钱壮这话说的不假,说句不吉利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长久没有音讯,家人没跟去过,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
  “那你媳妇孩子咋办?你媳妇同意不?”
  钱壮已经成亲了,如今有个三岁的男娃,乳名小虎子,长得像爹,虎头巴脑,壮实可爱。
  “不仅同意,我媳妇还叫我多出去见见世面呢。”
  “谢谢,谢谢……”钱氏哽噎了。
  当天钱壮又驾车去了县里,和顾北安说了他要同去的事,顾北安欣然同意,并表示等钱壮回来的时候,他会帮忙找一队可靠的商队,让他们结伴归乡。
  白雪自然也要回娘家去辞行。
  家里的弟弟妹妹听说了,抱着阿姐的腰不肯撒手,白五伯唉声叹气,祖父母低头流泪,都暗自不舍,唯白五婶是藏不住情绪的,大哭道。
  “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撮合你俩了,景安城那么远,下次回来,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你们在外受了委屈我们不知,病了我们不知,连书信都难寄呀。”
  哭过了,怨过了,白五婶擦着红肿的眼眶,默默的去给白雪准备随行的东西。
  这时一直绷着唇角的顾北安开口了。
  “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雪儿的,定竭尽全力,不叫她吃苦受累。”
  说罢,他拉着白雪一起给白五伯和白五婶行叩头大礼。
  白五伯急忙要将女婿扶起:“你是有官身的人,我们受不起呀。”
  “不,这一刻只讲辈分,并无官民。”顾北安坚持行完大礼,“我会一辈子信守诺言。”
  边上白五婶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我自是信你的。”
  白家人不疑顾北安的人品,他是个官,想来也不会被欺负,经济上也宽裕。
  但,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各中滋味,说也说不尽。
  启程出发那日,永清县烟雨蒙蒙的。
  五月六月,正是景川府一带的雨季,沈长林一行得快些赶路,趁着河水暴涨前渡过沱水河,不然就得走陆路了,更远不说,也增加了风险。
  各自的家人及衙门里的官员都来送行。
  临启程前,沈长林抓紧钱氏的手:“奶奶,我方才问了县令大人,若我和玉寿考中了秀才,就可自由迁徙,您和爹娘,也能随我们同到景安城去,等我们考中了,就回来接你们,好不好?”
  面对小孙子期待的目光,钱氏又激动又犹豫,安土重迁,黎民之性,对于古人来说,尤其是庄户人,居家迁徙是个残酷的选择。
  “奶奶!”沈玉寿也满含期待的唤了一声。
  然,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钱氏鼻子一酸。
  “好,奶奶等你们,等你们考上秀才,到那日,全家再团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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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入府学
  ◎新目标新挑战【合更】◎
  一汀烟雨蒙蒙, 风吹桐叶策策,时辰不早,是该出发了。
  行子与家人再次互道珍重, 接着车夫一扬马鞭,车轮缓缓转动, 向前方驶去。
  这次去景安,条件要比上次好,因为顾北安是赴调任的官员, 有一笔专拨的安家银饷, 县令大人还派了两位衙差随行,一行九人,分了三辆马车,往景安城而去。
  “走,回去读书咯。”
  “得走快些,待会雨大了可就糟了。”
  先生远行,县学的学子自然也来送行,沈长林一行人出发后, 他们站在城门口又目送了一会, 接着就三三俩俩结伴返回。
  一边走, 一边议论这次赴考的学子带给他们的礼物,小到景安的特色糖豆, 花笺纸、叶子书签, 大到毛笔、书籍、大儒文选, 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算是叫没去的人开了眼界。
  随之, 也令人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读书向学的热情空前高涨, 纷纷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踏入景安城,最好像沈长林他们几个一样,到府学读书去!
  学子们走了一小段路,回转身去才发现沈玉堂还没挪动脚步,保持着往城外看的姿势。
  “玉堂兄,随我们一同回去吧,看天色,待会要下大雨!”
  沈玉堂今年十四岁,眉眼间也初有成人模样,他和沈玉寿是亲堂兄弟,细看起来,二人五官有三四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因此同窗数年,许多学子还不知他和沈玉寿是亲戚。
  “好,等等我,我来了。”
  沈长林已得了府案首,沈玉寿得了乙榜十九,咸水村沈家一门双童生,已经在永清县流传成一段佳话,县令大人还要将其写入县志。
  可他也姓沈呀。
  想起六年前的春天,那时沈玉寿还是根病秧子,沈长林是个万人嫌的小哑巴,时光匆匆,如今他们走在了前头,超越了自己一大截。
  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反超回去呢?
  沈玉堂还在蹙眉思索,同窗们继续催促:“快点儿。”
  “来了来了——”
  从永清县出发,要走几日到隔壁的洪征县才能登船。
  但从第二日开始,雨势就变大了,一行人冒雨赶到洪征县之时,只见码头黄水滚滚,昔日清澈的沱水河不见了,滚滚江水如海浪一般翻涌不休。
  河水暴涨,就算船家敢发船,他们也不敢坐。
  雨幕中,河水边,只见一个高浪打来,拴在码头边的木帆船就随浪上下翻涌,瞧上去特别弱小可怜,随时要翻的模样。
  顾北安果断的下了决定:“我们暂时住在客栈中,等雨歇了水位退到正常位置,再出发。”
  于是一行人离开码头,找了个价钱合适的客栈落脚。
  洪征县是上县,人口比永清县多,也更繁荣一些,沈长林上俩次都是匆匆路过,没有机会仔细游览,这回阴差阳错在此暂留,便等雨稍歇的时候,叫上同窗和小舅舅一起出门闲逛。
  接连大雨,街面上被冲刷的特别干净,道路两旁树色青葱,格外清新养眼。
  河水暴涨耽误了行程,却误不了城中居民的生活,街道上行人悠哉自在,两旁的商铺正常营业,一派怡然。
  五人走走歇歇,在一家苍蝇小馆吃了一碗面,最后不约而同的想到要给家人寄信,虽然,他们离家还不过三五日。
  这时代要寄信,绝非易事,主要有以下几个途径,一是请熟人捎带,但大家一般不出远门,很难碰着机会,其二是请商队帮忙,他们会比较有规律性的往返某地,最为靠谱,其三是交给专门的信客,信客以帮人传递信件、物品为业,但只存在大都市之间。
  沈长林他们这次寄信,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法,洪征县和永清县常有商人来往,不难托人帮忙。
  钱壮粗糙的读过一年书,认识的字不多,最终他口述,沈长林代笔,写了长长的一封寄回家去。
  这一等,就是七八日,大雨终于歇了,河水也回到了正常位置,一行人终于得以登船。
  “下去,走走走,没钱你坐哪门子的船。”
  大家都上了船,在进入船舱的时候,突然听见甲板上传来一阵吵闹声。
  沈长林好奇的往外看去,只见船主正叉着腰赶一个青年男子下船,那男子背着书箱,提着一个大包袱,穿蓝色的长衫,明显是读书人模样。
  “船家,我是景安城的廪生,每月有廪膳的,我付得起船钱,只是大雨耽误了行程,耽搁数日将盘缠花光了,等我到了景安城,一定托人给您送船钱来,欸,船家,你行行好……”
  那青年男子不住的说着,船家充耳不闻,只顾赶他走:“你说这些,我不懂,只知你不付钱,这船我就不能给你上!”
  “船家,我住最下等的船舱就可以,求求您,我得赶紧回去,赶不上五月的巡考,我的廪生资格会被取消的……”
  “休得啰嗦,快下船!”
  眼见青年男子就要被赶下去,沈长林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等等!”
  这青年男子他有些面熟,似乎在闲逛洪征县的时候瞧见过两回,彼时他坐在路面替人写信挣纸笔费,见他打扮言行,确实像读书人,还说是府学的廪生,若真如此,将来还是府学的同窗呢。
  逢人遇困境,拉一把是做好事,但沈长林绝不做滥好人和冤大头,他对青年男子作了一揖,问道:“兄台哪里人士?既是府学廪生,可知学长、学谕、学训、直学姓氏?”
  “我是恭州人,景安府学的学长姓刘,学谕姓凤,学训姓罗,直学姓尹。”
  恭州是景川府的属州,从恭州到景安城去,正好要经过洪征县,并且府学诸位长官的姓氏,他全部答对了,沈长林不再怀疑他,就算不是府学的廪生,也是城内求学的学友,这次考上府案首县里奖赏了一些银两,钱氏说穷家富路,并且他们在景安的求学路以年记,就让沈长林全部带上了。
  现在的沈长林,可小有私款。
  当然,这银子不能乱用,但在合理范围之内帮人是可以的,一张下等舱的船票两吊钱,不算特别贵。
  沈长林微微一笑,掏了两吊钱给船家,让青年男子登了船。
  “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鄙人姓李,名文柏,小兄弟怎么称呼?”
  “原来是文柏兄,我姓沈,叫我长林便好。”
  李文柏在府试开考前就启程回了恭州,还不知今年的府案首便是沈长林,只当他们一行人是北上求学的,还热情的要给他们介绍便宜住处,还有抄书等挣钱的活儿。
  瞧的出来,李文柏是个贫苦但积极,又很热情的学子。
  “长林小兄弟,等到了景安城,我立即就还钱与你,幸好遇见了你呀,不然这次错过了船,错过了巡考,我可就走投无路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文柏兄无需挂心。”
  一开始,诸位学子对这位李文柏还抱有几分防备,顾北安从前常教导学子,忌交浅言深,但李文柏能说会道,对景安城了解甚多,小学子们听他说了很多府学的故事,还有景安城内的风俗文化,人生百态。
  诸学子渐渐的也对李文柏敞开心扉,告诉他,他们四人都是去府学读书的。
  李文柏哈哈大笑:“闹了半天,原来是同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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