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个丢三落四转头就忘的小毛病?谁能想到,这或许就是阿尔茨海默的前兆。
孟轻接受不了。
她查阅了相关的资料,知道这个病无法治愈,现在她的病情轻缓,发现的早,只是最最早期的症状,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以后会怎样,可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陆之舟忘记爸妈,甚至忘记吃饭和排便……
陆之舟和爸妈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她情绪稳定了一段时间。
可是当她以前玩得顺溜的塔罗牌,总是出错的时候;当她想不出有趣的衣服款式,做不了复杂的裙子时;当她吃过一顿饭,转头就忘,不知饥饱,又要接着吃的时候……
孟轻崩溃了。
谁都劝不了。
她上网搜索有关纪录片,又跑去养老院,亲眼观看了阿尔茨海默病人的日常生活状况。
看着他们或痴傻或像个疯子般听不懂人话,面目可憎地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孟轻再度崩溃。
她以后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变得面目全非……
她不要这样活着。
如果结局不可避免,她情愿在清醒的时候美好地离去。
在此之前,她想要安排好身后事。
孟轻开始撵陆之舟走,吵着闹着要和他离婚。
陆之舟怎么肯?
他越不肯,孟轻闹得越凶,什么狠话都往外说。
“实话告诉你,我爸妈一直不同意我和你结婚,结婚那天是我背着他们,偷偷和你领的证”。
“他们一点也不喜欢你,早就盼着我和你离婚。”
“我家的亲戚邻居都绕着你走。”
“婚礼那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们大学的校草给我发消息,说他忘不了我,我回复他了。”
“我还给长得帅的男明星免费做衣服送礼物。”
陆之舟只是紧紧抱着孟轻,哄她亲她吻她,发誓不会嫌弃她,保证要照顾她一辈子:“轻轻,结婚那天你说过,我们要从爱情走到坟墓,永远也不会分开。”
“我没说过!我不记得!我忘记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帮你记得。
“我不要!”孟轻咬他。
肩膀咬掉一块肉,陆之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一直抱着孟轻,轻柔地拍她的背:“轻轻,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孟轻哭累了,抽着鼻子说:“就是你的殡仪馆晦气,所以我那天穿婚纱过去找你结婚,犯了忌讳,沾上了晦气……让我倒霉。
“是我的错,我那天不该在殡仪馆。所以,轻轻,是我错了,你怪我吧,你怨我吧,恨我吧,让我对此负责,好不好?”
孟轻趴在他怀里呜咽:“我为什么非要拉着你去结婚……”
后来有一天,孟轻忘记了陆之舟。
爸妈告诉她,陆之舟是她丈夫,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为了让她相信,他们拿出结婚证,让她看。
孟轻看着眼底痛苦的陆之舟,问:“可是,如果你是我丈夫,我为什么会对你毫无印象?”
想起看过的小说和电视剧里常出现的狗血失忆桥段,孟轻蹙眉:“是你对我不好,所以我心因性失忆,把有关你的记忆全部忘记了吗?”
陆之舟挤出一个笑容:“是的,是我不好。”
“那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孟轻头脑逻辑清晰地说,“你都对我不好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我又不是受虐狂。”
陆之舟:“……但是我喜欢你,轻轻,我爱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诶。”孟轻说,“我要和你离婚。”
陆之舟慌忙收走结婚证,再也不给她看。
孟轻把他从家里赶走,看着忧心忡忡的爸妈,她叹口气,说:“可惜了。”
李佩琴忍着悲痛,问:“可惜什么?”
孟轻羞涩地说:“他好帅,是我最喜欢的撕漫男,怪不得我当初被迷住了眼和他结婚。
李佩琴不懂撕漫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女儿的心思,关起门躲进卫生间,李佩琴无声落泪。
没过两天,孟轻就翻出了她吃的药品说明书和医院病例。
原来她不是心因性选择失忆,而是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孟轻再次崩溃。
当她又想起陆之舟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坚决和他离婚分开,为了提醒自己记住,她开始写日记……
确诊后的一年多,孟轻总是在反复崩溃,医生说,这对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孟轻的记忆退回到了两年前。
她只记得,陆之舟是她的男朋友,也分得清和他相恋的时间和过往,但是日历时间却提醒着她,这是两年前的事情。
那么,这两年,陆之舟去哪里了?
生病以后,孟轻都住在家里,古河街的裁缝铺也关了门,里面还有她做到一半的衣服。
孟轻忘记了这些事情。
她还和两年前一样,去裁缝铺打开门,继续做衣服,做完衣服,她没等来陆之舟,跑去找乔子爱。
乔子爱当时紧张得要死,好在她是演员,演技足够糊弄过去。
她转动着脑子,反问孟轻:“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陆之舟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或者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孟轻努力想:“陆之舟好像跟我说,他要去拯救世界。
*
后来的事情,孟轻想也知道,陆之舟是怎么办到的。
雪越下越大。
骑车来到殡仪馆门口,孟轻头顶落了一层白。
想起两年前,她骑着共享电车从古河街裁缝铺来到殡仪馆的那天,她穿着婚纱进入殡仪馆,开解陆之舟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意思是他们会从爱情走进坟墓,死也不会分开。”
现在她满头白地再次来找陆之舟,她好想和陆之舟白头到老。
孟轻蹲在殡仪馆门口,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陆之舟正在停尸房检查工作,他新带的一个徒弟着急慌忙地跑过来:“师父,你快出去看看吧,门口有个女孩一直在哭,我看着像……师娘。”
工作服忘了换,陆之舟连忙跑出去。
看到蹲在门口哭成泪人的孟轻,他心口绞痛,想开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抵紧了唇。
孟轻抬起一张泪脸,望着陆之舟。
她忽然明白了,陆之舟拯救世界回来,和她重逢后,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他都抵着唇不先说话。
因为,他在等她先开口。
他不知道,她的记忆又到了哪里,她还认不认得他……
他要根据她说话的内容,来判断他该回应什么。
“哇……鸣呜……”孟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恼哭。
泪水鼻涕糊在了头发上,她抬起胳膊,全部蹭在棉服的袖口上,接着继续哭。
狗屁的召唤术。
她哪里会什么召唤术,她那天出门去菜市场买菜,走到半道又忘了。
陆之舟一路跟过去,等她看到自己认出他,他才走到她面前。
是孟轻先开口,质问他为什么又把自己弄进异时空。
陆之舟了然,根据她的脑回路,说道:“是你把我召唤过来的。”
骗子,大骗子。
还有相亲那天,她根本没有被陆之舟拉进异时空,他们之所以从餐厅门口瞬移到古河街,天也跟着忽然变黑,肯定又是她忘记了,虽然她现在也想不起来,缺失的那段时间她都干了些什么……
孟轻一直不开口,陆之舟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孟轻就要哭掀过去,她的脸和手都快冻僵,这么冷的天,脚上只穿了棉拖,脚后跟说不定也冻伤了。
忍不下去。
陆之舟清咳了声,试探着摆出以往的霸气龙王神态,配合着一张冷酷的脸,问道:“说,是谁欺负了你。”
“是你!”孟轻哇声大哭,“陆之舟,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你相信超能力吗?
很早以前,孟轻还没有和陆之舟在一起的时候,陆之舟问过她这个问题。
孟轻是个什么人?
她是个相信光的中二少女。
三岁的时候,看了一部西部常年干旱缺水的纪录片,她就带领小区的小朋友们一起,朝西跪着求雨。
五岁的时候,她坚信世界末日的传言,每天早起和睡前,都要趴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看看西边是不是来了洪水猛兽。
更是内疚,是不是她曾经为西部求雨,所以末日要从西边来洪灾。
为此,她每晚睡前都要祈祷一遍。
五岁安然过去,洪水猛兽没有来,末日也没有来临,孟轻相信,是她每晚的祈祷,感化了天上的神仙。
初中开始玩塔罗牌,蒙在被窝里偷偷算什么时候初恋。
牌面指示,未来三年都没有桃花和好结果,她初中三年断情决爱,一心学习。
高中看了一部热血漫,她坚信自己体内蕴含着不同凡响的力量,以后一定是位大人物。
她甚至给未来的自己写了封信,向她打听,自己是哪方面的大人物。写好信,她贴上自己画的邮票,把信绑在了气球上放飞。
大学,她在社团里扮演光明女神。
所以,当陆之舟犹犹豫豫地问她,相不相信超能力的时候。
孟轻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相信。”
陆之舟的脸被黑色口罩遮去大半,黑色的碎发压着眉眼,他好像还嫌露的多,又往下拉了拉黑色的线帽。
一双清澈又黑沉的眼眸看着孟轻。
“如果我说。”陆之舟的喉咙发紧,“我有超能力呢。”
孟轻的眼睛一亮:“哇!好酷!”
陆之舟的眼珠一动不动,鼻尖在口罩里冒了一层汗:“你不觉得……我是……神经病……吗?”孟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你晃慢点。”陆之舟说,“不然我看不到你脸上的字了。”
孟轻连忙停住,端着脑袋一动不动,眼睛始终亮亮的:“你的超能力是能看到我脸上的字?!”
陆之舟说:“每个人的我都能看到。”
“这么酷!”孟轻把额头的刘海全部翻上去,露出一整张甜美可爱的脸,怼在陆之舟眼前,迫不及待道,“快点看看我现在脸上写的是什么字!”
陆之舟眨眨眼睛,又垂下了眼皮。
孟轻催促:“是什么是什么?”
陆之舟羞赧道:“上面写,陆之舟好可爱,我好喜欢。”
孟轻翻刘海的手僵住,脸一层层变红。
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样想的。尤其是在陆之舟“念”过她脸上的字后,她更加觉得,陆之舟爆炸可爱,她不但喜欢,还想突袭亲他。
月亮一点点爬上来。
陆之舟面朝窗户,靠墙坐在地板上。
孟轻跪坐在他面前,左手向上翻着刘海一动不动。
月亮从窗户东边慢慢移到南边。
陆之舟抬起手,拿开孟轻翻刘海的手。
刘海掉落的过程中,孟轻看到陆之舟暗藏流光的眼底,映着的,不止有月亮和星星,还有她的样子。
孟轻大着胆子说:“你的超能力是真的,我的确觉得你很可爱,好喜欢你。”
陆之舟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目光落在孟轻的裙子花边上,花边泡在月光里,浮在他心尖尖上。
孟轻整理好刘海,恍然道:“我终于知道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说不出租没有空房了。”
陆之舟抬起眼皮。
孟轻笑道:“你用超能力看到的,是不是?我脸上写着,我要住进这幢楼,天天和你偶遇。”
陆之舟的眼睛弯起来,像窗外的月牙。
孟轻性子直,是什么就是什么,从小就被爸妈说,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开心时笑,难过时丧丧脸,很容易让人一眼瞅出来心事。
所以,陆之舟能看到她脸上的字,孟轻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说这是超能力,那就是超能力。
后来,陆之舟反复向她确认,他是不是很怪是不是有病。
孟轻——否认,每次都极其认真地回答他,他的超能力超级酷。
最后一次,陆之舟盯着她的额头,“读”出她脸上的字,笑着说:“我相信了你的相信。”
没几天,他们就成为了男女朋友。
睡了陆之舟的那晚,孟轻把脸埋在他胸膛,小腿蹬着单人床,娇憨地埋怨道:“不公平不公平!我也要看你脸上的字!”
陆之舟说:“你可以试试看。”
孟轻从他胸膛上抬起脸,黑暗中,她觉得陆之舟的眼睛亮亮的。
陆之舟说:“是不是要开灯看?”
孟轻按住他开灯的手,向上一爬,吻住了他。
她在陆之舟耳边哼哼:“不行,我一看你,又想要了。”
折腾了一宿。
孟轻餍足又疲惫地把陆之舟的头发全部拢起来,和他额头贴额头,异想天开地说:“你用量子力学把超能力传给我吧。”
陆之舟没说话,而是红着脸挺了挺腰。
孟轻叫了声,抓住了他的头发。
“流氓……”孟轻哼唧了一阵,指尖在他头发里穿过,依然没有放弃刚才的超能力念头,“如果是我,我就把字移到头顶,像漫画人物和游戏里的npc,脑袋顶着弹幕面板框,可以把字体调大调亮,还可以加粗换颜色,而且又不盖住脸。不然你这么帅,字把你的脸占满了,我还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