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不动声色:“是,陛下。”
见他小小年纪,还算沉稳,陆韧古比较满意:“此事你亲自办,不得假手于人,也不得说与他人听。朕待会儿会带柳妃出宫散心,全福晚些会回来,你将东西置办妥当,交于他便可。”
原本想着要瞒着自己师傅,小安子还有些过意不去,一听陛下这吩咐,松了一大口气:“是。”
小安子领了命令,拿了宫牌出宫办事。
做戏做全套,陆韧古又喊了一名小太监进来,吩咐道:“你去醉花宫传话,就说朕要带柳妃出宫散心,让柳妃的贴身宫女收拾一些平日里柳妃常用的衣物首饰送到长宁宫来。”小太监领命出门。
安排妥当,陆韧古估摸了一下时间,见前朝还未散,于是喊了金狼卫副指挥使白行进来:“朕去前朝,你亲自带人守着长宁宫外,不得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斩。”
白行应是,出门安排下去。顷刻间,金狼卫将长宁宫围得水泄不通。
陆韧古又转回寝殿。
小猫妖柳无灾乖乖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守着小人参精。见陆韧古回来,胖乎乎的小圆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小声地说:“父皇,娘还没醒。”
陆韧古点头,坐在床边,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小人参,有些不放心地问:“无灾,你娘可还好?”
柳无灾点点炸毛小脑袋:“父皇放心,娘好着呢。”
陆韧古直起身,伸手在小猫妖脑袋上摸了摸:“无灾,父皇要去一趟前朝,你娘睡着不好惊动,你替父皇在这守着可好?”
一颗小人参,一个几岁的孩子,陆韧古实在是不放心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外头有金狼卫的把守,他也不安心。
他想把小人参揣进怀里,随身带着,可又怕小人参睡不好。
听无灾的意思,被那符纸打中之后,元气会大损,需要好好休息,那他还是不要动她的好。
陆韧古把被子好好掖了掖,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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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韧古悄无声息迈进金銮殿的时候,朝堂上的众位大臣正在东一堆西一堆地开着小会。
武将大多在去年随他去了楚国,如今一半留在楚地,回朝的那一半仍在路上。
拿下楚国各个城池之后,他也一路调了文官前去,与楚国原来的官员共同治理。
柳相为首的一干老臣,则赶去了楚国皇都。
如今京城剩下的官员,有年迈上不了战场的武将,还有以户部尚书吴大人为首的一些文官。
此时也不知因为何事,众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陆韧古已经走到龙椅上坐了,众人仍没有留意到。
陆韧古冷眼看了一会儿,微抬了下手。
随行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传回来的消息,陆韧古将于两日后才会抵达京城,这冷不丁地出现,大殿的群臣齐齐震惊,忙各归各位,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陆韧古沉着脸,扫视四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众位爱卿平身。”众人谢恩起身。
陆韧古:“吴大人呢?”
能让陛下亲口询问的吴大人,满朝文武只有一个,就是户部吴尚书,也就是吴美人的父亲。
而吴尚书,正是大家方才窃窃私语的对象。
吴尚书和柳丞相资历最老,是朝堂上的两座山。柳丞相被陛下调遣到楚地,在陛下回来之前这段日子,基本上是吴尚书主事。
可今日,吴尚书竟然突然告了病假,后又有那耳目灵通的人,得了小道消息,说金狼卫指挥使邹大人亲自带人围了吴府。
谁都知道邹大人是陛下的第一心腹,他从楚国一回来,就亲自出面围了吴府,那定然是吴尚书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或者犯了陛下的什么忌讳。
要说当今陛下胸襟宽广,那也确实宽广,连柳丞相那样天天和他唱反调的一干老臣,陛下都能重用。
可要说陛下手段狠辣残暴,那也是真残暴。至今为止,大家都记得当年陛下登基,血洗皇宫的那一幕。
往日里,陛下对吴大人颇为和善,可不知为何说抓就要抓。
众人先前议论纷纷,大都推测,陛下如此大动作,吴尚书的命怕是不保了。
如今听闻陛下问起,忙有人答:“启禀陛下,吴尚书今日告了病假。”
陆韧古靠坐在龙椅之上,语气淡淡:“如此甚好,邹乞上门,也免得白跑一趟了。”
殿内一片死寂。
陆韧古起身,下了台阶,背着一只手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顷刻间,耳中一片哗然。
【原本以为消息有假,没想到吴府被围竟然是真。】有震惊的。
【吴尚书到底犯了什么事,陛下一回来就要抓人?】有茫然,又好奇的。
【难不成,是那八万两银子的事被陛下查到了,那我该如何是好?】有担惊受怕的。
【哼,八成是因为前阵子,吴尚书和柳丞相因为后宫嫔妃一事争执对骂,柳相此次前去楚地见了陛下,向陛下告了状。以陛下对柳妃的宠爱,抓了吴尚书也不是没可能。】也有八卦看热闹的。
……
陆韧古听了一会儿,开口:“朕带兵出征灭了楚国,劳苦了小半年,即日起,将携柳妃去别院修养一阵子。众位爱卿要担起肩上重担,替朕分忧。”
【就知道陛下是个爱偷懒的,不过也好,不然要我等臣子又有何用。】
【陛下将楚国纳入大晋版图,此乃不世之功,自当好生歇息。】
【还好,还好,陛下并未追究那八万两银票的事。】
……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齐声应是。
陆韧古不在京城,可需要他决断的奏章还是会定期快马加鞭送到他手里,陆韧古就这几日的紧急大事给出了决断,在众人无事再禀之后,宣布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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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赶回长宁宫,陆韧古吩咐白行准备出宫事宜,随后直奔寝殿。
见小猫妖还是他离开时的姿势,裹着大氅乖巧守着小人参,陆韧古甚是欣慰,坐在了床边。
“无灾,你娘可好?”陆韧古俯身下去,看了看一动不动躺在枕头上的小人参。
“父皇,娘好着,刚才还打呼来着。”小猫妖把小脑袋凑过去,也跟着瞅。
想不出小人参打呼是什么样,陆韧古不禁莞尔。
一大一小,两个人低头瞅了好一会儿,陆韧古摸了摸小猫妖的头:“无灾,宫里人多眼杂,父皇带你和你娘出宫去住一阵子。”
“父皇,咱们去哪?”柳无灾抬头问道:“有山吗,娘喜欢在山上待着。”
见小猫妖处处惦记着芊芊,陆韧古温和点头:“就是去山上。”
柳无灾笑了:“那就好。”
外头传来白行的低声禀报:“陛下,出宫的马车备好了。”
“抬顶软轿来。”陆韧古吩咐道,随即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了一张帕子,平铺在枕头上。
他将小人参小心拿出来,放在帕子上,跟裹襁褓里的婴儿一般,将她仔细裹好。
整个过程中,小人参一动不动,任由陆韧古拿来裹去。
那软绵绵的模样,又无法探知她有没有呼吸,陆韧古心头直发慌,忍不住捧着小人参又去问:“无灾,你娘……”
“娘好着嘞!”小猫妖抢答,又好心好意地解释道:“父皇,娘要是死透了,那就该硬硬的了,就像那些拿来煲汤的人参一样。”
陆韧古:“……”
小猫妖这解释,让陆韧古哑口无言,沉默了片刻教诲道:“日后当着你娘的面,千万莫说拿参熬药炖汤这些事,你娘不爱听。”
柳无灾抬起一只小胖手,挠了挠毛茸茸的小耳朵:“无灾记得了。”
陆韧古小心翼翼将小人参揣进怀里,还给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舒服一些。
“父皇,那无灾先变回猫。”柳无灾很有眼力见,等陆韧古应好,他变回了一只小黑猫。
陆韧古旧戏重演,又按照刚才过来长宁宫时那样,用被子裹成了个长长的行李卷。
“无灾,跟上。”陆韧古揣着小人参,抱起行李卷,带着小黑猫,走出殿门,上了软轿。
软轿一路走到马车等候的地方才停,陆韧古屏退众人,从软轿直接上了马车。
出了宫门,一路出城,奔着皇家别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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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在山脚下,皇家别院的门口。
陆韧古也不下车,吩咐道:“白行,朕带着柳妃上山去,你等先行留在别院便可。邹乞或是全福到了,让他们直接上山。”
通往半山腰的木屋,只有别院门前这一条路,将路口守好,一般人便上不去。
白行应是,带着众人退后,并面朝院墙方向站着。
“无灾,跳到父皇肩上来。”陆韧古低声说道。
小黑猫“喵”了一声,从座位上跳到了陆韧古肩膀上。
陆韧古抱着行李卷,揣着小人参,扛着小黑猫,下了马车,越过众人,直接上山。
到了半山腰上的木屋,陆韧古推门而入。
屋内定期有人打扫收拾,很干净。
陆韧古直接进了右手边的厢房,先将行李卷放在榻上,随后将被子打开铺好,将里面裹着的衣裳鞋子拿出来放在一边。
又将大氅披在小黑猫身上:“无灾,这里无人打扰,也无外人进来,你只管变成人形,父皇已经差人去给你买衣裳了,晚些时候就会送来。”
柳无灾喵了一声,变成了人。
陆韧古临时起意来的木屋,屋子里没有烧炭火,也没有烧地龙,冷飕飕的。
柳无灾光不出溜的,没了皮毛保暖,冻得哆嗦了一下。
不过小猫妖以前挨饿受冻,吃了不知道多少苦,这点冷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用两只小胖手将大氅裹紧了些。
陆韧古见状,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裹在柳无灾身上:“你陪着你娘,父皇去生火。”
柳无灾帮忙把铺在榻上的被子折了对个:“父皇,你把娘拿出来吧。”
陆韧古伸手进怀里,将还睡得人事不省的小人参掏了出来,放在了被子里,给她盖好,就那么看着她。
柳无灾裹着两个大氅,蹲着往前挪,挪到小人参跟前:“父皇,我守着娘,你去忙吧。”
陆韧古点头,又掖了掖根本不需要掖的被子,出了门。
生炭火,烧地龙,陆韧古动作麻利地忙活了一阵,东西两间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小猫妖披着大氅,抱着腿坐在小人参边上,暖和得直打瞌睡,一双金色大眼一闭一合,小脑袋一点一点。
陆韧古脱了鞋子,坐到了榻上,对柳无灾轻声说:“无灾,趁你娘没醒,困了就先睡会儿。”
柳无灾用两只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听话地窝在了小人参边上。
陆韧古给他把大氅扯好,随后掀开被子,躺在了小人参另外一边。
他肩膀宽厚,一躺下去,被子就被他撑了起来,被一张单薄的帕子裹着的小人参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虽然屋内已经烧得暖和,但陆韧古还是怕她会冷,想了想,他平躺下去,把小人参轻轻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连日奔波,昨夜为了赶路又是一夜未睡,此刻妻儿都在身侧,屋子无比暖和,一身倦意袭来,片刻功夫,陆韧古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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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在半山腰的木屋正沉沉睡着的时候,宫里头却是热闹异常。
全福压着几大车的礼物,终于回到了皇宫。可一进宫,就听闻陛下带着柳妃娘娘出了城,去皇家别院散心去了。
“陛下走得如此仓促,定是什么都没准备,那山上的屋子又什么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全福急得直哎呦,疾步匆匆就赶回了长宁宫。
他着急忙慌地给皇帝陛下收拾行李,衣裳鞋子零零散散的日用物品,加上醉花宫送来的柳妃的行李,一共装了好几大箱。
又去御膳房要了一些点心零食带上,随后拉上行李,还有那几大车礼物原封不动也拉上,直奔宫门而去。
还不等出宫门,就见小安子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袱走了进来。
师徒俩匆匆寒暄几句,小安子把两个包袱交给全福,凑上前耳语道:“师父,这是陛下交代做的,还特意交代莫多言。”
全福点头接过:“行,我知道了。这阵子我得陪陛下在别院,有事给我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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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福带着一队马车赶往皇家别院的时候,邹乞已经在天牢将吴家众人一一审了个遍。
事发突然,吴家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仆人,一共几百口,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可被关在阴森可怖血腥味十足的天牢里,无不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邹乞阴沉着脸,往那一坐,还不等他开口审问,大部分人就已经把这辈子犯过的错事悉数交代了。
因着皇帝陛下交代,所有人都要他亲自审,邹乞就将命令执行异常彻底,极有耐心地从头听到了尾。
那些毫无干系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邹乞都做主下令放了。
到最后,只有不经吓的吴夫人以为是自家相公收受贿赂犯了事,急于立功,一时间说漏了嘴,提到了宫里有妖,还说已经让她女儿吴美人带了符纸进宫,帮陛下捉妖去了。希望陛下看在吴美人捉妖有功的份上,对吴大人多多宽宥。
邹乞一听,立马绑了她的手堵了她的嘴,将她和疯疯癫癫的吴美人关进了同一间牢房。娘俩认出彼此
,在牢房两头遥遥相对,好生痛哭。
邹乞自是不管,又去审吴尚书,可不管邹乞是审,是诈,还是逼,吴尚书死活都没提关于妖的一个字。
因着是朝廷重臣,没有陛下的命令,邹乞也不好对他动刑,只是将他绑了堵了嘴,和那被他打晕过去的臭老道一起提上马车,直奔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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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人参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了。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有些昏暗。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是个人,以为自己还在醉花宫。
{灵烟,灵芝,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