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威胁人!”拿刀挟持着瑜珠的绑匪睁大眼睛怒瞪着沈淮安,慌乱轻颤了几下的眼睫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他们背水一战,想要回账簿,就是为了保命,此番若是真将命赔在了这里,当真不值。
他打量着瑜珠和云袅,不多时,便道:“你把这个丫鬟先带回去!”
沈淮安却道:“我要另一个。”
“你以为我不知道,另一个是你的相好,把她给放了,你还会管这个丫头的死活吗?”绑匪说着,直接又推了一把云袅,根本不给他们再商量的余地。
而一直瑟瑟发着抖的云袅突然被推到了双方为了交涉留出的空地中间,慌张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哭着回头看向瑜珠。
“小姐!”
“云袅,听话,过去!”瑜珠着急道,“你听话,先过去到他们身边,沈淮安会救我的,你放心!”
云袅听着她的话,一时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小姐!!!”
“沈淮安!”瑜珠知晓她脆弱的心理,干脆直接掠过她,冲对面的沈淮安喊道,“把人带过去!好好给我照顾好!”
沈淮安面色阴鸷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瞥了云袅一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而他身边的人却同收到什么讯息一般,疾步过去将云袅拉到了自己身后。
“好了,人给你了,印着姑苏十三行六家盐商指印的那页,我要瞧瞧!”匪徒高声道。
沈淮安依旧沉默不语,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他的手,却倒也很实在地翻着手中的账簿。
印着姑苏十三行六家盐商指印的那页,他亮给他看了,甚至还怕他看不清,讥讽地直接将那页泛黄的纸张撕了下来,扔到了他们面前。
“人拿来。”他道。
绑匪那边迅速有人弯腰去捡那页账簿,此刻他们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在了这上头。
“是真的,没错!”去捡纸张的人点头道。
挟持着瑜珠的那个匪徒总算可以放心,拽着捆紧瑜珠双手的麻绳,将她也往前推了两步。
但终究他们从前都是体面人,也不曾干过这种挟持人的勾当,推着瑜珠往前的时候,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有一刹的没跟上。
沈淮安敏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手里捏着账簿,与他们慢慢相对而行,互相靠近。
眼见着账簿就在眼前,绑匪眼中也流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他拽着瑜珠的麻绳,将她交到沈淮安手上,示意身边跟着的人同步从沈淮安手中接过东西。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
沈淮安瞅准他刀刃再次离开瑜珠脖颈的时机,一手抓住瑜珠的同时,也抬起一脚踹飞了他手中的短刀,直接靠着他反应尚未跟上的间隙,将瑜珠拉至了自己身后。
而账簿,也根本还没完全交到对方的手里。
沈淮安一手抓着账簿,一手护着瑜珠,一声令下,庄园中又冲出许多的护卫,与埋伏在对面矮山上的弓箭手一起,将绑匪们围了个团团转。
“沈淮安,你耍诈!”
“敢动我的人,你试试我今日会不会让你们活着回去。”
沈淮安不再话多,喊人直接动手,誓要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而被困在这群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当中的匪徒,在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穷途末路了之后,也纷纷扬起了身上的武器,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瑜珠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想要杀了沈淮安,和他同归于尽,又最终被他给打趴下,打到头破血流。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她想喊他们停手,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原本静谧又安宁的荒山别院,一时成了血流成河的战场。
一旁的溪流缓缓染上鲜血的颜色,一个又一个扑通落水的,尽是亡命之徒。
“沈淮安!”她终于惊恐地开口,想叫他收手,活捉这些人就好,可他却仿佛听不到一般,仍旧跟他们厮杀在一起,彻底杀红了眼。
而沈淮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总有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原本还将目标放在沈淮安身上的一个女匪徒,在听见瑜珠的叫声之后,直接拎着手中的匕首,冲瑜珠跑了过来。
瑜珠本就惊魂未定,在看到这么多鲜血之后,更是浑身发颤到厉害,根本没有思绪去注意还有人正在觊觎着自己,直至听见云袅的一声“小姐”,她才回头,却瞧见那个握着匕首的女人,已经冲到了自己跟前。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本能便是伸手去挡。
可她忘了捆着自己的麻绳根本还没解开,拼命挣扎间,眼见着尖锐的匕首就要刺进她的心口,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近。
然而下一瞬,她便看见有一堵人墙护在自己身前,思绪又一霎的空白,她听见匕首划破衣裳,却又转瞬被人打落的声音。
她慌张地去看那个挡在自己身前之人的手臂,衣裳果然裂了很大的一道口子,鲜血正冒着汩汩的热气,一点一点,渗透纯白的孝衣。
孝衣。
她抬起惊慌失措的脸颊,看见护在自己身前之人的样子。
看见他熟悉的眉峰,冒着青涩胡渣的唇角,明明不过一月未见,却恍若隔了几世那么长。
她终于崩溃大哭,在他的怀里颤抖到不成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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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谢谢!
第62章 蓉园内
你们只爱你们自己
等到沈淮安彻底收手, 蓉园外的场景已经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
瑜珠同云袅被安置到蓉园内的屋子里,等待他们将外头的一切都清理干净。
浓厚的血腥味顺着风吹来的方向送入到瑜珠的鼻子中,叫她不敢闭眼, 一闭眼, 便满是方才噩梦般的杀戮, 还有那柄差一点就能刺穿她掌心的匕首。
她看着周渡和沈淮安一道从屋外进来,一个一身孝衣, 手臂的伤势还尚未来得及处理, 一个束身的青袍上沾满了干涸的血液,再深的颜色也挡不住浓烈又斑斑点点的红。
她一言不发, 其实一个也不想见。
但周渡的伤是为了救她才受的, 她不能袖手旁观,便问沈淮安这里有无干净的纱布与止血的药。
沈淮安冷哼:“放心, 死不了, 何况你们已经和离,周大人的伤再由你来照顾也不妥当, 不若安排人赶紧送周大人回去, 周大人家中那位表妹,想来,才是如今最适合照顾他的人。”
瑜珠仰起的询问的目光顿住, 原本还泛着点忧愁的神情霎时间平静下来。
是了, 她在京中便早有耳闻,温若涵不顾家中父母的反对, 执意要跟周家到钱塘,想来如今, 也正陪在他们家人身边。
她望着周渡, 正要开口, 却不想周渡先于她一步,道:“我的表妹永远只会是表妹,从不似他人,借着表兄妹的名义,打的是最龌蹉的算盘。”
沈淮安牙尖一酸,只觉自己无端被扣了一顶帽子。
瑜珠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地看了两人一眼,知道他们现下还能斗嘴,那就是精神和身体状况都还好的很,对他们的最后一丝关心与担忧,也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却被两人敏捷地各上前一步,围困在座椅前。
“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等在钱塘境内,伺机报复,你如今贸然就在外面行走,太危险了,稍后还是随我一道回驿馆吧,那里好歹有大批东宫和北威军的护卫,必不会叫你再出事。”
在这件事上,向来与沈淮安意见相左的周渡,难得也对他表示了一次肯定。
“是,瑜珠,驿馆好歹是太子住的地方,你住在那里,我也能放心些。”
“我需要你放什么心?”
瑜珠只觉自己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自作聪明,不论哪一个站在她的面前,都叫她只能更加心烦意乱。
她闷着一口呼不出的气,用力将他们推开,阔步朝后头的庭院走去。
去庭院,那就不是离开这里。周渡总算能放点心,回头看见云袅还傻站在屋里,道:“还不赶紧跟上少夫人?”
“啊?是。”云袅一时竟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对,听着话便拔腿追上了瑜珠。
倒是沈淮安,故意琢磨着道:“少夫人,都和离多少年了,还好意思叫这个词。”
“不论和离多少年,她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妻子。”瑜珠不在跟前,周渡语气也是淡淡的,似乎根本懒得同沈淮安计较,垂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势,再抬眸时,便恰好是彰平找来纱布与止血的药粉。
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因为太长时间未有处理,血液已经同衣裳黏在了一起,彰平替他小心地撕扯开那一片带血的衣裳,刹那间,已经凝固的鲜血又再次喷涌淋漓。
他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拎起纱布正想要往他的伤口上擦,才发现,自己纱布和药粉是拿了,但是,热水忘了烧。
这伤口不用湿的帕子先擦拭干净,倒是不能包扎。
彰平正要赶去厨房再烧一锅热水,抬起脚的功夫,便见瑜珠居然正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
他举着手中的纱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自己就着热水继续,还是直接将伤口.交给瑜珠处理。
周渡适时地咳嗽了一声。
彰平顿时如梦初醒,将帕子扔进端来的热水盆里,道:“少夫人,我想起还有样药膏没拿,少爷的伤口,就麻烦您先处理了。”JG
瑜珠正要拒绝,他却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叫她没有一句说话的功夫。
她只能睥了眼坐在她原先位置上的周渡,双手没进刚烧好的温热水中,打算为他拧干帕子。
哪想,帕子很快被人夺走。
沈淮安自己一身的脏污,脸色瞧去却是神采奕奕,边在水盆中拧着帕子,边道:“男女授受不亲,已经和离的人,就不适合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这里有我就够了,瑜珠,听说蓉园后头的花园不错,你再去逛逛吧,难得来一趟,进了驿馆,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虽然话不是很好听,但此举正中瑜珠的下怀。她与周渡已经和离,的确不适合再有过多接触。
她与沈淮安叮嘱道:“记得擦拭伤口的时候轻一些。”
“放心,我在军中见过比这严重的多的是。”
沈淮安大手一挥,送走了她,见直至她消失在门廊的最后一刻,周渡的目光也不曾从那方向收回,嗤笑道:“再看两百遍,人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那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周渡不客气地问回去,伸手示意他将纱帕交给自己。
他只是伤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并不是不能用。
沈淮安如同看透了一般哼笑着,将帕子砸在他的掌心。
“装。”
周渡不说话,只是自己熟练地处理起伤口。
等他将伤口擦拭完,又抹上药,彰平这才探头探脑地回来,恰好赶上帮他缠个纱布,围绕手臂几圈系紧。
沈淮安全程冷眼瞧着,不忘冷嘲热讽道:“周大人一身孝衣出门,染了鲜血回去,倒是也不怕刚过世的老人家忌讳,不会是,今日家中正好摆丧席?”
他素来喜欢说话故意挑狠的说,而今日这,还刚好叫他猜对了。
他见周渡如刀片般锋利的眼神,稍微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当真是在丧席上跑出来的?”
说完,他也不等周渡回答,兀自摇着头对他嘲弄道:“周明觉啊周明觉,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周渡眉锋微敛:“这是我同她之间的事。”
“可惜如今不是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厅中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沈淮安道:“打碎的铜镜便没有再和好的道理,日后,我与她之间是我与她,至于她与你么,兴许几年后,你见到她,还需要喊一声北威侯夫人。”
即便他已经在稍微克制地压低嗓音,但仍旧掩盖不了言语中的兴奋与激动。
周渡冰冷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道:“你给不了她安宁的日子。”
“我如何给不了?”沈淮安的眼中是赤.裸裸的野心,以及毫不掩饰的蓬勃欲望。
周渡望着他,笃定道:“你给不了。”
“那咱们就走着瞧,周大人。”
沈淮安又恢复他妖孽般的冷笑。
而瑜珠站在门廊下,静靠着门框,将他们的对话悉数听进耳中。
许久,她才从靠着的门框上移开,又将自己淹没进这座初识的春日花园中。
等沈淮安来找她离去的时候,周渡已经先行离开了,瑜珠沉默着,跟在沈淮安身后上了马车。
“沈淮安。”
在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瑜珠突然开口唤他。
被喊了名字的人如同少时被夫子点名表扬那般欣喜,问:“怎么了?”
“如若你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账簿会牵连到我,你还会选择与我一道去姑苏吗?”瑜珠问。
沈淮安脸上的欣喜悄然凝固:“你问这个做什么?”
瑜珠不理他,继续执拗道:“你说,你是会选择叫我一个人平平安安地去,还是依旧会选择与我同去?即便我有因为你被人抓走的风险,即便我可能命丧在歹徒的手里,你是不是仍旧觉得,只要你的护卫足够多,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你想与我一道去姑苏,那就一定要做到,是吗?”
“我……”沈淮安下意识想说几句狡辩的词,但绞尽脑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驳。
瑜珠将他看的很透彻,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想要什么,他就一定会得到,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无言以对被瑜珠尽收眼底,瑜珠又问:“今日在蓉园前,如若你不曾发现绑匪的破绽,你会真的将账簿交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