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越表情格外庄重,她说,“我们推断,是这样的。但还需要科学的鉴定结果。不过,谢冉确实是RH阴性血,和你爸爸的吻合。”
霍思思忽然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快速的走了几步,接着一回身,盯着谢冉,说道,“鉴定?还需要什么鉴定?她连雀斑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看看她,她的腿,她的手,我刚才还看了她的耳朵,她和我一样,耳朵上也有一块骨头是突出的!”
卢清越没说话,只是看着霍思思。
而霍思思激动的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她眼睛里似乎有泪水,但她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谢冉。
谢冉也看向她,慢慢站起了身。
霍思思的眼泪流下来,她的身子微微发抖,然后说,“谢谢你,救了爸爸。”
谢冉还是没有说话,但卢清越看到,她攥紧了手。
霍思思向她走过去,直到两人之间面对面,她才停下来。
伸出手,颤颤巍巍的,霍思思抓住了谢冉的手。
谢冉的手有些僵硬,被她握着,仍是攥着拳头,但没有甩开对方。
卢清越看在眼里,十分动容,她也站起身,走过去。
“冉冉,我们查过你的档案,四岁之前,你的名字是霍冉冉。”
此言一出,谢冉的眉头轻颤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但到底还是无法抵抗内心的巨震,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喉头哽咽,无法自已。
见状,霍思思毫不犹豫,上前抱住了她。
“别哭,你别哭。”
她搂得那么紧,让谢冉甚至感觉到一点窒息。
可她没有推开霍思思,只是抬起胳膊,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背上。
之后,霍思思便主动坐在了谢冉旁边。
两人的大腿紧紧挨着,霍思思还抓着谢冉的手。
她很稀奇的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问她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关于身世,
而是抬手摸了摸谢冉的欧罗巴红色羊毛卷头发,有点羡慕的说,“你的发型真特别。”
谢冉没说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霍思思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赶紧笑了一下,然后说,“对了,其实我也看过谢冉的照片。”
谢冉有些惊讶,侧过头看向她。
此时,霍思思正对着卢清越说话,她道,“就是早上的时候,爸爸忽然拿了一张手机上的照片给我看,还问是不是我本人。”
卢清越立即接口,“不是你,是谢冉,对么?”
霍思思点点头,“估计是霍松发给我爸爸的。”
说道霍松,几人都沉默了一下,尤其是谢冉,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虽然逃脱了魔爪,但对方留给她的心理阴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挥散。
霍思思和她挨得很近,马上察觉到,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说,“幸好你没受伤,否则爸爸该多心疼啊。”
她说这番话得时候,表情极其真挚,卢清越在旁看着,心内不禁触动良多。
姐妹相认,她不怕别的,最怕霍思思这个千金小姐对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排斥,甚至嫉恨。
但现在看来,霍思思并没有,她只有亲人相认的庆幸和真挚的热情。
可见,霍思思被霍建东养育的很好,是个内心善良,充满阳光的好姑娘。
可谢冉好像还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关心,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在感情上相对慢热,面对霍思思的关心,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在那台车上,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霍思思立即问,“对啊,咱们俩小时候是怎么分开的?为什么我对你和妈妈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冉看看她,说,“我也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事,很确定。”
卢清越和霍思思同时问,“什么?”
谢冉的表情透着恨意,她说,“我小时候被绑架那次,也是霍松所为。”
闻言,另外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也是霍松?可我听郁林说,霍松曾经救过思思,所以才被霍建东信重的。”
卢清越发现,似乎事情的真相和她与郑郁林的猜想并不完全一样。
霍思思则在一边接口道,“霍松救过我?为什么你们都说我被绑架过,但我毫无印象?”
谢冉看向她,“因为被绑架的是我,不是你。”
霍思思,“……”
谢冉继续说,“我还回忆起了妈妈。”
听到妈妈,霍思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她轻声问,“她……她在哪儿?她没和你在一起么?”
这次,换谢冉主动握住她的手。
她的声音很平淡,但也透着坚强,“妈妈已经去世了,在我四岁的时候。”
霍思思想哭,可却感觉流不出眼泪。
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也就不能唤起什么情感上的共鸣。
但这么多年,看着别的孩子既有爸爸,又有妈妈,尤其是那么温柔,可亲,会给女儿梳辫子,穿裙子的温柔母亲,她怎么可能不羡慕。
可爸爸从小就告诉她,妈妈走了,要等霍思思变得很听话,很懂事,她才会回来。
年幼的时候,霍思思不懂,还会求圣诞老人把妈妈当作圣诞礼物送给自己。
可随着年纪增长,霍思思明白了,爸爸是和妈妈离婚了,妈妈离开了这个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里,没有妈妈的照片,没有妈妈用过的东西,没有她在这里生活过的任何痕迹,就好像她从没有存在过。
可每当霍建东喝醉酒,他便会哭着喊那个名字,“秀华,秀华,求求你回来吧……”
而当爸爸酒醒了,霍思思再追问,“爸爸,秀华是谁呀?”
霍建东就三缄其口,不透漏分毫。
霍思思明白,那应该就是妈妈的名字。
她去问过霍建东的老部下,这些人跟着霍建东年头长,按理说,应该知道妈妈的消息。
可他们的嘴更严,都说没见过霍建东的老婆。
这么追问了几年之后,霍思思便不再问了。
但这不代表她断了念想。
恰恰相反,她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她要等自己长大之后,能自立门户了,有了自己的财富和人脉,到时候,一定要把妈妈的下落找到,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父亲绝口不提母亲,却又忘不掉她,以至于这么多年都保持独身。
如今,听谢冉提起母亲,却带来的是噩耗。
霍思思感觉自己隐忍多年,一直埋在心里的期许落了一场空。
比起不能见到母亲,她更悲伤的是没有了那个渺茫的希望。
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她确实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望着霍思思神不守舍的模样,谢冉感同身受。
都说双胞胎可以共感,她并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但此刻,相同的情感体验,让她瞬间就看懂了霍思思的心。
“妈妈去世的时候,没有痛苦,奶奶说,她是突然心悸,去世的很突然。只是去厨房洗个碗的功夫。”
谢冉伸手,抱住了霍思思的肩膀,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一挨近谢冉,闻到她身上和自己截然不同,但也清甜的气息,霍思思的眼泪一下奔涌而出。
“妈妈她漂亮么?”
谢冉沉默了一下,说,“我只见过她的黑白照片,在我手机上,回头给你看。”
听说是黑白照片,霍思思便明白了,应该是母亲的遗照。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靠在谢冉肩上。
看来,两兄妹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知半解,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只能等霍建东醒来了。
不过,好在两个孩子现在看起来很亲密,卢清越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也让她倍感欣慰。
想着她们姐妹可能还有许多私房话要说,卢清越便主动退出了房门,给她们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她刚出房门,正要给郑郁林发消息,就见一个身影急匆匆的从电梯那里跑过来。
“妈!”
郑抚林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小跑着冲到了卢清越跟前。
见了他,卢清越在唇边比了一下手指,说,“动静小点,这里是重症区。”
抚林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脸上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对路过的护士道歉。
护士看他高大清俊,心里有些好感,笑着点了点头,说,“没事,下次注意。”
和刚才对着那群黑西装大块头的糙汉子时,完全是两个态度。
见状,卢清越忍不住调侃他,“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刷脸比刷卡还好用呢。”
被她这么一说,抚林脸都红了,“妈,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刚才听赵叔说您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是不是累坏了?我从学校买了蛋糕和奶茶过来,你快吃点。”
抚林这孩子最近确实懂事多了,也知道心疼人了,嘴巴更是比以前甜多了。
看到孩子越变越好,卢清越当然高兴,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点。笑着让他把书包脱下来,交给等在旁边的小赵,然后说,“行了,可别乱献殷勤了,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冉就在里面呢,进去吧。”
抚林“嘿嘿”傻笑两声,推门之前,还不忘汇报说,“对了,妈,我晚自习上完过来的,还有,这次全市会考成绩出来了,我六门都是满分。”
卢清越冲他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快进去吧。”
抚林这时候已经推开了门,半个身子探进了门内。
可他却像是定在了原地,一半门里,一半门外的,站着不动。
卢清越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进去?这是干什么呢?”
她话音刚落,抚林就退了出来,还把门带上了。
卢清越,“……”
怎么了这是?
她又拍了一下抚林的肩头,“傻小子,干什么呢?”
抚林缓慢的转过身,以一种见到什么世界奇迹的表情,呆呆愣愣的看着卢清越。
卢清越,“怎么了,这是?”
抚林抬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妈,你刚才进去了么?”
卢清越“嗯”了一声,看着抚林嘴巴张开,又闭上,再张开,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卢清越,“你想说什么,快说啊。”
抚林咽了一下口水,滚了滚喉头,说,“妈,里面有两个冉冉。”
卢清越,“……”
抚林以为她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妈,里面有两个谢冉,一个卷发,一个直发,长得一模一样。”
卢清越明白过来,刚才忽略了霍思思的事情,忘了提前给抚林打预防针。
可抚林的反应未免也太好笑了。
卢清越忍俊不禁,用力捶了他胸口一下,说,“看把你美的,还两个谢冉,别做白日梦了。”
说着,她把抚林领到了离门口较远的位置,简短的讲了一边事情的始末。
抚林听完,大惊失色。
“什么?冉冉是霍建东的女儿?”
卢清越点头。
“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卢清越又点头。
抚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在地上走了两步,说,“那,那我不就是还得过霍建东的关?郑郁林那关还没过呢,又得过霍建东的关。妈,你知道么,霍建东可是那个,那个什么……”
卢清越,“……”
抚林尤嫌不够,又继续叉着腰说,“而且她又冒出个姐妹来?霍思思,她……她不是我幼儿园同学嘛!”
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抚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最后,他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卢清越,发出求助的悲鸣,“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卢清越,“……”
这小子的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谢冉寻亲成功,卢清越还以为他会很高兴,没想到竟是想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
伸手在他脸颊上用力捏了捏,捏的抚林的脸都变了形,卢清越怒其不争的说道,“你才16岁,想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再说,就算你26岁结婚,满打满算还有十年时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十年时间都拿不下郑郁林、霍建东和霍思思三个?”
抚林揉着自己的脸,说,“我,我不想晚婚,我想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卢清越,“……”
“你先考上斯坦福,再说这些没边的话吧。”
抚林,“已婚也能考斯坦福,妈,这就是你孤落寡闻了吧。”
卢清越,“……”
两人正说着,休息室的门开了,谢冉站在门口,望了望周围,然后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臭贫的郑抚林。
抚林本来还在和卢清越臭贫嘴,一眼瞄到谢冉的身影,二话没说,撇下卢清越就冲到了谢冉面前。
扶着肩膀,将人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样子,是心疼坏了。
卢清越在远处看着,不禁想到自己和郑郁林身上。
好像上次,他听说有人去砸餐厅,见到自己也是这个反应。
旁观到别人做这些事,会觉得有些肉麻,可轮到自己,心里却是另一番酸甜滋味。
不多时,门内又走出来一个人。
长直发的“谢冉”让抚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霍思思倒是大方,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妹夫好啊。”
郑抚林,“……”
“谁是你妹夫?!别趁机占我便宜,我可比你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