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深渊在侧【完结】
时间:2023-03-02 12:00:01

  “姝儿,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这样罚我……我再也不逼你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醒过来……”
  “姝儿……”
  “……”
  ***
  熙和院里,崔氏抱着哇哇大哭的赵煦,在门外喊道:“世子爷,您快出来看看吧,小公子一直在哭,再哭下去真要生病了,世子爷……”
  自那日萧霁瑾将尸骨抱回熙和院后,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他紧闭房门不吃不喝,梁家的人找来也置之不理。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亲卫才让崔氏抱着孩子在门外叫。
  崔氏苦苦哀求近小半个时辰,房门才突然打开。
  萧霁瑾站在门前,眼窝深陷,下巴上长出一层青色的胡茬,头发散落几缕在额前。
  他只身着白色中衣,上面带着黑色的灰尘,像是……像是抱着尸体时沾上的。
  萧霁瑾哑声道:“小声点,你们吵到姝儿了。”
  乳母不敢再说话,只在亲卫的眼神示意下抱着孩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您看看小公子吧。”
  萧霁瑾把孩子抱起来,赵煦大概是太久没见过父母,一到他怀里就停止了哭泣,还咯咯笑了起来。
  萧霁瑾抬起手,想要摸他,却又放了下来:“小没良心的。”
  萧霁瑾在赵煦脸上亲了一下,赵煦被他的胡茬扎得偏过头去。
  萧霁瑾把孩子还给崔氏,道:“看顾好他,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崔氏连忙抱着孩子下去了。
  萧霁瑾将身后房门关好,才道:“调兵,先去相府,再进宫。”
  他要用鲜血染红京城,让这些人为他的姝儿陪葬。
  作者有话说:
  女主没死。
 
 
第49章 疯狂
  ◎失去盛姝的第三年,萧霁瑾终于还是疯了。◎
  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镇上, 盛姝站在窗边,看着枯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
  不知煦儿怎么样,有没有哭闹, 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好他……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却听“嘭——!”的一声, 宫将离从外面跑回来道:“不好啦!萧霁瑾领兵血洗相府,又杀入皇宫, 直接弑君篡位了!”
  盛姝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她猜到萧霁瑾会为她报仇,却没想到会这样疯狂。
  “是五日前的事,”宫将离道,“他已经称帝, 并立, 立你为皇后,立小公子为太子。”
  盛姝皱起眉来:“可我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萧霁瑾就是个疯子!”宫将离道,“京城都传疯了, 他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当皇后,每日同吃同睡, 还要所有人把那尸体当皇后,谁敢乱说一句直接赐死。”
  盛姝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这到底算什么,明明将残忍的事做尽,却又抱着一具焦黑发臭的尸骨不肯松手。
  宫将离道:“我们还是想办法快走吧,我看这就是个疯子——但他对小公子还是不错的。”
  盛姝眉头微皱:“你先回雍州, 免得萧霁瑾起疑心。”
  宫将离被萧霁瑾放走后一直待在京城里, 伺机救下从世子府跑出来的盛姝, 如今在萧霁瑾那里“盛姝”已经葬身火海, 他若再不返回雍州反倒令人生疑。
  宫将离道:“我这就回去,你在这里躲躲,过些时日我再来接你。”
  “不必再来接我,”盛姝道,“我想离煦儿近一点。”
  萧霁瑾俨然成了疯子,她怕事情失控,更怕煦儿受苦,她只想远远地守着她的煦儿。
  宫将离离开之后,盛姝又搬了两次家,后来终于在京郊的一座小村庄里安顿下来。
  她学着那里的妇人织布,每过十日进一次城,换取粮食和银钱,顺便打听些消息。
  每次进城,都能听到关于帝后的传闻,萧霁瑾似乎真将那具尸体当成了活人,一直不肯让她入土为安。
  但除了抱着尸体、不肯纳后宫之外,他这位皇帝当的也算贤明,时日久了,人们竟赞扬起了帝后深情,坊间甚至有小册子以此为原型,写起了人鬼情未了的凄美爱情故事。
  这些事盛姝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有时听来竟还觉得甚是有趣。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已是两年光阴过去。
  于盛姝而言,这两年平淡如水,不过弹指一挥间。
  于萧霁瑾而言,却是抱着冰冷的尸体,时时刻刻煎熬着的两年。
  只有偶尔见到煦儿时,他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一日清晨,萧霁瑾正在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
  他披衣起身,走过镂空檀木雕花窗格,就见书桌旁奏章落了一地,两岁的煦儿正坐在其中,双手将磕掉一个角的玉玺从地上捧起来。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就没怎么抱过煦儿了,只是偶尔由乳母带着过来,隔着几步远看上一眼。
  不知不觉间,他和姝儿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萧霁瑾走过去,想和他说话,他却丢了玉玺往后躲,像是害怕的样子。
  萧霁瑾向他伸出手:“煦儿,我是爹爹。”
  然而赵煦久久不敢回应。
  萧霁瑾有些无奈,莫说是两岁的稚童,任由谁看到他整日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也会害怕。
  可是……
  罢了。
  萧霁瑾在他对面坐下,把玉玺拿起来递给他:“我陪你玩。”
  煦儿犹豫片刻,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走到他面前接过玉玺,然后坐在那里继续玩起来。
  在晦暗的光线下,萧霁瑾陪着他把那些奏章搭成房屋,又把砚台之类当做人放进去,或者将奏折摞成半人高,再一把推倒。
  发现小太子走丢的乳母找过来时,看到了便是他们父子将奏折推倒哈哈大笑的场景。
  不由得眼眶一红,默默退了出去。
  及至天光大亮之时,煦儿坐在萧霁瑾怀里,抓着他的手,让他将那些奏折重新搭起来。
  萧霁瑾抱着他,认真地道:“煦儿,爹爹抱你进去好吗?”
  赵煦此时早已忘记从前见过的惊悚的一面,只是搂着萧霁瑾的脖子,呐呐道:“爹爹抱。”
  萧霁瑾便抱着他起来,带他去了内室,走到那张放着尸骨的床前。
  赵煦被吓得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敢动,几乎要哭出来。
  萧霁瑾抚着他的背:“煦儿别怕,这是你娘亲,娘亲很疼煦儿的,你一直不来见她,她会想你的。”
  赵煦盯着那具尸骨,别过头,趴在他肩膀上道:“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萧霁瑾先是有些失落,而后突然萌生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这真的是盛姝吗?
  他悲戚地想:“姝儿早已被我逼死在那场火海里,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赵煦催促道:“爹爹,走。”
  “好。”萧霁瑾抱着他出去,将他还给在外等候多时的乳母。
  可自那日之后,他就像着了心魔一样,明明事实便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侥幸,忍不住想万一,想着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这不是姝儿。
  这两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盼望姝儿还活着,盼望得久了,就成了心魔。
  而煦儿的一句话,让这心魔再也压不住了。
  恰在这时,肃慎蠢蠢欲动,再次举兵来犯。
  萧霁瑾只对驻守边境的守将下了一道密旨:“退至雁门关内。”
  朝堂上,朝臣们为派谁前去迎敌争吵不休,萧霁瑾只用手撑着额头,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所有朝臣都看向他,等着他来裁断,他却只是起身道:“皇后该醒了,朕去看看她。”
  朝臣们知道他对皇后用情至深,也习惯了他时常说出的这些令人脊背发寒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几个老臣走出宫殿,三言两语一合计,决定以后每日轮流给两岁的小太子讲学。
  不是他们杞人忧天,而是这位陛下整日神色阴郁,言语癫狂,指不定哪日就真的疯了,他们要早做打算。
  萧霁瑾一路沉默不语,直到来到“盛姝”面前,才终于开口道:“姝儿,我知道你不想我做个昏君,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握住那只焦黑的手:“姝儿,我不想当皇帝了,我原想着将煦儿养育成人便去寻你,可我坚持不住了。
  宋端在雍州势力如日中天,这皇帝给他做好了,想来他也不会亏待我们的煦儿。”
  “至于我,”他眼角湿润道,“我去陪着你好不好,我知错了,你别再躲我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别再这样惩罚我了……”
  他的眼泪止不住掉落,面前那人却只是静静地躺着,分辨不出五官的面容对着他,像是在望着他一样。
  萧霁瑾觉得心口很疼,他捂住胸口,渐渐哽咽起来。
  “姝儿,我真的好想你……”
  *
  九月中旬,肃慎不费一兵一卒攻克雁门关。
  众臣哗然,在殿内请求出兵不得,数名朝臣以死明志,萧霁瑾却始终只守着那具尸骨,谁都不肯见。
  盛姝住在京郊,很快就从邻居大娘那里听到了消息。
  之前两年,萧霁瑾在治国一事上从未出过差错,却不想突然就变得昏庸起来。
  她起初不信,可等跑到京城里,才明白如今大颂已经风雨飘摇。
  雁门关失守的第五日,萧霁瑾又下旨招募十八岁到五十五岁之间的壮丁,要大兴土木,为皇后修建陵寝。
  盛姝只觉荒唐至极,只能不断给二哥传信,让他们出面稳定大局。
  雁门关失守的第十日,盛姝亲眼看着官吏挨家挨户搜查,将所有男丁强行带走。
  是夜,盛姝站在窗前,听着衙役在村子里抓人的声响,手指扣紧了窗棂。
  她最终,还是将那封信寄了出去。
  萧霁瑾已经疯了,她不能看着无辜之人枉死,为今之计,只有与兄长里应外合,另立新帝。
  而此时的皇宫内,萧霁瑾原本正在抱着煦儿玩耍,暗卫却突然跑过来,跪在他面前道:“主子,属下有要事要报!”
  萧霁瑾如今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在最后的时日好好陪着煦儿:“嗯,那就等太子睡着再说。”
  暗卫道:“此事和皇后娘娘相关!”
  萧霁瑾身子一僵,只觉耳畔轰鸣,几乎忘了身处何地。
  他让人将煦儿抱下去,便迫不及待地道:“说。”
  此时他脸上保持着镇定,四肢却早已冰凉,手指不断冒着冷汗。
  暗卫道:“属下查到,夫人出事那一晚,宫将离曾出现在世子府附近,后来又在京郊逡巡五六日,才返回雍州。”
  萧霁瑾头一次这般畏畏缩缩不敢开口:“你是说……”
  暗卫道:“主子,属下认为那夜的事有蹊跷,夫人她,她……说不定还活着。”
  萧霁瑾突然笑起来,脸上却又悲戚至极:“即便如此,天涯海角,我又到哪里找到她?”
  “她若是连煦儿都不要了,宁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摆脱我,又怎么肯再见我最后一面?”
  暗卫知道这两年他快被折磨疯了,连忙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只要夫人还活着,总还是能找到的。”
  可于萧霁瑾而言,只要再见到盛姝一面,哪怕此时将他千刀万剐,他也是愿意的。
  他必须要见到盛姝,这两年如鬼魅一般活着,他早已厌倦了。
  萧霁瑾道:“下旨,命周边郡县上献一千名妙龄女子,五日后在宫门前,为皇后殉葬。”
  暗卫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带回这消息,能让萧霁瑾重新振作起来,却不想他为了见到盛姝,反而变得更疯狂。
  萧霁瑾看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姝儿,你若还活着,就出来吧,那怕是来杀我也好。”
 
 
第50章 尾声
  ◎“别忘记我。”◎
  十月, 第一场碎雪落下。
  宋端和盛济的雍州军一路如势如破竹,直至皇城之下。
  然而只见门庭洞开,白玉石路上空空荡荡, 说不出的诡谲。
  盛济:“小心有诈。”
  宋端道:“先派一队人进去查看……”
  “我去,”盛姝打断他们, 从马背上下来,拿起匕首道, “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先在此等我。”
  宋端和盛济几乎异口同声道:“不可!”
  盛济道:“姝儿,萧霁瑾此人阴险狡诈,你断不可一人进去。”
  盛姝握紧了匕首, 她其实是想见萧霁瑾最后一面, 然而只是道:“煦儿还在里面,我好歹是他娘亲,不会出事的。”
  他们这才想起听过的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传闻, 萧霁瑾抱着尸体两年,若是发现姝儿还活着, 应当是不会下手的。
  盛济道:“我随你一同进去。”
  盛姝抬起头,对他们笑了一下:“我自己去。”
  宋端还想阻止,却见盛济对他摇了摇头, 于是只得作罢。
  他们的军队倘若直接攻打进去,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
  盛姝直接踏入了宫门,她一身素白衣衫, 不急不缓地走在白玉石铺就的道路上。
  冷风卷着碎雪, 落在她乌黑的长发和纤长的睫羽上, 眼前的道路变得有些模糊。
  盛姝来到紫宸殿前, 她抬头看去,依旧空无一人,周遭都安静极了。
  她迟疑片刻,还是上了台阶。
  *
  萧霁瑾坐在空无一人的紫宸殿内,目光始终落在殿门处。
  这曾是上朝议政之处,每日都会有大臣在此唇枪舌战,后来那些大臣撞死在柱子上,再后来,所有人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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