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宠伴随着危险,偏偏小娘子无知无觉,要是换做其他人,还能提防着些。
秦婆子尚且不知道薄时衍予了王妃之位,叹道:“咱们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索性便舍了这些荣华,农庄里待着安生些。”
没有这个命,享不了那种福,后退一步反而更轻松。
汤幼宁点头:“我们有银子,省着点就好。”
她赶时间,去书房写了两封信,托付十澜跑一趟,传给乐萝与朱伏梅。
薄时衍安排她去的是保阳县圻石的那个农庄,她去过。
暂时不需要乐萝帮忙置办,也用不上朱伏梅家的老兵护卫。
她就是跟朋友们说一声自己的去处。
而后,她翻出一枚新编的穗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前不久,天宝阁送首饰来给她挑选时,选中的一枚小小黑玉。
黑玉罕见,颇有些其貌不扬,汤幼宁想着薄时衍喜欢暗色,便留下它。
给新编了一条剑穗,可以缀在剑柄上。
还没送出去,人都要走了,带上它也无用。
她的东西太多了,搬走可费劲呢。
雪鸬园这动静,瞒不住后院其他人。
别说汤幼宁那么多衣服首饰,一箱箱抬出去,就是园子里那头牛,马厩里的枣红色大马,还有哒哒哒跑着的小白虎……
这么热闹,瞎子都能惊醒了。
凌筎跑着就过来了,气喘吁吁进屋找到汤幼宁,连声询问她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
园子里笼箱忙乱,汤幼宁带她到边上说话。
眨着眼睛如实相告。
凌筎感觉太突然了,很是震惊:“王爷这就打发你去庄子上?”
“对。”汤幼宁点头,补充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凌筎自动忽视了后面半句,“你和娄姨娘都不在了,那我们有机会了么?”
她下意识这么想,但是下一刻又自我否定了:“我们哪有你天生丽质,昨天被宠着,今天就舍弃……”
多么令人唏嘘。
凌筎不由叹息,世间男儿,皆是负心郎。
不过,就算是负心郎,她也该做最后一次努力。
便道:“你走了,我就去试试接近王爷,你可有什么妙招?”
凌筎也不求旁的,有个子嗣傍身,晚年才有指望。
否则,这偌大王府,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汤幼宁不知道,一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平日如何相处的?”凌筎早就好奇了。
汤幼宁想了想,他们就是一起吃饭睡觉,然后亲亲,也没如何。
思及此,她的目光落在凌筎的嘴巴上。
……王爷,可以不要跟她亲亲么?
汤幼宁最终送走了凌姨娘,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十澜去送完信回来,见她闷闷不乐,问道:“娘子怎么了?”
汤幼宁在廊下的台阶坐着,反问她:“十澜,你看过避火图么?”
十澜惊诧,点头道:“奴婢看过。”
暗卫营有教导过,不让她们一无所知,必要时候,任务可能会涉及这些。
汤幼宁谈论此事坦坦荡荡的:“王爷是不是会跟王妃她们,做册子上的事情?”
十澜低头看她:“对。”
汤幼宁两手抱着膝盖,拿脸蛋蹭了蹭,嘀咕道:“他居然要吃那么多人的嘴巴。”
她有点介意。
不过往后,这些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她要离开这里。
******
隔日一早,收拾好的行囊整装待发。
汤幼宁裹着斗篷出了后院,狗崽子大的小白虎,迈着小短腿跟在身侧。
这个时辰,除了洒扫的下人,也看不到谁。
薄时衍大清早上朝去了,付氏不再过问此事,倒是那两位表小姐,突然来送行。
“她们起得倒早。”湘宜偷偷嘀咕一句。
汤幼宁要走了,对夏氏姐妹而言,多么令人喜出望外。
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要出府去,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无疑对自己是有利的。
“汤娘子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夏明纯笑着问道。
夏明曼才笑不出来,昨日被强压着叫了表嫂,让她大失脸面。
轻哼一声道:“她才舍不得落下东西,都要去山窝窝了,还不可着劲多拿点?”
“别这么说。”夏明纯撞她一下。
汤幼宁瞅着她们两个,“你们有事么?”
“望你一路走好。”夏明纯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后憨态可掬的小白虎身上,道:“汤娘子怎么把它也带走了?”
初入王府,随便一打听,就知道雪鸬园的独一无二,其中必要说一嘴王爷给她养的小宠。
京城里养猫养狗的不少,纨绔子弟都不见得能养白虎,汤姨娘好大的能耐!
夏氏姐妹当然听说了白虎的存在,这会儿还是头一次见到。
夏明纯道:“白虎长大后食量惊人,日日要吃新鲜的羊羔肉,我觉得还是留在王府更合适些。”
“就是,你养得起么?”夏明曼附和点头。
每日一头小羊羔,顶好几个人的口粮了。
汤幼宁没想到她们忽然说到困困,答道:“它长大就回到山林去了,不需要我养。”
“费心费力养它,还要把它放走?”夏明曼的语气略有几分讥讽:“汤娘子真是菩萨心肠。”
汤幼宁摇头,她才不是菩萨,“我怕它咬人。”
就算咬了别人,她还要赔医药费呢,不好不好。
陈管家安排完前头,过来一看,表姑娘也在,连忙上前询问她们有何事。
夏明纯道:“陈管家,这白虎的去留不该由表兄决定么?”
陈管家笑着回道:“表小姐,白虎是王爷送的,他没开口,老奴也不好插手。”
夏明曼闻言还要再说,被夏明纯按下了,拉扯到一旁去,目送这一行人离开。
“都被逐出王府了,还浩浩荡荡带这么多行囊,她是去游山玩水么?!”夏明曼皱皱鼻子。
她看那小白虎好可爱,她也想要!
“说两句就行了,”夏明纯道:“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夏明曼还想着能把白虎留下来玩玩呢,“罢了罢了,人都走了……”
………
汤幼宁抱着困困一起上车,马车内备了炭火,暖融融的。
陈管家点了一队侍卫护送,为首的叫做焕星,时常跟着茂岚跑进跑出,也是个稳妥之人。
车子晃晃悠悠离开了摄政王府,驶出承邺坊。
临到城门之际,发现乐萝和朱伏梅两人,早早驱车等候在那儿。
她们不是来送别的,而是带上包袱,打算跟去农庄小住。
乐萝冲着打头的焕星一抬下巴:“摄政王府该不会那么小气,舍不得招待本县主吧?”
焕星低头:“县主随意即可。”
反正他接到的命令是把人送到,其余的不该他管。
两个好姐妹一番好意,秦婆子却不敢受,向汤幼宁劝道:“咱们携带这么多东西,过去还要归置,乱糟糟的怕招待不好,不如约定过几日再来。”
反正京城到保阳县也就半天的路程。
而且她怕这两位小娘子临时起意,没跟家里人说清楚要出门小住。
一去好几天,总得商量妥当了,不好说走就走。
汤幼宁一听有道理,昨天雪鸬园实在太乱了,等到了圻石那边,卸车也是有的忙。
便下车与她二人商量。
实则,乐萝与朱伏梅确实是冲动出来的,过两日祖母过寿走不开,只是担心汤幼宁。
她们以为她是被赶去庄子,毕竟大户人家犯错之人才这样,通常没有什么好待遇。
谁知过来一看,焕星带着一群人毕恭毕敬,那一车车的行李数目不少,还跟着一头牛呢!
汤幼宁便跟她们解释,是自己要去农庄,绝非‘发配’,才把这两人劝了回去。
约好六天后一起在圻石再见。
相互道别后,也没耽误多少时辰,一行队伍出发,背着京城远去。
*******
薄时衍下朝回府,朝服都没换下,抬步去往雪鸬园。
“王爷……”苒松欲言又止,以为他忘了,汤姨娘已经走了。
薄时衍没忘,面无表情道:“本王过去看看。”
迈入雪鸬园的大门,里头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清扫整理。
看到摄政王,连忙行礼拜见。
薄时衍不做停顿,进入里面。
家具都还在,只把她常用之物拿走了,他给的那个琉璃鱼缸依旧摆在堂屋。
架子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书籍围棋珠子,她的那些小玩意全不在了。
去内间一瞧,还带走了那面大镜子。
再看衣箱笼柜,一览无余,床榻上也啥都不剩。
薄时衍低头,在干干净净的梳妆台上,拿起那根黑玉穗子,拢在手心,“她倒是搬得干净。”
苒松在后头跟着呢,点头叹道:“可不是,连牛都牵走了。”
话刚说完,就感觉屋内凉飕飕的。
可能是因为没有燃烧地龙?
薄时衍未说什么,抿着薄唇,返回白霁堂。
更衣喝茶,处理公务,开始他日复一日所做的那些事。
他很快把汤幼宁抛之脑后,按照往常的轨迹,忙碌,进食,然后就寝。
他刚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推开了。
“谁?”薄时衍起身下地,便见汤幼宁出现在屏风后。
她朝着他跑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王爷,圆圆后悔了……”
薄时衍站着没动,低头看她乌黑的发顶。
汤幼宁用脸蛋蹭着他的胸膛,道:“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圆圆。”薄时衍反手扣住她纤细的脊背,收紧力道。
“要亲亲,”汤幼宁抬起头,水润润的黑眸望着他,“随便给你嘬肿了也不哭……”
“你再说一遍。”他垂首,吮i吻她细白的脖颈。
她两手攀住他肩膀,乖乖道:“王爷亲亲圆圆,把圆圆亲肿……”
“不是这句,”薄时衍含住她玉色耳肉,低声哄道:“上面那句,再说一遍。”
“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第48章 休想
“我要做你的王妃, 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薄时衍恍然睁眼,满室清辉, 他的怀中空空如也,伸手往侧旁一探,锦被衾寒。
他轻捏眉心,缓缓坐起。
她想去农庄, 他让她去。
希望她那个小脑袋瓜, 早点想清楚。
——不要让他等太久。
他的耐心,很有限。
薄时衍起身去了净室,许久才出来。
*******
去往保阳县的路上颇为颠簸, 秦婆子说是因为前段时间下过一场雨夹雪,道路坑坑洼洼,而后风干了,就不好走。
汤幼宁受得住,抱着小白虎在车厢内烤火,看着车窗外的山林。
耳边听着秦婆子念叨。
上回去农庄, 秦婆子没跟着去, 不过她大抵知道庄子是什么模样。
计划到了那边, 修整一小块菜地,自己闲时捣鼓捣鼓。
秦婆子年轻时候,是务农的一把好手, 当年家贫, 全指望地里收成。
后来去了汤家,就再没弄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 还挺心痒。
劳作惯了的人, 骨子里就是爱种地,不过在府里没有地方,也不合规矩。
现在倒是实现了。
进入保阳县地界,大道开阔,地广人稀。
圻石那地方在山里,比外头更冷,十澜早有准备,将斗篷和手炉都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双方早早看见了对方。
为了相让,默契地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本是无事发生,不巧的是,他们这边的路上有个深坑,车轱辘咔哒陷了进去。
车身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右侧严重倾斜,在车内人的惊呼声中,整辆马车翻倒在地。
湘巧湘宜在后头那辆车,听见那么大一个声响,掀起帘子一看,吓了一大跳。
“娘子!”
她们连忙下车查看,焕星也带着人上去帮忙把人搀扶出来。
车夫自己也摔了,车里面是汤幼宁十澜与秦婆子三人。
汤幼宁没多大事,关键时刻,十澜的反应十分迅速,冲上来抱住了她,才没有被东西给砸伤。
不过,脑门上难以避免地被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汤幼宁顾不得自己,先去看身边的十澜,再看不远处的秦婆子。
全都摔得七荤八素,好在冬天为了防寒,垫子软,窗帘也是夹棉的,多少能挡一挡。
三人都是些皮外伤,只汤幼宁伤在脸上,看着最为严重。
十澜一脸自责:“奴婢护主不力。”
汤幼宁这回反应很快,立即想起她受过的鞭刑,道:“你不许挨鞭子了,我先前跟王爷说过,要我同意才能惩罚。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十澜绷着小圆脸,“娘子不必再说,这是规矩。”
汤幼宁实在怕了她的规矩,一手揪住她的衣袖:“难不成你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那我在农庄,就无人跟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