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小指头,轻点着银票,扭头看薄时衍,“我可以经常上街去玩么?”
从小到大,外出次数不多,街道上的一切,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可以,”薄时衍托起茶盏润喉,不做犹豫就答应了她,“你随时可以去玩,不过要多带点人,告知我你的去向。”
同理,他若是在外忙碌不能及时回府,也会派人告诉她。
不期然想起宫内官署,那些老大人们,都是这样做的。
免得家里人等他们用饭。
思及此,薄时衍的唇角隐晦地向上翘起。
便听到她继续问道:“可以外出,那能留宿么?”
他的笑意倏然不见,一挑眉:“圆圆想去哪里留宿?”
“平日当然不会,”汤幼宁想了想,假设道:“估计乐萝会约我去踏青,庄子里游玩的时候?”
那就该留宿了吧?
去年乐萝说过什么莲花塘的,是她外祖家的产业,就在保阳县,距离京城也不远。
汤幼宁一直记着呢。
薄时衍直接否决了她,“本王随行在侧,圆圆才可在外过夜。”
“但是你很忙呀,”她趴在桌子上看他,满面娇憨,“以前我幻想过,若有一日能随心所欲,就要去吃喝玩乐。”
现在她手里有好多钱!看着却还不能随心所欲……
可恶,怎会如此?
薄时衍放下茶盏,探手过来轻掐她的脸颊,“我可以安排时间出来。”
正巧,不是有人猜忌他独断专权么?
谁话多的,谁就来干活。
他乐得把手头事情均出去,让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老家伙们别太闲了。
汤幼宁立即得寸进尺,反手揪住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们何时去蒲兰谷?”
她不仅想出去玩,还惦记出远门一趟,要亲眼看看,娘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再则,此举能够安抚一下陆谦颜的心绪。
汤幼宁认了义父之后,他看上去平稳正常,但是有时候说话,却还是深陷臆想之中。
别说范子悬担忧师父得了癔症,她也有此忧虑。
太深的执念,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
而陆谦颜认为难以接受的后果,他内心本能地逃避,这是理智无法掌控的,从而生出臆想,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他经常会在梦里,返回到当初蒲兰谷的场景。
被陆云苓堵在房间内,逼着做出抉择,梦中的陆谦颜,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勇敢面对那段情感。
他们共同承担,向父母请命,然后——
成亲生子,夫妻美满,有一个乖巧的女儿。
陆谦颜认定,汤幼宁是他的孩子,他几乎已经完全蒙骗了自己。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汤幼宁见他这般,也于心不忍。
薄时衍理解,若是放任陆神医逐渐丧失心智,无疑是天下人的损失。
而且,为人子女,圆圆想要知道母亲的事情,天经地义。
“等春闱结束,我带你去蒲兰谷。”他决定,让小皇帝磨练一下。
“你答应了,”汤幼宁的唇畔露出浅浅笑窝,道:“正好,我们看完状元游街再去!”
春日也不会那么炎热,适宜出行。
*******
皇宫里。
章宸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日子即将来临。
他度过了一个并不愉快的年,全程被各种药膳补汤与卓才人包围。
卓太后很是心急,说皇帝马上十五了,也该为皇家繁衍子嗣,成天为此催促。
她无非是想让卓盼儿强占先机,警惕着年后选秀,美人太多分了宠。
太后迫切希望娘家侄女能早日怀胎,对卓家百利无一害。
到时候皇祖母亲自抚养小孙儿,谁敢置喙半句?
章宸帝满面愁苦,不仅自身烦恼多,开春后上朝也并不轻松。
二月底会试,三月初放榜。
在摄政王喜气洋洋迎娶娇娘之际,他正被内阁大臣的唠叨给包围了。
眼看着殿试在即,即将择出状元榜眼探花之名,更是各方施力。
虞蘅风依旧名列前茅,他与柳尚书家的姑娘定亲,不得不说有些微妙。
姚顺侯府的顾旋也爬了上来,甚至,还有被薄时衍钦点去做事的陶迟,名次不高,但已经崭露头角。
才开春不久,本就清瘦的章宸帝,眼看着又轻减了两分。
臣子们瞧着忧心,不得不旧话重提,让选秀进程加快,皇家子嗣要紧。
没人敢表露自己心里大逆不道的猜想,唯恐帝王不是长寿之相……
会试的成绩公布出去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汤幼宁让湘巧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陶迟原先在秋闱乡试时,泯为众人,名次太过靠后,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度。
后来被薄时衍选中,大家才发现有这么个人。
当然,得到摄政王的青睐,不意味着他的成绩就能弄虚作假。
排名虽然上涨了些,依然在一百开外呢。
不过有进步就是喜事,汤幼宁为朱伏梅感到高兴。
纸上答卷只是仕途起点,往后他任职了能做事实,才不算委屈了梅梅一番坚持。
汤幼宁还偷偷关注了顾旋的成绩,一跃进入前十了!
这无疑非常优秀,尤其是,顾旋小时候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神童的名号,几乎都没听说他擅长读书。
因此引来许多惊叹与夸赞,原先有点贪玩不成器,没想到专注于书本之后能有此成绩!
他的起步比旁人略晚些,不就意味着天生是读书的料子么,这般聪慧又年轻俊秀的小郎君,简直太招人喜欢了。
姚顺侯府即便没落,身为三子也没有承爵的资格,但有这份家底,完胜许多普通学子。
湘巧打听消息有一手,告诉汤幼宁道:“好多人家在留心顾公子,只怕都有意结亲……”
汤幼宁闻言,立即想到了乐萝,那她怎么办呢?
京城里还有人在议论此事,不过两家都不吭声,不往来,冷处理,眼看着是没戏了。
不怪其它人家蠢蠢欲动,你们没定亲,她们就算不得插足好事吧?
不过碍于衍裕郡王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并没有急于央人做媒。
时机若是掐得不好,或者判断有误,那顾家已经跟乐萝县主搭线了,传扬出去旁人还以为二女争一夫,多不好听。
出于种种原因,乐萝的存在,让顾旋在放榜后的第一时间,没有被媒婆踏破门槛。
但是他这块肥肉,已经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
这段时间汤幼宁备婚,朱伏梅和乐萝并未多说她们自己的事情。
眼下她不是很清楚,顾家与郡王府到底商量出什么来。
真的一心冷处理,不谈嫁娶么?
那往后乐萝与人相看,此事会被反复翻出来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被顾旋贴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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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与会试的日期极为临近,没多久,这批考生就入宫去了,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最后一场考试。
确定最终排名。
乐萝早早给汤幼宁递了帖子,相邀一起看状元游街。
这等三年一度的盛景,百姓们可爱凑热闹了。
沿着朱雀街两边的酒楼茶馆,必须提前预定,否则压根没有位置。
汤幼宁劳烦陈管家安排,把视野最好的一处定下来,到时跟小姐妹一块,能看个清楚。
薄时衍允许她出去,吴老太太等人没说什么,状元之喜,年轻人就该去玩玩。
府里女眷也不是都拘在家里,各自有应酬呢。
付氏带着夏氏姐妹在京城过年,夏家那边同意她们在此相看,她说什么也要挑选出好儿郎,把人定下来。
摄政王府难得有女眷赴宴,邀约的请帖不断送来,连带着吴老太太,都跟着出去好几回。
有的玩,谁还乐意一直窝着不动?
她们以前在南尧,那是自由得很,女人家有自己的乐子。
汤幼宁先前还担心,成为王妃之后被规矩束缚住,认识了婆婆与祖母,才知道妇人不止娴静一种姿态。
对比起女眷的快乐,几个爷们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薄老爷与薄镜城在南尧事务繁忙,办妥了成亲筵席,就收拾着准备返程。
原本难得过来一趟京城,理应多住一段时日,无奈手头事情太多,离乡一月余,实在是拖延不住。
父亲与大哥大嫂都急着赶回去,正事要紧,薄时衍提议他们先行一步。
他留下母亲和老太太多玩几个月,随后再派人好生护送回南尧。
如此一来,便要分作两批。
在状元游街的前一日,薄老爷带着大儿子儿媳,堆叠行装,启程离京。
薄时衍把人送至城外,似乎前不久才在此迎接,没想到人就要走了。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必送了,回去吧。”
薄老爷面色沉着,叮嘱道:“应煊,你已经成为大男人,为父不会干涉你任何,须知凡事三思而后行便可。”
薄时衍开口应下,“儿子知道。”
“有空记得回家看看。”薄老爷抬手,拍在他肩膀上。
又嘱咐他照看好老太太,岁数大了不比年轻人,偏偏还不服老。
“祖母总觉得自己身强体健,不肯让大夫近身,”薄镜城浅笑着接话道:“正好神医在应煊府上,给她诊脉调理。”
寡言的父子二人,平常说话面上都不爱带笑。
薄镜城不同,他总是翘起嘴角,给人一种平和好说话的错觉。
薄时衍一点头,“已经看过了,配上沐足药包,温和不伤脾胃。”
老年人是不太能承受住药物寒凉的,外用显然更合适。
薄老爷对小儿子行事,颇为放心,并未多言其它,趁着时辰尚早,吩咐队伍启程离去。
曹雨薇母子三人也跟汤幼宁道别完毕,无双小姑娘依依不舍。
她感觉来京城都没玩多久,就要被带回去了!
好舍不得漂亮的大美人二婶!
曹雨薇不放两个小孩在这里,让婆婆费心照看不说,还会耽误他们的学业。
她让奶娘把薄无双塞进马车,朝汤幼宁解释:“小孩总是贪玩的,给他们玩个一年半载也不嫌多,书院都要开始做功课了……”
汤幼宁明白,抿唇笑道:“学习要趁早,我这么大了还要被逮住练字呢……”
不过后来,薄时衍都不让她写字了,在书房的时间全是画画为主。
若是需要题字,他乐得代劳。
汤幼宁现在不怎么玩珠子,她索性把整盒子宝贝赠送给了无双。
大人眼中稀疏平常的小玩意,对孩子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独属于她自己。
送走薄家这几人,摄政王府的热闹顿时减半。
起初吴老太太还不习惯,被无双那个皮孩子闹腾惯了,她一走就显得冷清。
好在京城有不少相识的老姐妹,随时牵走她的注意力。
一别几年十年,相聚一次不容易,当然要好好叙旧。
吴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开朗明媚的小娘子,才会结交这么多闺中密友。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很大因素会造就她的性格,薄家的家风如此,多少也受到了老太太的影响。
汤幼宁随便去哪玩都行,不用担心被长辈念叨苛责。
状元游街那日,乐萝见到她,很是为她高兴。
朱伏梅也道:“刚嫁过去的新媳妇,都是老老实实,不敢出门游玩的,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要来,”汤幼宁回道:“王爷答应我,不用那么多规矩。”
“这样才对嘛!以往的游街也就罢了,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朱伏梅故意朝她一眨眼。
她挤眉弄眼,是因为殿试的排名不一般。
此次被皇帝朱笔圈定的状元郎,名叫张玉茗,是位坚持不懈苦学多年的老先生。
他学识渊博,众人心服口服。
榜眼虞蘅风,是京城里时常被议论买股的热门人选之一,书香世家。
虽说这两年虞家是部分人眼中似乎不太一样了,但不能否认其家族传承。
这个结果,倒也在预料之内。
就是探花爆了个冷门,原先那几个炙手可热的各地案首,没能争夺到这第三名,而是四五六排下去了。
夺得探花之名的是此次科举最强黑马——顾旋。
去年秋闱,他猛然出现在五十几名,已经叫许多人惊讶不已。
好似那不声不响的哑炮,冷不防被点燃了,一鸣惊人。
不过京中的高门子弟,不是没有读书料子,以前几届,也有过十几名甚至更好的优秀之辈。
因此,顾旋的名词,众人惊讶过后,很快就接受了。
直到春闱,他一跃挤进前十,才叫人看到他身上的‘天赋’二字。
这世间有些人,生来就是擅长某些事,他们一旦努力专注了,事半功倍,能把埋头使劲的人给气死!
顾旋大抵就是这种,他不像其他人自幼苦学,可能付出的时日短一点。
却能日进千里,一步步赶在其他人前头。
会试前十,殿试就成探花郎了!
这姚顺侯府是烧了什么高香!兄弟几个一同下场科考,其中一人顺利金榜题名,叫许多人羡慕不已。
顾旋一跃成为京城里‘别人家的孩子’,想必往后每年训导族中子弟,都要把他这个例子拉出来说一说。
不难猜想,此次的游街,民众们会有多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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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伏梅笑嘻嘻道:“小娘子们都准备了香包,待会儿势必要把探花郎给淹没了。”
张玉茗年岁已大,而虞蘅风定亲了,香包手绢可不都冲着顾旋砸么?
“那么大声做什么?”乐萝倚着栏杆,瞪了她一眼:“生怕我听不见?”
她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