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常无忧不想这样,她想要更多。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而她快死了,所以她想要更多的东西。
她想要曲肃真正是她的人。
于是她微微扭了头,轻轻探出头来。
她看不清了,只能顺着他的鼻息寻到了他的脸庞。第一下,她没有找对,嘴唇轻轻触到了他的鼻尖。
曲肃全身僵住,鼻尖的触感让他的心跳动得发痛。
常无忧已经察觉到自己没找对位置,于是轻轻缩了缩身子,她的唇边离开了他的脸庞。
曲肃终于有些缓过来了,他努力扮出一副严厉的模样,想要训斥她:“怎能如此,我是要三媒六聘……”
但他话还没说完,让他畏惧的温度便又凑了上来。
这次她找的精准,柔软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他没有提防,嘴里还在说话:“……娶你。”
但他这样让她有些讨厌,觉得他有些看不清形势了,于是她咬住了他的一片嘴唇,不让他再发出一点声音来。
曲肃果真不能再说话。
他怕极了,疑心是不是自己又疯了,才会幻想出这样的情景来。他抑住不住灵气,周身的灵气从灵脉中溢出,从屋顶直冲天空,冲荡着天空的几片云彩。
但常无忧没有松口,触感是陌生的,但是气息是他最熟悉的。
曲肃激荡的灵气终于慢慢平复,他也闭上了眼,紧紧地搂住她,含住了她的唇。
他们静静相拥了片刻。
曲肃以为这就是人世间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了,但常无忧并不觉得。
她轻轻伸出手来,将手放在了他腰间的系带上。
但曲肃立刻反应过来,紧紧按住了她的手。
常无忧觉得自己像是试图诱骗无知少年的坏女人,但她懂得比曲肃多,她愿意当个坏人。
她趴在他耳边,轻声诱哄他:“阿肃,我们相爱了,并且我们也都是大人了,所以我们可以。”
但曲肃非常坚持,他坚定地按住了常无忧的手,不让她动弹分毫。
“我得先娶你。”
他很认真地解释:“我娶了你,拜了父母和天地,我们才能魂归一处。”
曲肃满脸的真诚,但常无忧却难受起来。
她不想嫁他。
如果不嫁,他们便只是相爱一场。
若是嫁了,他便是她的未亡人。
她有些想哭,但她不想说自己的真心话。她流着泪埋怨他:“你娶了我,还可以娶别人,我不嫁你。”
她闹起来,但曲肃早就习惯了她对他阴晴不定,仍然柔声哄她:“我再不娶了。”
他不停说着他不娶了,但她却不信了。
常无忧刚开始只是嘴上说着担心他另娶,说着说着自己也真的担心起来,是不是之后他真的会有另一个女子相伴?
是不是他也会陪着那女子游遍那么多地方,给她洗脚,给她擦脸,给她全部的好脾气和温柔?
常无忧立刻发现自己心中有了一点名为嫉妒的情绪,她止住了哭声,愣怔地发呆。
若是他跟她一起死了,他便永远只有一个她了。
她有些呆了,想开口问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走,但即将开口的一瞬间,她顿时明白这是不能问的事情。
只要她问,他就敢做。
他们相爱过,他陪过她,便足够了。
她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在余下的夜里,常无忧不再有动作,曲肃便安心地抱着她,一起睡去。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便成了习惯,每夜里他都抱着她,但中间总是隔着被子。她就像是立春那天吃的春饼卷,被他严严实实裹在了被子里。
他将她包得太过于严实,似乎很害怕她又和那天一样,要对他图谋不轨。
但常无忧却真的没了这个心情。
她安安稳稳享受着迟来的爱情和宁静,不再去想关于身后的事情。
有一日,他们又到了一个镇上,曲肃这次借了个小院。常无忧进了院埋怨他:“就一天,一间房就够了……”
但她进了院子,便有些呆住了。
东屋窗下的桂花正开放,星星点点的金色花瓣在幽幽地散发芳香,甜得腻人,也甜得让她怀念。
这个小院和她家的布局一模一样,她顿时明白了他为何要坚持来这个镇里。
时隔多日,她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
院中有把椅子,常无忧坐上去,当真有了回家的感觉。她指挥着曲肃:“给我做碗桂花糖水去。”
曲肃便走到她身边,轻轻抚开她的额发,在她额上浅浅印了一记唇痕。
然后,他就站在树边,摘下了几朵桂花。
厨房里什么都有,她怕苦,他便提前备好了蜂蜜。
曲肃在厨房中烧开水,常无忧从椅子上起身,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曲肃站在炉灶边,她动作轻巧,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曲肃任由她抱着,他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水壶里有了些沸腾的声音,水太满了,有些溢出来的迹象,他便掀开了壶盖,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们两个的身影便浸在了朦胧的白汽中。
水烧开了,他却不舍得和她分开,只用灵气将柴火熄灭。
两个人好好享受这一会儿的安静,但曲肃还是担心他摘下的桂花香气会消散,最后只能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哄小猫一样将她哄起来。
常无忧喝完了曲肃泡的桂花糖水,还想和他再腻歪一会儿,但他却把她牵到了房里:“你去睡会,傍晚再起来,我给你做别的吃。”
常无忧想说自己不困,可以不睡,但她一进屋,便立刻有了困意,只能按他说的躺在了床上歇息。
这一觉,她睡了许久,傍晚都没有醒来的意思,自然也不知道下午时有人来敲了门,送来了曲肃提前订好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曲肃忙忙碌碌大半天,终于收拾出来点模样。
她只知道曲肃来叫她时,她还是有些困倦,但曲肃满脸的兴奋,跃跃欲试地想让她出门看一眼。她便起了床,想看看他整了些什么幺蛾子。
常无忧一出门,便有些惊住了。
院中挂满了红灯笼,房梁上还牵着红色的丝带,那棵桂花树上也挂了大红的喜字。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终究还是要娶她了。
“我找了这里的老者,帮我写了婚书。”他曲肃从身后拿出来一张红色卷轴,脸上有些遗憾:“其实我想让后山的人写的。”
但这里也足够了。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真正地娶了她的。
常无忧有些难受,但她不能哭。
“我不想嫁你……”她轻声说,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也只能嫁了。
曲肃微微抬起双臂,又轻轻放下,这个小院中便落下了无数发光的小小微粒,彷佛是他召唤了漫天的星辰。
然后,他们各自进了一间房中,床上已经放好了喜服。
常无忧穿好了喜服,坐在床边想哭又想笑。
但曲肃许是忘记了,她该有个盖头的,现在她头上什么都没有,只能坐在床边,等他过来。
门开了,曲肃进来了。
但他走得慢,有些跌跌撞撞。
常无忧眼前浑浊,盯紧了前方,才看到了他的身影。
是曲肃,但他头上蒙了盖头。
曲肃看不清路,扶着墙慢慢走过来,他终于查探到她的气息,跪坐在她的脚边。
“你先娶我。”他说:“这样的话,我娶了你,也嫁与你,之后便不可能再有旁人了。”
常无忧隔着盖头愣怔地看着他,手有些颤。
但她终究还是用双手将他的盖头掀起,曲肃松了口气,笑起来:“我可是个好男儿,你信我,我不会嫁给第二个人了。”
然后,他将盖头蒙在了她的脸上。
她再不能看见他,眼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曲肃能看见她的下巴落下了一点水滴来,但他还是想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全天下只有一个常无忧……”
他还有些想说的,但忽然间,他指上的戒指亮了起来,隔着盖头,常无忧也能看到那亮光。
是传音器。
曲肃并不想接,现在是他和无忧最重要的时候,他不想被打扰。
但这灵气像是染霜,曲肃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
曲肃刚一接通,想告诉何染霜自己有要事要做,但何染霜温柔又急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师兄,若无要紧事,我也不会扰你,”何染霜只客气了这一句,便说了事情:“修仙界动了,他们摒弃了之前的计划,赌了一把大的。”
“他们出动了大量人手,一半围住了我们魔教山,另一半……去了皇都。”
“我现在出不去,刘清连那里许是快扛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曲肃不想去, 关上了传音器,他一动都不想动。
常无忧只能劝他:“不着急,你去就好, 我在这里等你。”
但曲肃真心觉得他只要对无忧负责就好,并不那么关心其他, 常无忧只能继续想法子说服他。
在曲肃这里, 并不存在着天下与她谁重的权衡。
若是没有她,那天下自然为重, 但有了她, 剩下的全是其次。
常无忧之前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牺牲了自己便能救天下,那时候曲肃会怎么做。
但她其实很明白,曲肃一定想都不会想, 若是选了她便不能选天下,那定然是天下的错了。
这样的天下,不要也无妨, 曲肃理直气壮。
常无忧还在耐心劝说他的时候,在人族皇城, 已经是一片火海,皇宫周围是一圈断壁残垣, 只余中心的几座宫殿还在抵抗。
仙修这次是强攻来的。
越缨之前传来的消息没有用处,修仙界过于看重这次的机会, 他们多次修改了方案,最后终于选择了最冒险的那个。
他们要杀了人皇。
既然魔修杀了忠于修仙界的人皇, 那他们也要杀了忠于魔教的新人皇。
杀了人皇, 他们便是扳回了一局, 到时候立场没那么坚定的一些衙门可能又站在了仙修这边。
寂融做了这个安排,也是提前打听好的。
他探听到了消息,魔教将皇宫里的两个元婴召回了,现在宫里只有几个金丹,那几个魔修金丹都年轻,经验不足,只要拖延了魔修援兵的步子,他们便可以击败这几个魔教金丹,将新人皇一举击毙。
这样看来,此战的难度不在于皇城,而在于魔教山。
如何将魔修困在山中,是最难的。更何况,仙修一直不确定,魔教的那个化神到底在哪里,以及会不会出手。
但寂融也想好了办法。
之后,寂融又和其他掌门经过商议,便做出了决定,修仙界全体出动,三个元婴和八个金丹去皇城,除了这十一人之外,所有的仙修都去魔教山外。
他们要织出一张罗天巨网,将所有的魔修困在山中,无法去增援皇城。
这张网,坚固异常,只要不是化神亲自动手,便能坚持很长时间。
越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去魔教山中的仙修自然是比较安全的,虽然围住魔教山有些困难,但只要围住了,便没什么危险,毕竟人多,任务主要也只是为罗天巨网提供灵气而已。若是顺利,根本不用动手,自然没有生命危险。
而去皇城的仙修很明显要恶战一场。
皇城里护着人皇的魔修是不可能让步的,那么修仙自然也要拿出搏命的勇气来。
没什么人喜欢越缨,所以她便派向了皇城。
越缨接到任务的时候,便是出发之前。
她根本没时间去和刘清连提前说一声,只能跟着其他人往前走。一边走,她心中生出一些后悔的情绪来。
该留个传音器给刘清连的……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根本没有预备。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越缨只能跟着其他人开始行动,走一步看一步。
她希望魔修这次也准备妥当了,不要出事故。
但现在魔教统筹事宜的并不是常无忧。
何染霜被琐事折磨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察觉到仙修的异样。
太阳落山的时候,越缨和其余十人便已经到了皇城附近。等到太阳彻底没了光芒,天地间一片暗沉时,两个元婴仙修走了出来,选了一处城墙,用尽了全身的灵气,将香蕉布的皇城护阵击出了两个小洞。
然后,包括越缨在内的八个金丹和一个元婴从那两个小洞口飞身进入,直奔皇城。
而那两个元婴的手仍然没离开护阵。
他们在这个护阵的灵气中混杂了自己的血液,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红色的血丝飞速蔓延,包裹了整座皇城。
这个护阵瞬时间发生了变化,这不再是香蕉一人的护阵,也变成了这两人的锁阵。
没了他们三人的允许,元婴之下,无人能进出皇城。
阵法有了破损的那一刻,香蕉便有了察觉。
她立刻大喊:“敌袭!”
她和洛秋以正守在刘清连身边,刘清连严肃地抬起头,笔尖在奏折上落下了一点墨迹。
香蕉动作很快,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手指在空中一点,便立刻有了亮光。
囡囡从门外冲进来,拉着刘清连的手便直冲香蕉手下的亮光,但刘清连触到亮光的那一刻,那光芒闪烁几下,便没了光彩。
子吉也到了,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立刻明白:“……来不及了。”
子吉向来脾气温和,经常被师妹们欺负,但他毕竟是个师兄。现在师妹在这里,他最心爱的小囡囡也在这里。
子吉向前一步,站立在门口,拔剑面向前方:“结阵。”
香蕉后退一步,将刘清连护在自己身后,也画了一道道阵法拼命将他护住。
她很实心眼,她记得教主和师父都说过,让自己护好刘清连。而她也认为他是个好皇帝,是个能让世间女子不再像自己和姐姐一样受尽屈辱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