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废物,哪里担得起一个家族的未来啊。
他那时又能比两个孩子好多少,他日日啼哭,时常抱着膝缩在床上瑟瑟发抖,恨不得一死了之,他怎么能让孩子们看到他的那副模样?
但很多年过去,一个废物终究还是带着三个孩子躲过了追兵的搜捕,躲过了纷扰世事,终于安了一个家。
“我把孩子们养得很好,”f行有些自得:“我是个废物,但三个孩子不是。”
他指着f南丰:“你们看我的大侄子,还有两个孩子你们没见到,他们都极有天赋。”
“我家的传承可没断,你看南丰,多像他的父亲啊。”
f南丰被二叔夸奖了一番,情不自禁挺直了脊梁。
常无忧看向f南丰,看他现在的模样,和f行几乎如出一辙。
她点了点头:“前辈把孩子们养得很好。”
她真心实意夸赞:“f家的传承确实从未断过,前辈在,f家就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常无忧夸得f行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f家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了,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只是f家的废物罢了。
父亲和兄长还在时,他一心贪玩,根本没时间修炼, 废物名声很是广为传播,炼不出什么丹药来, 也没有女修愿意和他结为伴侣。
他没有夫妻缘分, 却养大了三个孩子。
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三个孩子了,他被逼着成长, 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看起来可靠的大人。但即使他努力了, 但仍然炼不出什么丹药来。
他没天赋,没能力,没本事。
家人还在时,他倒是有些脾气,但时光磋磨, 他带着三个孩子,两个还被吓出了病来,他的脾气慢慢也没了, 成了一个街边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但常无忧说他在f家就在,倒是让他有些恍惚了。
f行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他一个废物,怎么就活成了一整个f家呢?
但他想一想, 确实是这样,他觉得自己还算对得起大哥大嫂, 于是他点了头:“对。我在,f家就在。”他这话不是自我夸奖, 而是一种承诺。
f南丰插了句嘴:“我家的仇人都没了。”
常无忧想了想:“都在仙魔大战中死了吗?”
“差不多, ”f行告诉她:“大部分都在仙魔大战时被魔修杀死了, 也有些熬过了仙魔大战,但之后寿元散尽,也没了。”
“我们家刚灭了的时候,我觉得天地无情。”f行感叹:“但后来我探听到这些仇人的事情,也知道了他们的结局,那时候我便开始觉得天地虽然无情,但还算有眼。”
“这些对不起我家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升仙的。”
常无忧之前有些不明白,f行和f南丰两个仙修,明知道她和曲肃是魔教中人,为何还愿救她。但现在她明白了。
f家的仇人大多死在了仙魔大战中,魔修虽是无意,但也为f家报了仇。所以,f行愿意救魔教的人。
常无忧目光看着前方,想到了那些从没见过面的魔教前辈们。
他们从没见过面,她出生时,他们都早已消失在世间。但没想到,数年后她竟然承了魔教前辈们的荫蔽。
常无忧无声喟叹。
“现在你们的仇人都不在了,”她问f行:“前辈是否打算重新立起f家的招牌?”
f行摇头,坦率承认:“我对人性失望了,更何况,我们并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
所以他们以后只是陆氏医馆罢了,不会再掺和进仙修魔修的事情中。但也许有一日,他的侄子侄女,或者侄子侄女的晚辈,那时候有了更加出众的能力,能够立起f家的招牌,让f家重新显于世间。
现在的f行,做不到了。
常无忧不再说话,她自然是可以承诺能够保护他们,但她并不觉得她说了,f行就会信。
对人性失去的信任,要慢慢建起来,常无忧帮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守护。
f行也有些遗憾的事情:“只是南丰年纪大些了,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姑娘。”
f南丰天赋极佳,虽然f行教导不了什么,但仍然顺畅得脉。
他们是修行之人,却掩盖了全身的气息活在凡间,自然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姑娘。
f南丰听到叔叔说这个,有些害羞。他不怎么外出,见过的人少,被叔叔保护得很好,有些羞怯:“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常无忧察觉到刚刚f南丰总是偷偷抬头看她和曲肃,眼中有些羡慕,还是怀春啊。
常无忧怕他尴尬,不再说这事。
f行终于说起了常无忧的病情来:“我家的丹典遗失了几本,很多病和丹药我们都无法了。但正巧,你这情况,我们正好有法子。”
“之前你们是不是杀死过修行之人?”f行问。
“自然。”曲肃抢先回答:“是我杀的。”他承认得很快,生怕f行觉得是常无忧的罪过,不再给她看病。
但f行并不介意,只是点了点头:“那些人死前一定对你们怀恨在心,恨不得拉着你们共落黄泉。”
他忽然有转头说起其他的:“有一种符,和追踪符很是相像,也和子母命符颇为相似。”
“这种符名为牵连符。用了之后,可以追踪,也可以控制另一人的生死,但这个符要求很高,施符的人必须要比被施符的人境界强上许多。”f行顿了顿:“通常是修行者用于凡人身上。”
“这符必须被安置在人的血肉之中,颇为恶毒,并且恃强凌弱,并不怎么光彩。”
“还有个更大的缺点,就是这符需要施符的人提供很多的灵气。用在凡人身上,还需要很多的灵气,说实话其实有些浪费,因此很久没人用过了,也早就失传了。”
但常无忧已经明白了:“我身上有这个?”
f行终于点了点头:“对。”
他看向常无忧的身体:“若我和侄儿没有看错的话,一定有人将牵连符用在了你身上,并且那人很快就死掉了。”
“但他死时,符还在你身上。人死时怨气强烈,就算人死了,也能留在世上一段时间。时间久了,怨气便消散了,但你不一样。牵连符需要的灵气还在你身上,便给这些怨气驻留的空间。”
“怨气根本无法察觉,而产生怨气的人已经死去,怨气便慢慢变成了死气。”
“这些气还记得主人生前的执念,想要将你拖进阴间。”
f行看了一眼f南丰,f南丰便迟疑着开了口:“若我没有看错,你全身死气最重的是胳膊,那符是被下在胳膊上?”
常无忧下意识地将胳膊弯起,放在胸前。
是他。
她忽然便想起了那时候,君深将她的胳膊击碎,血肉都裂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她只以为他是在泄愤,谁知道他竟然有更加恶毒的想法。
果然是他。
如同无声无息的毒蛇一般,即使死了,口中的尖齿仍然有着致死的毒液。
君深杀了她的家人,仍然想将她拖入阴间。
曲肃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让君深死得更痛苦一些,无忧这些日子的磨难,都让他对君深的仇恨更深一层。
他们原本以为和君深的恩怨已经了结在他死去的时候,谁知道君深即使已经到了阴间,仍然对着他们露出了阴恻恻的笑。
他折磨了常无忧这么久,让曲肃他们痛苦不堪。
君深死了,但君深没输。
他们赢了,但他们赢得形容狼狈。
曲肃不愿再提起君深,直接问:“无忧能彻底好吗?”
f南丰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她本可以。”
他手里正巧有一副完整的药材,能炼出治好她的丹药。
但她快死了,那丹药只能用于活人身上,f行和f南丰只能将炼了一半的丹药拿了出来,赶紧用在了她身上。
炼了一半的丹药,并没有五成的药力,现在只是将她的命救了回来而已,也清空了她身体内的死气,但根源并未消除。
她的身体中仍然会持续产生死气,死气和之前一样积聚,也许某一天,又会到了现在的地步。
“那药只有一副。”f行叹息:“只差一点。”
但这一点,便是她生与死的距离。
常无忧并不觉得遗憾,她洒脱得很:“我本来要死的人,能活下来本就是幸事,哪能奢求完美。”
但曲肃紧皱着眉头,他不想再看着无忧再次慢慢走向衰亡了。
无忧的渐渐衰败,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天崩地裂般的劫难。
世间最为痛苦的,不是不能够,而是本可以。
无忧本可以完全痊愈,但她没有。
曲肃不想说话,静静站在一边。
f南丰交代起了其他的药的用法:“还有些药方,虽然用处不是很大,但总是能缓解一些的。”
他细细说着,曲肃和常无忧认真听着。
曲肃在心中仔细将这些药的使用方法全部记下,但他的心思总有些发散,忍不住想着,要是能治好无忧的丹药还有该多好。
这个念头埋在他心里不停生根发芽,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能治好无忧的丹药为何只有那一颗?”
f行解释:“里面有些材料早就消失了,我们刚用的也是之前逃难时从家中带出来的。”
“f家都只有一两个的材料,这世间也不会有了。”
但曲肃还是想听听:“有什么材料?”
f行看出来他不死心,于是一个个和他说明白:“有些材料之前常见,但现在那些东西都已经灭绝,用一个少一个。”
“比如月泽……”
“那是什么?”曲肃问。
“月亮升起时,月光所照在的第一块泥土。人手不能触碰,在练成月泽前如果被人的气息沾染,便只是普通的泥土了。我们的月泽只有一块,现在被用完了,全是当时的仙鹿所赠送。”
这确实无法,曲肃的心略微沉了一些。
“杜丘,天地灵气相通时,杜山中最矮的那一个小坡上的银鼠的尾巴。”
曲肃的心又一沉,仙魔大战后,天地灵气早就滞涩,根本没有直接相通的时候,更何况银鼠早就灭绝。
百余年来,天下变化太大,很多的灵物根本不可能再现。
“还有更难的,”f南丰叹气:“即将化龙的蛟的额角。现在天下灵气早就不如当年,修行之人都很难升仙,更别说兽类了。这些灵兽早就没了踪迹,灭绝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东西全不到,剩下的药方不过只能延缓罢了。”
曲肃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f南丰:“刚刚你说的东西,我若是能找到一样,能否有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常无忧和f南丰站在深潭边。
她是真的很怕这种不可见底的水, 再加上曲肃刚刚说水底有极为硕大的蛟,她就更加害怕了。
“所以上次,你说有丑东西, 就是那蛟了吗?”
曲肃点了点头:“若我没有记错,它的额上是有些凸起的, 像是要化龙了。”
他没再多话, 叮嘱f南丰看好常无忧,便自己下了水。
f南丰站在常无忧身边, 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怪不得。”
“怎么了?”常无忧问。
f南丰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的树木:“这里有枕树。”
这树的名字是常无忧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说,她在书中看到过这种树的名字,但这树应该已经灭绝许久了。
她向前看去,但只看到了寻常的松树,并未见过不同的树。
“那里, ”f南丰更加细致地指给她看:“那块青色岩下。”
常无忧终于看到了,那岩下有半截枯木,已然是死掉的样子。
“枯了?”
“对, ”f南丰点头:“但看样子也只是枯竭了五六十年罢了。有枕树的地方,才会有灵兽。”
“并不是枕树才能孕育灵兽, 而是灵气极为充裕的地方,枕树才能生存。灵兽生存需要的灵气远比人更多。”
“所以当天地间灵气变少的时候, 人还能修,但兽便不行了。”
“这棵枕树只是死了几十年罢了, 这说明在此之前这里灵气还是足够的,是能够孕育出灵兽来。但枕树死后, 灵气不够的情况下, 即使已经修成了灵兽, 它们也会退化,成为普通的兽类。”
“但也有特殊的情况,那就是灵兽当时境界已经足够高深,能够维持住自身的灵气周转。”
那个看起来即将化龙的蛟应该就是这样情况。
“它此生应该都无法化龙了,”f南丰平静地说:“现在灵气远不如之前充裕,人族修行都艰难,根本不足以支撑它更进一步。天地间大抵也只有它自己一头灵兽,不会变成普通的兽,但也不会化龙。”
这听着有些孤独。
常无忧还想说些什么,但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深潭的水面开始从深处泛起巨大的波纹。
f南丰急忙护住常无忧,但水只是晃动几下,便恢复了平静。曲肃从水中走了出来,他手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常无忧问他:“那蛟呢?”
曲肃伸手:“在我戒指里。”他很实诚:“那东西有点丑,我担心你害怕。”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切它的额角,便想着把它带走,在医馆里让前辈和南丰看看怎么处理。”
他们三个回到了医馆里,f行正在等他们,带着他们进了医馆的后院中。
曲肃让他们站远一点,然后,他便从戒指里将蛟放了出来。
常无忧有些担心,生怕真的如同曲肃所说是个丑东西,她眼前一花,地上一声轻微的震动,面前变多了一团花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