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父母更加不善言辞。
都是些朴实的庄稼人,知道这是自己的恩人,也知道以后自己要在这里生活了,所以对谁都恭敬。
陈叔只是给他们分了房子,他们就频频鞠躬,要给陈叔行大礼。
再一听,常无忧是这里的教主,他们几乎要跪在地上了。常无忧和陈叔努力拦住他们,才终于拦住。
常无忧大声说:“大叔,大婶,我们这里不跪。”
十几个憨厚的老农面面相觑,不跪,那怎么显得自己恭敬呢?
这里这么好,一来就分了房子,分了地。
甚至,还分了粮食。
他们活了一辈子了,哪听说过有分粮食的地方呢?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当即就做了决定,日后,在这里使劲干活,有十分的力,绝不只使九分半。
一定要在这里有用处、帮上忙,一定不让带自己过来的大人后悔!
陈叔展示了分给他们的田,也按照人数给他们分了些日用的东西。
然后,常无忧到了丑丫子的父母家中。
她向问问丑丫子的父母,是否愿意女儿进他们魔教。
丑丫子父母憨憨笑着:“跟着大人就行。”
他们把何染霜和侯朴视作救星,那教主就是大救星,女儿能跟着,是福气。
常无忧看着这两张憨厚的脸,深深觉得要对得起他们。
一个小男孩,躲在父母身后,偷偷看常无忧。
这应该就是丑丫子的弟弟了吧?常无忧随口问:“这孩子叫什么啊?”
他们爹憨笑着:“臭狗子。”
他们娘赶紧补充:“教主大人,我们村都姓洛,洛家庄。他们俩叫洛丑丫,洛臭狗。”
憨厚的夫妻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完全没觉得什么不对。
常无忧听完这两个精彩绝伦的好名字,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洛是个好姓氏,随便起起名字,都能风雅起来。
能将这姓毁成这样,他们也真真是人才了。
第四十一章
给丑丫子起个新名字是当务之急。
常无忧把这事交给了何染霜, 她自己的徒弟,她自己管。
何染霜皱眉思索着。
那边曲肃也不得安宁,他徒弟也闹了。
当时子吉被收进门里时, 没有得到礼物。今日他看到丑丫子竟然得到了那么多,有些不开心。
曲肃刚开始没看出他这点小心思, 只是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够用心。
“报仇。”曲肃皱眉叫他:“静心。”
子吉抬头, 看了眼师父,终于开了口:“师父给了她玉佩。”
这话一出, 曲肃明白了。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对, 脸色有些不自然。
曲肃问他:“你想要什么,师父给你补一个。”
“玉佩行吗?”曲肃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但子吉轻轻哼了一声。
“师父不是诚心想给我礼物,只是觉得对不起我。”
子吉平日里不这样,这是第一次闹脾气。
曲肃理亏, 只能轻声细语:“那你想要什么?”
子吉眼巴巴看着曲肃:“师父,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
“能当您的徒儿,我已经知足了。”
这话说得乖, 曲肃一向云淡风轻,听了子吉这话, 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恶心, 怪不自在的。
他生平第一次心里有这么个感觉,只能忍着。
“算为师对不起你一次……”
曲肃话音还未落, 子吉就说:“徒儿什么都不想要,只觉得师父的戒指好看。”
他眼巴巴看着曲肃:“师父能不能把戒指给徒儿戴一戴?”
这要求不过分。
曲肃那里还有之前得来的多余的戒指, 但子吉只想要他那一个戴两天玩玩而已。
孩子乖巧, 又算是受了点小委屈, 曲肃当即允了。
将戒指套在子吉手指上,曲肃还教给他怎么用灵气打开。
子吉玩得很开心,曲肃也就放了心。
另一边,何染霜正看着丑丫,想给她起个好名字。
可是,何染霜从没起过名字,想不出来。她看了眼窗外,是连绵的群山,已经有些发黄了。
山上青黄参杂,别有一番意趣。
入秋了啊。
“秋……”何染霜喃喃。
常无忧站在她身边,觉得秋不错,很应景。只是单一个秋字,可能重名太多。
“秋以。”常无忧问:“怎么样?”
“她弟弟臭狗可以叫为期。”
秋以为期,是诗经里的一句。也许寓意并不是最合适的。
“但是挺好听的。”常无忧说。
名字嘛,寓意不差,好听就行。
何染霜觉得不错,转头问:“你喜欢吗?”
丑丫受宠若惊,若是教主和师父给自己赐名,她就已经很高兴了,没想到,竟然还问自己是不是喜欢。
她拼命点头:“喜欢!喜欢!”
自此,何染霜门下,有了个名为洛秋以的小徒弟。
闲时,张子吉和洛秋以在院中相遇。
“子吉师兄好。”洛秋以乖乖巧巧行了礼。
张子吉看了她一眼:“叫我报仇师兄。”
他又问:“改名了?”
洛秋以点头,颇为骄傲地说出自己的新名字:“秋以,洛秋以。”
张子吉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他颇有师兄气度,和他师父一样,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师兄尊严。
他转身,就要回屋,但一转身,就把秋以的名字忘了。
刚刚他也是只听到,没搞清楚是哪两个字。
“蚯蚓?”他琢磨着:“好像是这个。”
张子吉摇了摇头,自顾自往前走:“不好听。”
他觉得非常遗憾,若是给蚯蚓师妹取名时来问自己意见的话,指定能更好一些。
比如,他叫报仇,师妹就可以叫雪恨。
雪恨,多适合啊。
他决心藏好这名字,留给下一个师弟师妹。
但现在,他有别的事情做。张子吉摸了摸师父的戒指,心里还有些犹豫。
他也没有犹豫太久。
半个月后,洛秋以得脉了,资质和侯朴差不多。她性子稳,自己看上了一本名为天地丹典的内功,另外何染霜又给她选了本剑法。
洛秋以得脉的时候,张子吉专程过来庆贺了。
已经三个多月了,张子吉还没有筑基。
他有些慌张,私下里问师父和教主:“若是我用那些仙法,没办法筑基的话,我能用魔功吗?”
常无忧不太愿意。
她还没搞清楚魔功有没有救,一个曲肃出问题,就让她非常担忧了,若是之后还有人出问题,她怕是受不住。
曲肃也说:“魔功可能会出问题。”他没说自己:“听说会很疼,会全身流血,也会疯掉,不认识亲人。”
他说得其实就是他自己。他苦惯了,疼都能忍。
但他不想让子吉也那么疼。
常无忧最后告诉子吉:“若真的仙法都不行,你等段时日,等我们找到法子,再做定夺。”
张子吉答应了,但他看了眼洛秋以的方向,握住了拳头。
此后,张子吉和洛秋以更亲近了些,时常去找她聊修行的心得。
两个孩子聊得好,也都努力,相互督促着进步,何染霜和曲肃省了心,不再总是陪着他们了。
曲肃和何染霜时常去山中练自己的功法,后山张圆已经能干不少重活,侯朴也有时间修炼了。
他们师兄妹三个,彼此不打扰,各在一片林中修炼。
偶尔,也会在一起打斗一场。
时间过得很快,砖窑在夏末建好,现在已经深秋。
常无忧站在砖窑边,伸出一双小爪子贴近热气。
旁边还有一串小豆丁,跟她一样,伸出手来烤火。砖窑边整整齐齐一排小爪子。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砖窑附近,都是热腾腾的气息,孩子们便愿意来这里玩。
几个月时间,杜荆和侯充终于找到了青砖的烧法。
现在烧出来的青砖平整又结实。
还有些额外的产品。
侯充在烧砖时,也会尝试往里添加不同的东西。杜荆和他一起,两人竟然烧出了陶器。
此后,后山的生活用具就更方便了。
侯充非常热爱这项事业,决心要烧出来教主说的琉璃。
但是水泥现在还没搞好,盖砖房的时候,只能先用泥土。那也够了,毕竟现在普通人家也都是这样做的。
后山的砖房也开始盖了起来,砖窑日日烧着,没有半刻停歇。
侯充负责烧砖,杜荆就开始研究其他的矿了。常无忧给了他建议,让他搞铁矿,看能不能炼出铁来。
杜荆觉得很对:“农具用铁的好,家里的锅和菜刀,都能用到铁。”
但常无忧想的不是这个。
现在杜荆还没练出铁来,她准备晚点告诉他。
她转念一想,快过年了。
也许过年时,能热闹热闹,也让杜荆见识一下。
后山的百姓已在这里一年多了,上一个年过得寡淡,都在忙碌着。
现在,粮仓里全是自己种出来的粮食,马上家家户户都能有砖房,日日一天比一天好。
是该过个好年了。
常无忧乐呵呵的,觉得日子当真不错。后山到处都喜气盈盈,阿爷阿奶看起来都年轻了不少。
山里,侯朴说自己找到了感觉,许是快金丹了。
张子吉和洛秋以两个孩子也非常努力。
到处都是好事情。
又过了段日子,常无忧在后山看了侯充刚烧出来的新东西,感觉有些像玻璃,但过于浑浊,她不敢确定,只说让他继续。
杜荆那儿,也炼出了一些成块的黑铁来。
常无忧看完了后山的进展,何染霜便来接她了。
染霜从不瞒她任何事情。
“秋以筑基了。”何染霜第一句就告诉了她这个。
常无忧高兴起来:“正好百日。”
秋以年纪小,理解能力不太好,看不懂功法里的句子,时常要何染霜解释。
卡着百日的时候,终于筑基了。
“正好,也快过年了。”常无忧说:“一起乐呵乐呵。”
但她又想到了子吉:“子吉太久了……”
甚至比曲肃当时更久。
这么长时间没筑基,许是真的不适合那些仙法了。
罢了,缓一缓吧。
总不能为了让他筑基,又让他去修魔功。
曲肃那样的疼,他能忍,旁人不一定能忍。
回了山上后,常无忧只夸了秋以两句,没多说。子吉也是个孩子,孩子的心脆弱着呢。
张子吉脸色平静,低着头,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地去打坐了。
子吉走后,常无忧和曲肃还在夸子吉,说他稳得住。
但到了晚上,常无忧就被惊醒了。敲门声有些急,常无忧披着外裳就出来了。
曲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常无忧打了个哈欠。
曲肃冷着脸说:“他筑基了。”没说名字,但只能是张子吉。
“这是好事啊。”常无忧问他:“你怎么这副样子?”
曲肃手都有些抖:“他把我的戒指骗去戴了段日子。”
“仙法,他练不了,偷练了魔功。”
“偷练的就是我那一本!”
曲肃愤怒得眼睛中有了些血丝蔓上:“我这本,最容易出问题!”
“他还有父母和妹妹,”曲肃眼睛越来越红:“他怎么这么狠心!”
常无忧被曲肃的样子吓到。
这是曲肃第一次在她面前逐渐失态。
她明白了,曲肃的情况可能有些危险,他不止体内灵气冲撞,还受情绪影响。
常无忧使劲安慰他:“没事,没事。”
她柔声哄他:“我在呢。”常无忧尝试着拉住他的手:“阿肃,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好不好?”
“我会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你不会死,染霜不会死,阿朴不会死,你的小报仇也不会死。”
曲肃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带着常无忧回了自己房里。
子吉还跪在地上。
常无忧严肃问他:“子吉,你怎么能这样?起码要和我和你师父说一声,若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她还想说:“你的父母妹妹怎么办……”
但她话音未落,子吉就梗着脖子开了口:“别叫我子吉!”
“我叫报仇!”
他声音很大,将刚刚就被吵醒的何染霜和侯朴,还有洛秋以都吸引来,站在院子里看。
“我看到我爹的尸身,全是伤!”
“我知道小叔以后会对我娘和妹妹好。”
“我娘有新的夫君,小叔也有我娘,他们好好过日子,养大妹妹。”
“他们已经是一个家了,他们生活也越来越好,但我爹呢?我呢?”
“我不怨他们!”子吉声音很大,脖子梗出青筋来:“但我爹,只有我了!”
“我不是他们的子吉,我是我爹的报仇!”
常无忧看着他,恍然看到,一个孩子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执念。
“但你总该和我们说一声。”她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