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不会骑术,只能与唐钊共乘,扶着人上马后,唐钊的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当年捡到苏公子时,他在他的身后用腰带将他们捆在一起,他因阿弟的缘故起了怜悯便由着他大胆的举动。
后来一路到姑苏,也是由他带着他。
而如今,他们再次共乘,他却已经是他的贴身侍卫,或许,从最初他没将人扔下去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抹不掉的缘分。
且他是在朝中挂了职的,虽是闲职但也是个五品大员,殿下指了他做苏公子的贴身侍卫,其用意不言而喻。
不仅是想让他护着苏公子,还是已经间接的定了苏公子的身份。
唐钊看了眼正在上马车的秦樰,微微抿唇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当年殿下拒绝郎君入府,外人皆传是殿下钟情于秦公子,可他们知道,那是殿下不喜府里添人。
不过那时,殿下待秦公子是实打实的好,秦公子初入府时,虽没有苏公子当初胆小卑微,但也格外拘谨谨慎,而如今秦公子有如此风骨,殿下功不可没。
他也曾以为,殿下对秦公子是有意的,即使严厉那也是为秦公子好,直到后来,苏公子入府。
殿下手把手的亲自教人,发完脾气又找机会去哄,从不会动真格。会温声细语,会故意逗弄,会有求必应,会心疼不舍,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那时他才明白,殿下培养秦公子是如心腹,也是想让他站的更高。而心上人终究是不一样的,那是例外,是唯一,这些年来,只苏公子一人入了殿下的心。
第44章
秦樰给苏卿安置的住所是在宣雨殿,里头都是按照赵骊娇的吩咐布置的。
对于这个安排赵骊娇没说什么,只让唐钊带苏卿先回去洗漱沐浴。
苏卿知道赵骊娇有话要与秦樰说,很是潇洒的带着自己买来的一堆物件儿随着唐钊朝宣雨殿而去。
对于苏卿来说,如今住在哪里无关紧要,就算云来殿是驸马的居所,但没到最后一切尚未可知。
云来殿他是一定会要的,但不是现在。
宣雨殿外,新提上来的管事涫涑领着数十小侍早已侯在外头,远远见着一行人过来,涫涑忙迎上去。
府内上下众人皆知,今日骄阳公主回府,且带回了一位苏公子,传言苏公子嚣张肆意,飞扬跋扈,是以被分到宣雨殿的小侍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位新主子。
涫涑心里头也没底,他原是在惊风殿伺候茶水,乍然被秦公子提了一殿管事,这原本是天大的喜事,毕竟像他们这种小侍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头,而成为一殿管事伺候府里公子,已是最好的出路,若伺候的主子成了驸马爷,他们也就风光无限。
府里有羡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毕竟都知道这位苏公子的性子恐怕很难伺候,一个不好就要折在里头。
涫涑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可当涫涑瞧见走在唐钊前方绝色的小郎君时,他愣了神。
嚣张跋扈也好,大胆肆意也罢,眼前的人有这个资本。
唐钊皱眉轻咳一声,涫涑才回过神来,忙跪下拜见:“奴才见过苏公子。”
姑苏三年,苏卿早已熟读晋渊律例,来京城之前赵骊娇也同他说过,京城规矩森严,不比姑苏松散,而作为公主府的公子,可以和善,却不能丢了气势。
所以当郎君看着跪在地面前的十几人时,只镇定自若的道了句:“起。”
涫涑见苏卿没有怪他刚刚的唐突,心里松了口气,起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道:“奴才是宣雨殿管事,特在此恭候苏公子。”
苏卿观他身后都是小侍,唇角微微抿起,突然道了句:“在云来殿伺候的可有侍女?”
涫涑一愣,不明白苏卿是何意,但还是道:“回苏公子,有的。”
对于这事他也很纳闷,为何分进宣雨殿的只有小侍,却无一个侍女,尤其这事还是秦公子安排的,那就更加怪异了。
哪有情敌给情敌排除障碍的。
郎君轻笑,眉目如星如月,秦公子自然不会有如此安排,所以这一定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公子,可要先回殿洗漱?”见苏卿不说话,涫涑恭敬问道。
苏卿回神,轻轻嗯了声,指了指身后侍卫手上的东西道:“将这些安置好,再给唐大人收拾一个房间,要最好的。”
涫涑一惊,唐大人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历来都住在惊风殿,怎么会……
即使心中已惊涛骇浪,涫涑却不敢表露半分:“是。”
宣雨殿要比云来殿略微小一些,但格局却是大同小异,是以苏卿也并不觉得多陌生,毕竟他在姑苏云来殿住了三年,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住的主殿。
秦樰的布置很是妥帖精细,寝殿是青色纱帐,同被褥一个颜色,桌上的茶盏是白玉制成。殿外有上好的茶具,旁边就摆着白玉棋盘,殿内的各色摆件更是一件比一件贵重。
苏卿看的眼花缭乱,比起姑苏的雅致小意,这里更显尊贵荣华。
“苏公子,热水已经备好。”第一次见新主子,涫涑不敢让下头的人上前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
苏卿点头:“嗯。”想了想又朝阿白道:“去将给秦公子的礼物备好。”
阿白:“是。”
殿内有专门的汤池,在姑苏时苏卿常会与赵鹤一同泡,一路舟车劳顿,又经了顺天府这一遭,苏卿早就无比想念温热的汤池。
涫涑带着去苏卿进了汤池后,苏卿便屏退小侍,只留了涫涑一人,他沐浴一向不喜人伺候,留下涫涑只是不想让他多心。
即便涫涑留下,苏卿也没让人伺候,退了衣袍后将自个儿埋入温热的汤池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身衣袍拿去扔了。”
郎君安静时,便显得格外冷清,与在公主面前撒欢的模样截然不同。
涫涑恭敬回道:“是。”
对于顺天府一事涫涑略有耳闻,白三郎的下场他就算不问也大楷知晓,秦公子既然去了,那人就绝不会活着。
或许无关苏公子,只为了公主府的面子,秦公子也不可能手软。
涫涑看着汤池里闭目养神的郎君,若论这相貌,秦公子比不上,就是不知若论文采,谁更胜一筹。
不过……能得殿下看中的又岂会空有皮相。
过了许久,汤池里的郎君都不见有动静,涫涑隐约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过去唤了声:“公子。”
没有得到回应,涫涑便明白人怕是太过疲倦,已经沉睡了。
他想了想折身出去让人传了阿白过来,他们不清楚苏公子的脾气,不敢擅自将人挪动。
阿白刚从一堆物件儿里将送给秦公子的礼扒拉出来,便听小侍过来说公子在汤池里头睡着了,他见怪不怪的嗯了声,将礼品安置好,才随着小侍去了汤池。
在姑苏时,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不过那时还多了一个六殿下,他与如松都不知道将自己主子从汤池里捞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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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殿内,赵骊娇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完便去了外殿,秦樰在外殿等她。
刚沐浴完的公主,换了淡黄色宽袖长袍,头发只简单挽了髻,斜斜插着一根流苏簪子,靠近秦樰时,一股淡淡的幽香迎面而来。
秦樰低下头不敢再看:“殿下。”
赵骊娇:“坐。”
秦樰:“谢殿下。”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秦樰先开了口,他禀报了三年来京城的动向,又说了张子琰刘昶目前的情况,其实这些在书信里已经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只是他不知道除了这些他还能说什么。
他怕一开口就成了质问。
赵骊娇见底下的郎君心不在焉,面色纠结,她明白他在想什么,她也在等他问,可他没有问。
最后,终是公主心软了。
“秦樰,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同意你入府。”
秦樰身子一僵:“不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谎话,当年殿下虽未明说,但也曾提点过他,所以,他能留下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赵骊娇没去计较他的谎言,只缓缓道:“当年,你父亲带着你来府里时我才刚刚及笄,你也是第一个送到府里的郎君,我听你父亲言语里的苦衷,便一时心软将你留下了,即使秦家与王家是姻亲,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灯笔小说网
秦樰唇角紧绷,低着头不吭声。
“我请先生教导,对你严厉甚至亲自培养,的确是想让你为我所用,但更多的是想让你不要轻易认输,失去的东西,你应该一点一点将它拿回来,而不是任人宰割,毫与还手之力。”
“如今你已能独挡一面,我很开心,将来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秦樰猛地抬头看向赵骊娇:“殿下要赶我走!”
公主一愣,看着郎君眼里的猩红,她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我曾说过,你可把这里当作你的家,这句话仍然算数,何来赶你走一说。”
秦樰眸子发凉:“是因为苏公子吗。”
赵骊娇一愣,没说话。
“是因为苏公子来了,殿下顾及他的感受,所以才急着与我撇清关系吗。”
公主沉默,脸色并不好看。
“那殿下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这么多年,郎君从未用这般语气同公主说过话,也从未如此质问,这一次,是气的狠了。
赵骊娇看着失态的秦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终究是压了回去。
“秦樰,你先冷静……”
秦樰蓦地起身背对着赵骊娇:“我已经很冷静了。”
郎君说话便疾步离开,没给公主任何开口的机会。
赵骊娇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秦樰性子清高,最不爱弯弯绕绕,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心计。
他先发制人,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她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才不能不给他留一分余地。
郎君性烈,得徐徐图之。
秦樰走后,香凝才进殿担忧的道:“殿下,秦公子……”
赵骊娇无声叹了口气:“我不知他有这心思。”
秦樰是聪明的,她以为她当年已经说的足够清楚,可没想到,他还是……
见公主揉了揉眉心,香凝上前给她添了一杯茶道:“公主切莫太过忧心,秦公子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他会想通的。”
公主接过茶一饮而尽:“但愿如此吧。”
她的心很大,可以容纳天下,但也很小,只装得下阿卿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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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樰出殿后走的飞快,安平踩着小碎步步步紧追,刚刚他在殿外都听见了,自入公主府以来,公子这还是第一次与殿下红了脸,想来是真的很难受吧。
只有秦樰自己知道,他没资格生气,也没资格质问。
因为在他进府不久后,公主便与他说过,若他有了心上人,可随时离去。若没有,等将来他荣华加身时,定为他寻一良缘。
他懂公主的意思,可最后,他还是对公主动了心。
就此放弃他不甘心,他还想再争一争。
所以他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残忍,只要还没有将一切摊开,他才能说服自己,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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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早已备好了接风宴,晚膳时,秦樰的面色又恢复如初,平静的让赵骊娇都以为刚刚在殿内是一场梦。
既然秦樰闭口不提,赵骊娇便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卿过来时,神色还有些茫然,他是被阿白从被窝里拽出来的,外面风大阿白怕他冻着了,还给他披了件毛茸茸的披风,可郎君向来怕热,闷得额间都有了一层薄汗。
赵骊娇忍下将人拉过来的冲动,垂着头干脆不再去看。
六皇子留在了宫里陪皇帝用晚膳,所以府里只剩下三个主子。
因为在惊风殿内的不欢而散,气氛一度有些尴尬,苏卿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当下就很是乖巧的坐着,连话都少了许多。
到底是三年才见,秦樰不可能一直同赵骊娇置气,偶尔说几句话公主也有意捧场,氛围便越来越融洽。
至于后头又是怎么不欢而散的,问题便出在了送礼上。
苏卿送的是一块白色圆玉,一看就是成色极好,是用了心的。
送圆玉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人还同时拿出了一对青色鸳鸯玉佩,说是瞧着好看,给公主和自己买的。
秦樰气的脸色铁青,当苏卿盯着那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与大家书法发愣时,他咬牙切齿的补了句:“都说字如其人,苏公子当好好练字,才不辜负如此倾城绝色。”
两人剑拔弩张,眼神锋利如刀剑。
赵骊娇夹在中间,眼神在二位郎君身上来回巡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圆场。
最后,苏卿瞪着她重重一哼,气冲冲离开。
赵骊娇盯着郎君气急败坏的模样,刚想起身追出去,却发现秦樰正凉嗖嗖的盯着她。
赵骊娇:……
公主当即就不动了。
正想说点什么时,却见秦樰冷冷偏过头,留给她一道青松背影。
赵骊娇风中凌乱。
过了许久,就在香凝香晚猜测公主要去追谁时,只见公主面色平静的拿起了筷子。
香凝香晚:……
两位公子都气跑了,也不知道殿下怎么还吃的下去。
只赵骊娇心里门儿清,眼下人正在气头上,她去了就是自讨苦吃。
最后公主吃饱了,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道:“今夜睡书房。”
香凝香晚:……
“是。”
果然,没过多久阿白与安平几乎同时到了惊风殿,香凝面色很是平静的道:“殿下有公务要处理,今夜在书房。”
秦樰自然知道人是请不过去的,他只是气不过去添添堵,然他没想到,公主竟然躲到了书房,宣雨殿也没请到人。
郎君欢喜的让厨房送了饭菜过来,用完后心安理得的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