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3-03-07 10:29:53

  夏漓将餐盒铺在茶几上,招呼大家过来吃小食。
  林清晓唱完了这首歌,切成原唱,放了话筒坐过来,把生日礼物递给夏漓。
  林清晓沾着番茄酱吃薯条,“下个学期学校要开个国际班,你们听说了吗?”
  “有个杰出校友赞助了一大笔钱,支持明中搞国际班试点。”林清晓说。
  “国际班小班制教学,专门聘请最好的外教,除了学费,还要交建校费。”林清晓耸耸肩,“我家没这个条件。”
  徐宁也说:“而且出去读本科,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才是真正的大头。”
  林清晓是双职工家庭,而徐宁母亲是公务员,父亲自己在做生意。
  她们的家庭条件,都不足以负担国际班,各何况家境更为普通的夏漓。
  去国外读书,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觉得陶诗悦肯定会去。”林清晓说。
  “我记得她爸是在市委工作?”夏漓说。
  林清晓点头,“官还不小。她妈是市一医的外科主任,当时老庄的爸爸做手术,还是她妈安排的。”
  老庄是她们班班主任。
  林清晓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两人初中在一个班,那时候关系还挺不错。
  后来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闹掰了,过程很不愉快,因此林清晓一直不怎么喜欢她这个人。
  班里有些同学也不怎么喜欢陶诗悦,因为她待人接物常有一种让人微妙的优越感。
  “话说校草不是还追过陶诗悦么?”林清晓又说,“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可能跟钟茜茜在一起了。”
  她们念的是文科实验班。
  明章中学文科统共只有一个实验班,高一下分班时,按成绩择优录取,文科年纪前五十名才有资格。
  班主任老庄不苟言笑,治班严谨,班里很少早恋的事,顶多只敢私下眉来眼去。
  其他班则不然,尤其艺术班。
  林清晓跟艺术班的有个女生关系很好,一栋楼里长大的,常从她那里批发来第一手新鲜八卦,谁与谁恋爱,谁与谁劈腿,谁与谁疑似已经“那个”了……
  徐宁问:“元旦晚会跳爵士舞的那个钟茜茜?”
  林清晓点头。
  夏漓则问:“我们学校有公认的校草吗?”
  “陈宇啊。”
  徐宁说:“……我以为你说的是沈杨,还在想沈杨什么什么时候追过陶诗悦。校草怎么会是陈宇,明显沈杨帅一些吧。”
  “沈杨哪里帅了,流里流气的。”
  “你夸陈宇帅,聂楚航知道吗?”
  聂楚航是林清晓喜欢的男生。
  “对聂楚航这种学霸,怎么能用帅不帅这种肤浅的评价?”
  两人没辩出结果,于是齐齐看向夏漓,让她来做一个裁决。
  夏漓咬着吸管,犹豫。
  她突然明确理解了“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话。
  不知该不该提,她今天碰见了一个像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生。
  经他以后,其他男生在她眼里都成了庸脂俗粉。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最后夏漓说:“陈宇吧。”
  陈宇毕竟是理科实验班的。而沈杨在普通班,成绩差,风评差,换女朋友比变天还勤,大家都说他痞里痞气的很有味道,夏漓却很无感。
  她喜欢的类型,是成绩优秀、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徐宁不服气地打了她一下,笑说:“什么审美。”
  /
  那年暑假的主旋律是北京奥运会。
  奥运会赛程全部结束时,学校也快开学了。
  升上高二,文科实验班没换教室,仍然在三楼楼梯左手边第一间。
  但班上的学生有了变动——林清晓猜得没错,陶诗悦和班里的另外三个同学,真去了国际班。
  陶诗悦大早来七班收拾东西,叫了班里两个好朋友帮她搬书。
  有人凑过去问她国际班相关的事,她笑说:“都是我爸妈安排的,其实我自己是真的不想去。”
  “真羡慕你。不用经历高考,多好啊。”有同学说。
  她说:“我还羡慕你们呢!可以经历真正完整的青春。”
  这句话说得周围一圈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陶诗悦倒似一点没察觉自己这番话有多微妙,抱着一摞书在门口挥手,笑说:“我走啦!国际班在一楼,大家有空去找我玩!”
  七班到底是文科实验班,素质都高,纷纷出声应和,祝陶诗悦到了新班级一切顺利。
  陶诗悦:“也祝大家前程似锦!”
  开学第一天没老师坐镇,所有课都是自习。
  林清晓跟夏漓的同桌换了位置,这会儿就坐在她旁边。
  林清晓此时轻嗤一声:“走了都还要炫耀一声。”
  夏漓笑说:“换成我我也想炫耀。”
  “我们是不是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好像有点哦。”
  两人一阵笑。
  按理说,国际班的成立是个大新闻,但班上氛围微妙,大家似乎心照不宣,有意对这个话题保持沉默。
  在楚城这个小地方,明章中学就是莘莘学子的灯塔。
  学校历史悠久,在楚城排名第一,前身是明章书院,创办于乾隆年间。明中每年固定输送相当数量的清北生,实验班的一本过线率同样十分可观。
  明中一贯以成绩论英雄,当然,学校也不介意多赚一笔建校费,每届都有一定名额留给不缺钱的子弟,但学校从来没在明面上张扬过此事。
  而这一次的国际班不一样。
  它的设立,似乎让人第一次那么明确地感知到了“阶层差异”的存在。
  有人悬梁刺股,争屈指可数的几个清北复交的名额,有人顺风顺水,直通美本英本。
  对于普通的大多数学生,在这一瞬间都能感觉到一种刺痛感,或轻或重。
  /
  在班主任老庄的威严之下,仅仅开学第二天,七班的节奏就步入正轨,从早读到晚自习,朝七晚十,运转规律。
  下午天气转阴,天光一瞬收敛,那天色锅底似的,一看就要下雨。
  新排的值日表,夏漓这天要负责七班的户外清洁区。
  她还兼着一个广播台台长的工作,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赶紧跑过去跟同天值日的肖宇龙打招呼。
  “我要先去趟广播室,能不能拜托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那请我吃晚饭。”肖宇龙说。
  “可以可以!”
  “开玩笑的!你快去吧,我帮你拿扫帚。”肖宇龙笑说。
  “谢谢,帮我大忙了。”
  夏漓匆忙赶到广播台,确认负责今天播音栏目的编导和播音员已经就位,便赶去值日区。
  肖宇龙已经在打扫了,旁边放着他帮忙拿过来的另一把扫帚。
  夏漓赶忙跑过去,拿起扫帚,“这边你扫了吗?”
  “扫了——你去扫那边吧。”
  没一会儿天就开始落雨。
  两人加快动作,囫囵地扫了几下,将灰尘和枯枝败叶聚成一堆,拿撮箕倒入一旁垃圾桶。
  赶在雨彻底浇湿地面之前,两人飞快跑进教学楼前的连廊躲雨。
  差一点撞上人,夏漓急忙刹住脚步。
  然后她便愣住。
  她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撮箕和两把扫帚,头发被雨水打得半潮,刘海都耷拉在额头上。
  最狼狈的时候,偏偏碰见了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好在,男生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穿着白色T恤,背上斜挎一只黑色双肩包,神情倦淡地站在一位老人身旁。
  那老人看着已年逾六旬,两鬓斑白,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在两人对面,站着同样笑容和气的教导主任。
  老人笑说:“……明中治学严谨,我是放心的。这孩子也懂事,不会给郑老师您添麻烦,以后就拜托您多看顾点儿。”
  郑主任笑说:“您放心,所有学生我们都会负责……”
  夏漓怔怔的,心情竟似失而复得的喜悦。
  怎么会,怎么竟然还能再见……
  已经走到前面肖宇龙这时候催了一声,夏漓这才回神,跟上去。
  走远才敢回头,看见廊下飘雨,他身形清瘦而挺拔,像白鹤清标孤绝,个子那么高,比郑主任都要高出一个头。
  肖宇龙自己去倒垃圾,让夏漓先回教室。
  穿过一楼走廊,会经过国际班的教室。
  国际班的班号是二十,此刻,二十班门口走廊靠窗处,围着陶诗悦站了四五个人。
  陶诗悦眉眼间几分骄矜,没到“优越感”这样露骨,但细看确实容易让人有这种感觉。
  夏漓对她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恶感,因为陶诗悦就是班上从小到大都会有的,小公主型的女生,家境优越,长相漂亮,人缘和成绩俱佳,这样的条件凭什么不可以有优越感。
  “诗悦,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夏漓经过时,听见有人问。
  “他外婆退休以前也在一医工作,我妈跟她一个科室的,算是她的半个学生。”陶诗悦说。
  夏漓脚步一顿。
  她不知道他们在聊谁,但有种莫名的直觉。
  是不是在说那个男生?
  有人“哇”了一声,又问:“他从什么学校转过来的?”
  “北城那边。”
  “从北城转来我们楚城这么一个小地方干嘛?”
  “所以才设了国际班啊。”陶诗悦说,“成立国际班的钱大部分都他外公捐的。不过他应该只在我们这儿借读,到时候申学校递材料什么的,还是会回北城。”
  这时候陶诗悦注意到夏漓了,主动挥手打了声招呼,“嗨!”
  夏漓腾不出手来,也就微笑说声“嗨”。
  虽有满腹好奇,但毕竟是在别人班级门口,夏漓不好围拢过去旁听,跟陶诗悦打过招呼以后就走了。
  夏漓放了扫帚和撮箕,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了个手。
  回教室没一会儿,林清晓从食堂回来了,手里拎着给夏漓带的一碗炒面。
  夏漓道谢。
  林清晓在夏漓同桌的位置上坐下,一边喝着光明酸奶一边说,“你刚刚去值日了没看见,二十班来了个特别帅的男生。”
  夏漓掰开一次性筷子的动作停了下,“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听见陶诗悦他们好像在讨论。她好像跟那个男生是认识的。”
  林清晓说:“那她不得抓紧机会显摆。”
  这时候走进来三个女生,也正兴奋地聊着同样话题。
  有个女生说:“听说人还没走,在办公楼那边。”
  “要不去看看?”
  “不了吧,好刻意啊。”
  “到底有多帅啊?比沈杨还帅?”
  “沈杨跟他比也就一般般。”
  在她们的交谈中,夏漓知道了更多细节。
  男生下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时来的,主要是来放书。
  他进教室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倒是陶诗悦,主动叫了他的名字,但他的反应很冷淡。
  之后一下课,男生就走了,再被人碰见就是在办公楼那儿。
  夏漓有种奇妙的感觉。
  后来2013年火了一首叫《董小姐》的歌,歌词说“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夏漓却就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温和,乖巧,按部就班,从不逾矩。
  而此时此刻,她却离一个故事那么近。
  有种冲动,想向世界宣告,你们说的这个人,曾经借我的耳机听了两小时的歌。
  可是不行。
  一定有人质疑真实性。
  那真的发生过吗,她自己都有些怀疑。
  如果那时候,勇敢问了他的名字就好了。
  知道了名字,他就似乎不再像是她在车里做的一页白日梦。
  夏漓问林清晓:“他叫什么?”
  “晏斯时。”
  “怎么写?”
  林清晓拿过她的笔和草稿纸。
  晏斯时。
  海晏河清,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第03章 (这一刻天地寂静...)
  「毕业七年还是会梦见他。那时候最讨厌地理,但是当了两年的地理课代表。因为去文科组办公室会经过他的教室。抱着一摞书,心里又沉又轻盈,像怀揣一个巨大的秘密。后来穿梭在办公园区灰色的写字楼间,时常想起往事。我不会再有那样纯粹的心事,在那年,在十六岁,在那个少年到来的夏天。」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周三开班会,一共两件事。一件换座位,一件选班委。
  每学期七班的座位都是班主任老庄亲自排的,不是按照成绩,也不是经典的一对一帮扶,究竟按什么规律,可能只有老庄自己清楚。
  不过有一点很明确,老庄跟其他的传统班主任一样,绝不允许男女同桌。
  但班上一共11个男生,排来排去都会有个男生一定得跟女生坐。
  男生们把这人称之为“天选之子”。
  这学期的“天选之子”,恰好是之前跟夏漓一块儿值日的肖宇龙。
  肖宇龙这人成绩在班里只排在中下游,但人缘好得不行,性格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很能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肖宇龙一边搬桌子,一边嘚瑟唱着“速度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气得他好哥们儿劳动委员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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