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3-03-07 10:29:53

  夏漓把歪倒的几本书摆正,调整两端哆啦A梦形状的书档。
  夏漓回头,迎上的是肖宇龙的笑容。
  肖宇龙笑问:“你们座位空间还够不?我们能不能再往前挪点。”
  “可以。”夏漓将自己的凳子朝前挪了挪。
  一会儿,老庄回到教室,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我都可以。”
  老庄点头:“那你继续为同学服务吧。组织一下选班委的事,选完了大家就自习,保持安静。”
  说完便离开了教室。
  班长上台,将所有职位写在黑板上。
  大部分班委顺延了上学期的安排,除了纪律委员和地理课代表。
  原本的纪律委员是陶诗悦,转去了国际班;上学期的地理课代表则表示不想再当了。
  七班的大部分人,按照后来的流行语来说,比较“佛系”,大家一心向着985,对班上的职务都不怎么热衷。
  况且明中不评虚头巴脑的“三好学生”,只每学期有奖学金名额,唯一评选标准就是成绩,班委不加分,纯服务性质。
  班长号召了好几次,才有个女生举手顶了纪律委员的位置。
  “地理课代表呢?有没有人愿意当?”
  夏漓心脏忽然猛跳了下,那鼓动的心情生得突然。
  她在班里是个很没存在感的女生,成绩十一二名,才艺一无所长,性情温和无争。
  跟出风头,或是为同学服务的精神没半点关系。
  她只是骤然意识到,去办公楼的文科组办公室,每次都会经过一楼的二十班。
  夏漓暗暗呼了口气,随即举起手,“我试试吧。”
  没人与她竞争。
  班长在“地理课代表”那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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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有节地理课。
  下课以后,吴老师叫夏漓跟她去趟办公室。
  吴老师性格随和,在所有任教老师里面,是最好说话的。
  但夏漓文综三科地理最差,最怕的就是她。
  夏漓跟在吴老师身旁,心里忐忑。
  吴老师边走边笑问:“怎么想到要当我的课代表的?”
  夏漓搬出了那套早就想好的冠冕堂皇:“……我地理拖了文综的后腿,想补上来。”
  吴老师很是认可地点点头,笑说:“有这个进取的想法是好的。不过课代表得起到表率作用,你要加油啊。”
  夏漓压力好大,“……老师我会努力的。”
  “地理分析比历史和政治要灵活些,课上没消化的要多问,死做题肯定是不行的。
  夏漓忙不迭点头。
  说话间已到了一楼。
  夏漓飞快往二十班的教室里看了一眼。
  匆匆一瞥的视野里,没有晏斯时的身影。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窥探,迅速收回视线。
  到了办公室,吴老师拿了套针对今日课程知识点的高考真题练习卷,让夏漓发下去,明天地理晚自习讲。
  夏漓抱着试卷,穿过连廊,再度经过了二十班教室。
  这一回,扫过的这一眼叫她惊喜。
  国际班统共只二十几人,单人单座,教室显得宽敞明亮。
  少年的座位,在最里面那一排的倒数第三。
  他正站起身,一手撑着课桌,一手将窗户推到最开。
  外头是棵高大的皂荚树,开窗瞬间,白色书页翻卷,那风里似乎都浸染了郁郁微凉的绿意。
  明章中学的校服黑白配色,夏季是polo领的短袖,稍显呆板的配色与样式,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旁人无匹的清爽。
  夏漓心脏漏拍。
  飞速收回目光往前走,脚步快得似在小跑,上了楼梯才发觉。
  倒也不是第一次远远看见晏斯时,毕竟他转来也有好几天了。
 
 
第二节 课课间,除高三以外,全体出动做广播体操,国际班也没有豁免权。
  有一回下课及时,夏漓跟林清晓她们一块儿下楼,走到一楼半的平台那儿,正好瞧见晏斯时从楼梯最下方的出口出去。
  好几个人围在他身旁,但他的背影却有茕然之感。
  但做广播体操碰见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七班在三楼,下楼那会儿的工夫,一楼教室的人早就已在操场就位了。
  做操时,七班和二十班也不挨着,夏漓每每将视线投往二十班的方向,只看见人头攒动。
  还有一回是上体育课。
  明中的体育课都很水,统一跑圈之后,大家自由活动。
  那时她正跟几个女生,躲在篮球场旁边樟树的阴影下乘凉,就听有人低呼:“晏斯时!”
  大家齐齐转头。
  运动场拦网外的那条林荫道,是从教室到食堂小卖部的必经之路。
  晏斯时正在经过,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他旁边还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在跟他说些什么,他偶尔点头或开口回应。
  无论第几次看见,夏漓都会暗暗感叹。
  他皮肤真白,整个人干净得跟霜雪一样。
  此刻,夏漓为自己做了当地理课代表这个决定高兴。
  她的勇气得到了即时回馈。
  往后,当她往返于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时,常常会想。
  我有秘密了。
  回教室,夏漓将试卷按人数分成四份,递给每组第一排的同学,叫他们帮忙传下去。
  自己捡了支白色粉笔,在黑板右侧,课程表下方固定布置作业的区域写了一行“地理试卷周五晚讲题”,字迹清秀工整。
  她拍了拍手上粉笔灰,回座位坐下。
  “地理课代表。”后排有人喊。
  夏漓回头。
  肖宇龙笑说:“周六我过生日,请你们唱K去不去?”
  彼时小地方娱乐活动有限,唱K是最普遍的选择。
  夏漓有些意外。
  她跟肖宇龙真算不上熟。
  “还有谁去吗?”夏漓问。
  “班长啊,劳动委员啊……”
  “班委团建?”
  肖宇龙被逗笑,“反正请了挺多人的——哦,你跟徐宁和林清晓关系挺好吧,她们也去。”
  这样一说,夏漓就不犹豫了,“好啊,那我也去。”
  升高二以后,实验班每周只休一天半,周日下午就要返校上课,周六算是唯一可以放开胆子玩的时间。
  夏漓家在开发区,离学校远,十点半才下晚自习,父母又常常住在厂里,不放心让夏漓走读。
  高一上夏漓是住校的,但明中的住宿环境,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八人间,公共卫浴,半层楼抢三个厕所位,每天有限的洗漱时间都在打仗。
  这些夏漓都能克服。
  唯独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
  宿舍里有个女生打鼾震天动地,夏漓只能每晚戴耳塞睡觉,长期戴耳朵痛,耳鸣,又患了外耳炎。
  后来实在没办法,才跟父母提这事儿。
  姜虹怪她怎么不早说,每天统共就那么点休息时间,还睡不好,身体怎么撑得住。
  经打听,学校附近有专租给学生的公寓——说是公寓,实则是一个退休的老师,拿老房子隔出来的群租房,每间面积非常小,只放得下一张1.2米的床和一张书桌。但有公共客厅,有洗衣机,热水也24小时供应。
  最小的一间,每月230元。
  在2008年,每年2760元,对夏漓的家庭而言,算是一笔额外不小的开销。
  但姜虹力劝夏建阳,最终还是给夏漓租了一间。
  夏漓从不怨怼自己出身平凡。
  她知道父母已经竭尽全力给了自己最好的条件。
  住学生公寓,相对于住校要自由得多。
  夏漓逢周五会给姜虹打电话,假如他们周末不回家的话,她也就不回去了。
  周六下午,夏漓去KTV之前先去了趟书店。
  肖宇龙过生日,她总不能空手去。
  但实在不熟,不知道送什么,想来想去还是书最稳妥。
  离学校一个路口远的洋丰路上,有家洋丰书店,品类比较多,夏漓常去逛。
  在书店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中国文学那排书架前,挑了本梁实秋的《雅舍小品》。这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临走前,看见书架高处有本白先勇,踮了踮脚,捏着书脊抽出来。
  书有塑封,不知里头的内容。
  她正低头看腰封文字,听见身旁有脚步声靠近,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半刻,忽有一道清淡的声音落下:“你好。”
  夏漓睫毛微颤,猛然转头。
  因在校外,少年没穿校服,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单挎着黑色双肩包的一只肩带,白色耳机线从背包的侧方口袋里牵出。
  他只戴了一只耳机,另一只拿在手里,似是刚摘下的。
  夏漓呼吸都停了一瞬,“……你好。”
  “……你来买书。”夏漓自感语言中枢已经失灵,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书店不买书做什么?
  晏斯时“嗯”了一声。
  夏漓一万个不想让话题落地,不管什么,只想绞尽脑汁跟他多说两句话,“……你转来我们学校了是么?有天课间操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了。”
  晏斯时看了她一眼,“你在明中?”
  “嗯。我在七班。”
  “二十班。”
  我知道。夏漓在心里说。
  “上次谢谢你。”晏斯时说。
  夏漓摇摇头,“……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
  “我叫晏斯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夏漓。夏天的夏,漓江的漓。”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目光在她手里拿的书上停落一瞬,又问:“附近还有其他书店吗?”
  “天星街上还有家新华书店。你需要买什么类型的书?”
  “漫画。这边书店好像没有。”
  夏漓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她在此刻无比感谢徐宁带她成了一个半吊子的“二次元”。
  “有的,在前面路口……”夏漓忽地停下,而后又说,“那个店铺很小,不好找,要我带你过去吗?”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不会……那你稍等我一下,我结个账。”
  夏漓将两本书拿到柜台付账,晏斯时先一步出了书店。
  他站在门口,黄昏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绒光。
  夏漓把书装进背包里,三步迈下台阶,“可以走了。”
  天知道她要多么用力才能显得若无其事,心脏跳动得比刚跑完一个800米还要剧烈,连那种缺氧感都如出一辙。
  晏斯时点头,随即顿了一下,将另只耳机也摘下,掏出书包侧袋的银色iPod,将耳机线整齐绕上去,往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一揣。
  夏漓两手轻抓着书包肩带,只敢以余光打量晏斯时。
  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他为什么从北城转来这种话题,似乎显得很唐突。
  她能感觉到,晏斯时其实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虽然他并不会对人爱答不理,就像对罗卫国,那么尴尬他也会客气应对。
  他的客气其实已经反应了他的态度:一视同仁的礼貌里藏着一视同仁的冷淡。
  沉默间,已走到了前方路口。
  经过拐角时,一阵香味飘来,夏漓脚步一停。
  圆筒状烤炉前,一个戴红色面巾的女人,手里拿了柄火钳,动作利落地从炉里夹出一个个带叶的玉米。旁边那人可能是她老公,带着手套,两下剥除玉米叶,拿个袋子将烤好的玉米一装,递给顾客。
  小小摊点却大排长龙,一个铁皮饼干盒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零票,大家自觉给钱,自助找零。
  夏漓指了指这玉米摊,“他家的玉米特别好吃……可以试试。”
  越说越心虚。
  因为想象不出,眼前这样一个人啃玉米的样子。
  晏斯时却说:“有机会的话。”
  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
  拐进去是条小巷,两侧梧桐树浓阴匝地。
  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
  那家书店就夹在这些店铺之间,旧招牌上写着“尚智书店”四个字,毫不起眼。
  店铺可能只有十来平米,逼仄得转身都难,书架空间不够,有些书就直接成捆摞在地上,随意地像论斤卖的废品,但扒拉一下全是宝藏。
  新华书店、洋丰书店和学校附近书报摊上没有的那些冷门的科幻、漫画、悬疑等等,这里全都有。
  客流不多,这里更像是小众爱好者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店铺老板是个冷着脸的阿姨,从不主动跟顾客说话,就坐在单人柜台后面,自顾自看书。
  夏漓自觉得担起招待任务,放低声音对晏斯时说:“这里热门的漫画都有……冷门的也有,在里面那几排,要自己找。”
  晏斯时点头,“谢谢。我看看。”
  书店里有股尘味,混了油墨的气息,像雨天坐在窗台边写日记,打翻了一只碳素墨水瓶。
  夏漓没有跟在晏斯时身后,否则像个导购似的很不礼貌。
  她立在书架前,挑起了自己感兴趣的。
  听见晏斯时的脚步声绕过书架,去了另一侧。
  有书被抽出,书页翻开的细微声响,像蜻蜓窸窣振翅。
  这轻微动静让夏漓都不敢大声呼吸。
  外头夕阳更斜几分,落到了对街建筑的后方,天色几乎一瞬便暗了,店里昏暝起来。
  这一刻夏漓觉得天地寂静。
  脚步声近了又远,十来分钟后,晏斯时挑好了书,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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