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3-03-07 10:29:53

  晏斯时似觉得好笑,顺势将她手臂一拽,让她起身,跨坐在他膝头,挨着她耳朵轻声说,昨晚折腾她太过,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那你也舍不得我吗?”
  “当然。”
  夏漓就不再说话,低头靠在他肩膀上。
  只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
  而不过片刻,她就感知到,晏斯时起了反应。
  夏漓偏头瞧他一眼,他的神情可堪冷静。而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叫她格外想要复现昨晚他的失控。她毫不犹豫地伸手一覆。
  晏斯时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捉住她的手腕,这动作的趋势并不是要推开她。
  他语气很平和:“想好,别后悔。”
  “……才不会。”
  下一瞬,便觉天翻地覆。
  晏斯时按着她的手腕,直接将她往后一推,她身不由己地朝后方仰倒。
  他手掌顺着手腕往上,扣住她的五指,紧紧压在她的脑袋旁边。
  夏漓睁眼,便能直接望进正上方他幽深的眼睛,她第一次见他拿这样危险的目光看她,让她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放了什么大话。
  这怀疑成真。
  原来,昨晚的晏斯时仍然有所保留。
  求饶无用,反而好像起了反作用。
  他是说过的,让她不要后悔,所谓勿谓言之不预。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晏斯时,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与破坏欲。
  可是为什么她很喜欢,甚而激动得全身颤栗。
  叫她想到那时候。
  她在心里说,她要成为他的共犯。
  思绪如雾气漫漶之时,晏斯时低头来吻她,“你有点不专心。”
  “……我在想高中的你。”
  “想他做什么?”
  “……你连自己的醋也要吃吗?”她笑问。
  晏斯时手指轻轻掐住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只准看着我。”他说。
 
 
第58章 (我会一直陪着他...)
  夏漓一次性支取了所有年假, 暂且安安心心待在楚城。
  之后几天,她和晏斯时每天下午都会在他的住处“偷情”, 厮混到晚上才回家。
  坦白说, 不跟姜虹完全摊牌也有好处,这让她每次都有种高中生早恋的隐秘刺激感。
  一直待到2月27日,也即正月十二, 清早, 夏漓同晏斯时去给霍青宜扫墓,同行的自然还有霍济衷与戴树芳。
  见了面, 夏漓发现晏斯时怀里抱着的花束,是白色晚香玉。
  想到生日那天, 霍家餐桌上插瓶的浅粉色晚香玉。
  明白过来,那大约是霍青宜生前最爱的花。
  那花束静默不言的, 也在见证一切。
  这天是阴天, 天色灰淡, 不显得肃杀, 只有一种平静的宁谧。
  霍青宜葬在楚城东北近郊的东山公墓, 不是新年伊始,也不是清明节气,今日前来扫墓的人并不多。
  入园之后便无人说话, 夏漓抱着一束白菊跟在晏斯时身旁。
  她能推测他此时一定情绪复杂, 如果前些年他都没回过楚城, 那这就是霍青宜去世之后, 他第一次过来扫墓。
  但具体是怎样的心情,外人又怎能妄谈“感同身受”。
  她唯一经历过的死亡只有前两年外公去世。
  但他走时无病无灾, 大家都说那叫寿终正寝。家里沿街摆席,锣鼓架吹拉弹唱整夜, 或许是她跟外公从小并不太亲近,小学以后又不常在老家的缘故,那氛围并不叫人觉得过分悲恸,只是怅然若失——至少她是这样。
  在草地与整齐林立的墓碑间穿行一阵,走在最前方的戴树芳先一步停了下来。
  夏漓顺着看过去,一方大理石墓碑,镌刻姓名与生卒年月。
  方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亦能看出那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晏斯时走到墓前,放下那束晚香玉;夏漓也紧跟着走过去,放了自己准备的白菊。
  戴树芳从霍济衷提着的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祭品,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但大抵是霍青宜生前爱吃的,一串葡萄,几个雪梨,几块桂花糕。
  她将三个盘子摆成一线,再去整理水果与糕点,也要将它们摆放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晏斯时看着戴树芳几分佝偻的背影,躬身接了她手里的东西,垂眼低声说:“我来吧。”
  墓地常有人打理,整洁干净,只旁边飘着几片落叶。
  霍济衷瞧见了,蹲下身去将其捡拾起来。
  一家人对情感的表达都这样隐晦,全程无人说话,但依然能让人觉出空气中那微微涌动的缅怀的忧伤。
  他们静默地待了许久,直到戴树芳出声,拍了拍晏斯时的手臂,“小晏,回去吧。”
  晏斯时轻声说:“您和外公先去停车场等我,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晏斯时掏出车钥匙递给她。
  草地沾了露水,几分湿滑,夏漓搀住了戴树芳,往墓园大门走去。
  戴树芳脚步很慢,“小夏,小晏跟没跟你提过,他妈妈生前的情况。”
  “提过的戴老师……我知道阿姨生前患了心理疾病。”
  戴树芳叹声气,“那她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晏斯时还没跟我说过。”
  “她是自杀的。”戴树芳却是干脆。
  夏漓对霍青宜去世的原因有过推测,也隐隐猜到了,但叫戴树芳这样点出来,仍觉得心头一震。
  戴树芳说:“她那段时间一直好一阵歹一阵,也不是第一次尝试……我们后来加强了防备,但还是百密一疏……”
  夏漓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校庆那天,戴树芳接了电话一脸惊慌,霍济衷更是连后续的捐款仪式也没参加,两人带着晏斯时,走得慌乱又匆忙。
  那或许就是因为,霍青宜差点出了事。
  戴树芳说,八年前的2月27日那天,霍青宜提早叫好了车,趁保姆出去倒垃圾的那三分钟,从家里跑了出去,不知怎的,跑到了一个停工好几个月的工地上。
  她爬到了楼顶,或许那时候正好清醒,也或许临了又放弃,便给晏斯时打了个电话,让晏斯时去接她。她说那地方好高,她不知道怎么下去,她很害怕。
  夏漓想到了高三那个誓师大会的下午,晏斯时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学校。
  “小晏自己打了车过去,也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赶过去的路上,又商量报了警。工地离得不远,小晏是第一个到的……”
  那楼房有十五层,半个烂尾楼,只能爬楼梯上去。
  待晏斯时爬到楼顶时,已经晚了一步。
  仅仅只晚一步。
  他只来得及看见楼顶边缘,一片残影掠过。
  随即,底下传来一声闷响。
  夏漓倒吸一口凉气。
  只觉有千万根针,密密匝匝地刺透心脏。
  她无法呼吸。
  “警察赶到的时候,小晏整个人已经是崩溃的状态……”
  他跪在顶楼边缘的水泥地上,对外界所有的刺激都失去了反应。
  以上的内容,也是后来在警方的反复问询之下,他艰难透露的只言片语。
  但那以后,他不再对当时的情况复述一个字。
  整个人呈现彻底的封闭状态。
  彼时,戴树芳也快要垮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由来不是一句轻巧的惋惜。
  好歹霍济衷强抑悲痛,一方面支撑妻子,一方面照拂外孙。
  他专程请了江城最好的心理医生过来,心理医生评估,最好先将晏斯时送离楚城,远离刺激源。
  霍济衷便紧急带着戴树芳,送晏斯时回了北城。
  晏斯时不愿回晏家,桃月里也无法住人,他们便另寻住处。
  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时间,戴树芳现在回想都觉得绝望。
  好歹,在心理干预之下,到了夏天的时候,晏斯时的状态已经稳定许多。
  彼时美国那边的学校将要开学,戴树芳不放心他过去,但他坚持自己没问题。
  戴树芳到底担心,便跟着一起过去。
  她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陪着晏斯时,在异国他乡生活了近一年。
  刚刚到波士顿的晏斯时,过着很规律的生活,只是除了学习之外,从不跟人有多余交流。
  戴树芳很难判断他的情况是否真的有所好转。
  有天晚上,晏斯时一人开车去了Revere Beach,到凌晨才回来。
  她吓坏了,央求着晏斯时去看心理医生。
  她在医学界有些朋友,委托他们找波士顿那边的同侪,打听到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起初晏斯时不愿意去,坚持称自己可以正常生活。
  有一天,压力之下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对晏斯时说,我已经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让我连孩子的孩子也失去。
  那或许是道德绑架,但对晏斯时这样总是自省内耗的人而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情绪崩溃的请求,无疑有几分作用。
  后来,在心理医生Myra的帮助之下,晏斯时的情况逐渐稳定,并开始好转,那时候戴树芳才考虑回国。
  她跟晏斯时约法三章:每周去看医生;每天都要给家里打电话;以及,三餐定时,按时服药,好好休息。
  从药物减量到彻底停药,他的生活在读研时,终于基本回到正轨。
  那过程似是修理好了一块摔得粉碎的手表,机芯、机括、发条……
  而一个人心灵和精神世界的精巧,远胜于机械的造物。
  当秒针重新滴答,他的生命才重新开始流动。
  恍如熬过了一个漫长而灰暗的冬天。
  夏漓很难想象,彼时的晏斯时生活在怎样的一种心理绝境当中。
  他是个父母吵架都要自责的人,要如何原谅自己迟到的那几秒钟。
  那必然是永远的噩梦,永远挣脱不得的枷锁。
  听完戴树芳说的话,她背过头去,寒风凛冽地擦过她的眼睛。
  她趁着戴树芳不注意,飞快抹去眼角的雾气。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站在一棵常绿的柏树之下。
  戴树芳抓过夏漓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我跟老霍年纪都大了,今后不过活一年是一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晏斯时。我听说过,有些心理疾病没有彻底治愈之说,未来还有反复的可能……我看得出来,除了我们,你是他唯一信任和依赖的人。我能不能把他托付给你,哪怕你们以后不做男女朋友,作为他的同学、朋友,在他需要的时候,也请你帮他一把……”
  夏漓喉间似梗着硬物,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他状况好与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他。我发誓。”
  她甚少以这样郑重的口吻承诺什么事情,因为太明白世事无常,人心思变。
  但这件事,她很确定自己能做得到。
  晏斯时不只是她年少的幻想,青春的执念。
  他是她永远愿意回报以全部热忱与孤勇的,最爱的人。
  风吹得戴树芳花白的发丝微颤,像她有两分颤巍巍的手,她眼含热泪,“谢谢你,小夏,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晏斯时自墓园那边过来了。
  夏漓看见他裤脚被草地的露水打得几分潮湿,神情犹有一种沉默的冷寂。
  他独自在墓前说了什么,想了什么,她不想、也不打算去窥探。
  那是他可以保留的角落,是他独自一人的海边。
  夏漓伸手,将他的手握了一下。
  他手指有些发凉。
  晏斯时立即低眼看她,反握住她的手,“怎么?”
  夏漓笑笑,摇摇头。
 
 
第59章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对于宋峤安而言,她这决定有些突然, 因为目前为止她在公司的表现很好, 年终奖也拿得尚算丰厚。他现在对她没有其他心思,但作为直属领导,工作方面还是得过问几句。
  夏漓很坦然, 笑说:“被挖角了呗。”
  宋峤安当然得例行挽留:“现在走挺可惜的, 年前跟HR谈年终奖的时候,我们部门大领导准备给你调薪。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 现在可以提,我先帮你向上反映。”
  夏漓玩笑道:“宋老师我盯的是你的位置, 你如果让给我,我就考虑继续干。”
  这样一说, 宋峤安明白她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也就玩笑语气说道:“那得部门领导先给我让位。”
  辞职审批很快, 但还得多留两周交接工作。
  徐宁不打算再找室友了, 她有个编剧朋友, 合租的室友也准备四月份跳槽,到时候她就会退了这边的租,搬去跟那位编剧朋友同住。
  夏漓在这出租房里住了三年, 但购物比较克制, 东西并不算多, 断舍离之后就更精简。
  比较难带走的是一些书, 这部分打包以后,晏斯时开车过来, 一趟帮忙带去了桃月里暂存。
  工作交接的这段时间,夏漓终于不必加班, 每天到点打卡走人,跟晏斯时一同吃晚饭、约会。
  她在晏斯时那里留宿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干脆直接住了下来。
  离职前几天的周五,公司几个关系相对较好的同事,约了夏漓一起吃顿饭,给她践行。
  在一家日料店定了包间,边吃边聊。
  不是公司团建性质,气氛自然就随意得多。
  设计部的林池宇也在,端着梅酒跟夏漓喝的西柚可尔必思碰碰杯,笑说:“知道你辞职了还蛮突然的。”
  夏漓笑说:“跳槽这种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宣扬对吧。”
  “对。不过具体什么公司暂时还不便透露。”
  夏漓不迟钝,当然知道林池宇对她有好感,但去年夏天那会儿,他们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进一步的了解,国庆时候夏漓就跟晏斯时在一起了。
  后来有一次夏漓在便利店门口碰到过林池宇。
  那时她正跟晏斯时在一起,十分自然地将喝过两口的茶饮递给了晏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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