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3-03-07 10:29:53

  这一环节十分喜闻乐见,所有平日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心思,都能藉由歌曲表达出来。
  肖宇龙离开之后,夏漓简单检查器材状况,锁好门,离开广播台。
  办运动会的晚自习,都改成了自习,班主任几乎不来巡查,基本等于默许大家可以稍微放松。
  夏漓先回了趟公寓换卫生巾,顺便把重得要死的热水袋放回去。
  回学校经过二十班,往里看了一眼。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喊晏斯时出来,当众还衣服会不会引人围观。
  没想到晏斯时并不在教室里。
  踌躇片刻,正准备走,看见“黑框眼镜”王琛走了出来,她迎过去问到:“请问下晏斯时在吗?”
  王琛推了下眼镜,看她,脸上现出真诚的疑惑“……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起在聚福餐馆吃过晚饭的。”
  “哦哦。”王琛点头,仿佛是想起来了,“他不在,已经回去了。”
  夏漓下意识:“回哪?北城吗?”
  “回北城干啥?”王琛比她还震惊,“他跟你说了要回北城?”
  “不是不是,我瞎说的……”夏漓总觉得和王琛交流起来好像有点困难,哪里的弦没搭上的感觉,“……谢谢。”
  难得轻松的晚自习结束,夏漓回到公寓,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外套洗了再还给晏斯时。
  翻了翻水洗标,可以机洗。
  下水前掏口袋,掏出来两样东西。
  一样是耳机,另一样,是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打火机这种东西,似乎不该属于晏斯时。
  将其翻开,滑动小砂轮,一朵莹蓝色火苗喷出。
  这确实是一枚打火机,而不是U盘或者其他。
  临睡前,夏漓去洗衣机里捞出已经脱了水的白色运动外套,晾晒在阳台上。
  夜里风大,到明天应该就干透了。
  /
  第二天,所有比赛接连决出成绩。
  最后一场接力赛,各班像是比拼气势似的,把“加油”喊得山呼海啸,似乎都快盖过了播音员念广播稿的嘶哑声音。
  在一种狂欢般氛围中,这届秋季运动会落下帷幕。
  七班奖牌榜第三,得了个奖杯。
  夏漓没空参与班级的庆祝,忙着搬运设备、收拾场地。
  等回广播室等指导老师检查过设备,回教学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走廊里都是学生,正端着椅子鱼贯而出。
  夏漓逆行上楼,回班里才知道,高二年级要去小操场上看电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她只得急匆匆地回位上,搬上椅子跟上大部队。
  黑压压的操场上已然坐满了人。
  电影开场前,夏漓听见旁边班上有几个女生正在讨论今天运动会的赛果,聊到最后绕不过一个名字,晏斯时。
  有个女生说:“四个项目,两金两银,真的有点离谱。”
  “接力赛不能算他一个人的功劳吧。”
  “但他的第三棒逆转乾坤啊。”
  “跳高你们看了吗?”
  “看了看了!他跳得怎么那么轻松。要是让我背跃,我肯定像个铅球砸地上。”
  “……但也不必这么说自己。”
  “他真的好厉害,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吗?”
  “生孩子?”
  “……要死!”
  她们笑着打闹起来。
  夏漓听着也不禁莞尔。
  十来分钟后,电影开始。
  各班班主任初时还待着,没多久就离开了,交由各自班长维持秩序。
  陆续有人离队,去小卖部,或是去其他班级窜班。
  这时候,夏漓被坐在身旁的林清晓戳了一下手臂。
  林清晓低声说:“我去趟十八班。”
  夏漓猜到她一定会去找聂楚航,便点了点头,“去吧。”
  林清晓走了以后,夏漓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转头,伸手在徐宁面前晃了晃,徐宁摘下耳机。
  夏漓打声招呼:“我回趟教室。”
  徐宁没看电影,正拿校服外套笼着MP4看番,闻言点了点头。
  夏漓拿上背包,弯下腰,穿梭于两班之间的空隙,悄没声息地离开了班级。
  到后方绕去二十班的位置看了眼,好几个座位空着,晏斯时也不在。
  夏漓准备再去二十班看看。
  刚走进教学楼,往二十班方向瞥去,就见有三人从教室门口走出来。
  夏漓一眼看见晏斯时,无由慌乱,赶紧两步上了面前的楼梯。
  走到一楼半的平台那儿,夏漓往下方瞟了眼。
  三人就停在了出口处。
  她往后躲了躲,偷偷看去。
  晏斯时,陶诗悦,还有个中年女人,气质温和,看不大出实际年龄,与陶诗悦的眉目有几分相似。
  这人夏漓在高一下学期刚分班时的家长会上见过,是陶诗悦的妈妈,因为长相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正在交谈。
  陶诗悦妈妈笑说:“我上周刚从国外培训回来,一堆的事情,忙起来就没个头,不然早该请你外公外婆吃饭了——小晏,戴老师最近身体还好的吧?”
  “还好。劳您挂心。”
  晏斯时说话的语气,跟夏漓初回见他时,他应对罗卫国一模一样,一种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礼貌。
  “陶诗悦还说呢,上回她和她爸跟你们一块儿吃饭,看戴老师精神矍铄的,看着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哪里像是外婆辈的人。”
  这一句晏斯时没有作声。
  “我跟戴老师也有大半年没见了,下周六吃饭,小晏你也去?陶诗悦我也带去,正好你们同班同学,一起聊天也不会无聊。”
  晏斯时语气很是平淡:“我听外公外婆安排。”
  陶妈妈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夏漓想到那时候听人说的,陶诗悦妈妈是外科医生,晏斯时外婆退休前也是同一科室的。
  陶妈妈称呼的“戴老师”,应当就是指晏斯时的外婆。
  陶诗悦这时候出声:“妈你吃饭订的哪儿?”
  “国际大酒店啊。”
  “他们家菜味道怪老套的,晏斯时一定吃不惯。你定晶港城呗,这半年新开的,我跟爸去吃过,菜式很新,海鲜都是空运过来的。”
  陶妈妈伸手搂了搂陶诗悦的肩膀,笑说,“那行,听你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跟得上时代。”
  晏斯时一直没说话。
  陶妈妈又看向晏斯时,“对了小晏……我听说,你妈妈也回楚城了?”
  夏漓看见晏斯时两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上回陶诗悦爸爸跟你们吃饭,倒是没见着她?”
  “……嗯。”
  “我上回见她,还是你初中暑假,她带你回来探亲的时候。这回聚餐要是她也能去就好了,还能叙叙旧——你不知道吧,我跟你妈妈还是小学同学呢。”
  “可能要抱歉了。她身体不大好,医生建议静养。”
  难得的,夏漓从晏斯时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讳莫如深,仿佛他有些排斥聊这话题。
  陶妈妈似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电话响了。
  她接通说了句“马上就来”,而后对晏斯时说:“陶诗悦他爸在催了,我先带她出去。下回聚餐再见啊!”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陶诗悦和她妈妈离开了。
  晏斯时在出口立了片刻,没回教室,从出口出去,右拐。
  那边是食堂、废弃老教学楼和高三年级所在的方向。
  夏漓只犹豫了半秒钟就跟了上去。
  她已经偷听了那么多,根本不在乎自己再越界一些。
  她有种隐约的感觉,最后陶诗悦妈妈提到晏斯时妈妈的那几句话,让晏斯时很不高兴。
  夏漓走在阴影里,与晏斯时隔了段距离,不远不近。
  他脚步很快,似携了一阵风,沿路几盏不甚明亮的路灯,将影子拉长又变短。
  那身影经过食堂,逐渐慢了下来,到了老教学楼那儿,随即一停,右转。
  一段石阶,向上延伸,高处立着明章中学第一任校长的雕塑。
  晏斯时一步一步走上石阶,坐了下来。
  黑暗里,那身影似是摸了一下长裤的口袋,然后便不动了。
  他一定心情不好吧。
  夏漓躲在教学楼墙体投下的阴影里,遥遥地看着。
  她好羡慕他的影子,至少它就在他身旁。
  晏斯时长久地坐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远处操场上播放电影的声音隐约传来,倒显得此处更加安静。
  夏漓皮肤都被吹得发凉。
  也就在此刻,她下定了决心,要是什么都不做,往后她回忆起来,一定会觉得懊悔。
  思考片刻,夏漓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姜虹打了个电话。
  姜虹显然对这个时间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怎么了漓漓?没上晚自习?”
  “今天运动会,晚上看电影。”
  一边说着话,夏漓一边从墙根处走了出去,低头走向前方的石阶。
  “哦?怎么样?你参加了什么项目?”姜虹问。
  “我没参加,在帮忙。”
  “哦……”
  夏漓低头踱步,像她平常跟姜虹打电话时那样,全程未曾抬头。
  她演不了那么逼真,此刻假装没有注意到石阶上有人,已然用尽她毕生演技。
  她们母女交谈,一贯是这样,内容匮乏。
  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姜虹在那边问:“缺不缺钱?”
  “不缺,够用。”
  “天冷了,你平常自己注意啊,多穿点衣服。”
  “嗯。”
  这时,装作意识到了前方有人,夏漓倏然抬头,又愣了一下,对着手机说道:“妈你跟爸爸也注意身体……我先不说了,晚上回去再打给你。”
  “你也要劳逸结合啊。”
  “嗯。”
  夏漓挂了电话,看向此刻已经抬起了头的晏斯时,“……抱歉,没注意到这里有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晏斯时向她投来的一眼分外疏淡,“没有。”
  夏漓顿时觉得惴然,她是不是演技太拙劣,已被他看穿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
  她没法多想,硬着头皮说:“哦……正好,你的外套。”
  卸下书包,从中拿出那清洗晾晒,叠得整齐的运动外套。
  她走近,递过去,顿了一下——
  少年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而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包香烟。
  “……谢谢你的衣服。”
  晏斯时伸手接过,“不用。”
  “还有这个……”夏漓从自己背包侧面口袋里摸出耳机和打火机,解释道,“衣服我洗过了,洗之前拿出来的……”
  晏斯时伸手,从她手掌里抓起耳机和打火机。
  他手指竟比那枚银色的打火机还要凉,那瞬间触到了她的掌心,她像是被什么轻轻地啄了一下。
  “谢谢。”晏斯时说。
  夏漓顷刻间无法出声,手垂落下去,她悄悄捏住了手指,不知是想将那一下的触感抹去,还是长久留存。
  晏斯时将耳机往校服外套口袋里随意一塞,打火机拿在手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低头衔住。
  “嚓”的一声,打火机喷出小朵火苗。
  他拿手掌拢了一下,那一霎的暖色焰光照在他冷白的脸上,垂眼瞬间,像裁开一段黑夜,薄长睫毛投下明显的阴影。
  夏漓父亲的那些朋友都是粗人,她见多了吞云吐雾的老烟枪。
  因此一眼看出,晏斯时点烟和抽烟的动作都还很生疏,明显是个刚学会不久,且应该并没有尝试过多少次的新手。
  所以,他其实真真切切是个优等生。
  连做起“坏事”来,用矫情的话形容,都有种堕落的破碎感。
  晏斯时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抬眼,清淡地瞥她一眼,“会告诉老师吗。”
  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
  她告诉不告诉的,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好学生,又是学校的财神爷,老师知知道了又能拿他怎样。
  她如同饮下彻夜凉风,喉咙竟不自觉地一梗。
  不会,她会变成共犯。
  “这里平时经常有情侣约会,老师也会时不时过来巡查。我知道有个地方……”她出声,好似又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钟楼的四楼,是个堆放桌椅的空教室,基本没人去,适合需要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她作为广播台台长,经常出入钟楼。
  那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如果他需要的话,她乐意分享。
  晏斯时看向她,脸上浮现淡淡的讶色,片刻后说:“谢谢。”
  夏漓沉默了一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操场在放电影,你不去看吗?”
  “不去了。”
  “……那我先回操场了。”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夏漓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将要拐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黑暗里一点如似漂浮的红色火星。
  回到班里,林清晓也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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