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却是其中死得最冤最惨的一个。
在长平之战后,原本驻守北方抵御匈奴的大将李牧被赵王调回朝中任职,先是攻下燕国数城,然后又两次击退秦军进攻,使赵国的军威逐步恢复,李牧在赵军中的声望越高,就越受赵王忌惮。
加上王翦用反间计,买通郭开,密告赵王说李牧固守不出是因为正在与秦国将领勾结,准备叛赵投秦。
赵王震惊之下,就派宗室子赵葱带人去召李牧回朝,收回李牧的兵权,李牧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却被赵葱设计斩杀,一代名将,没有死于敌手,却死在自己君主的算计之下,就连当初设计的王翦都为之震惊不已。
毕竟……长平之战的先例在那摆着,王翦用反间计,以为赵王顶多不信不用李牧,只要没有李牧,赵国其他将领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赵王竟然会让人直接杀了李牧……哪怕后来灭了赵国,北御匈奴之时,秦王政尚且感叹,若是秦有李牧,何愁匈奴不灭?
所以这次秦王政没有阻止王翦用反间计,却派了相里爱带人潜入赵国军营,在赵葱设计毒翻了李牧,正要斩杀他的时候,带人救走了李牧。
李牧却不肯降,宁绝食自尽,亦不愿偷生。正如当初信陵君魏无忌被魏王从函谷关召回后,就幽禁府中,抑郁而终,若不是秦王秘密让使者带他死遁回秦国,他也和李牧一样的结局。
可就连信陵君亲自以自己为例,去劝说李牧,李牧依旧闭目不理,一言不发,然后就被相里爱揍了一顿。
相里爱将一封秦王政亲笔所写的书信扔在李牧脸上,说道:“你既然敢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赵王尽忠而死,那昔日追随你的将士,那些曾经靠你守护的赵国百姓,又当如何?”
“他们会死在秦军的铁蹄下,会死在匈奴的刀箭下,你为赵王而死,他们却是因你而死。”
“你到底要忠于赵国,是赵国的百姓,还是那个昏聩的赵王?”
“秦王知你忠义,许你归秦之后,无需与赵人作战,依旧驻守代地,抵御匈奴进犯。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最可怕的不是诸侯混战,而是外族入侵。”
“匈奴人知你死后,必然会大举进犯,昔日雁门郡的百姓,供养着你和你的士兵数十年,现在,你是一死了之,无视他们即将面对的危难,还是接受秦王之命,继续回雁门郡保护他们,随你的便!”
李牧没想到这个女子下手又重又狠,连王翦和信陵君都待他为上宾,好言相劝,她却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还揍了一顿,最后理直气壮地说她是代雁门郡的百姓揍的,扔了秦王的信就走人了。
嗯,她说她要去雁门郡。如果李牧死了,赵国灭了,雁门郡没人驻守,那北边关的百姓将遇到一场浩劫,身为墨家子弟,守城是她的强项,李牧要死便死,死快点还省得她去跟雁门郡的百姓解释。
李牧……换了身衣服,鼻青脸肿地跟着相里爱走了。
王翦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对信陵君说道:“差一点啊……若是李牧真死了,就算灭了赵国,雁门郡无人驻守,匈奴必将南下,到时候……唉,赵王不知会不会后悔呢?”
“不会,”信陵君魏无忌摇摇头,“君无戏言。赵王想杀李牧之心,绝非一日,否则也不会那般轻易中计。说李牧会叛赵投秦,只怕赵王自己心里也未必相信,他只是借此机会,想要收回李牧手中兵权,毕竟,赵军之中,只知李牧,不知赵王,赵王岂能安心。”
王翦呵呵一笑,“所以活该他灭国喽!还有啊,等灭了赵国,是不是该去魏国了?大王封你为信陵君,封地可还在魏国呢,该去拿回来了吧!”
魏无忌叹息一声,说道:“魏圉(魏安王)已死,我与他的恩怨已了,只是……大王救命之恩,天下一统之念,无忌定然会替大王完成。”
李牧一“死”,赵国军心涣散,王翦趁机出兵,赵葱等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败涂地。
邯郸被秦军攻克,赵王被俘,魏无忌奉王命去赵姬的家转了一圈,回复秦王,赵姬家中父兄因当初赵国追杀赵姬母子时不曾收留两人,怕秦王追究,早已率族人逃离赵国,不知去向。
那冒充赵姬族人想要与秦国联姻的,不过是赵王的阴谋,若当真应允,那么送去的,将是一个死士,定然要刺杀秦王政,不死不休。
秦王政将信交给宗族长辈,嘲讽地笑道:“寡人既要一统天下,这天下诸侯,又有哪个能与寡人联姻?赵国如此,你以为,楚国、齐国和燕国送来的人,就没有问题?想要迎个刺客入宫,不知你们是想要寡人传宗接代呢,还是想要寡人早日登仙呢?”
“老臣不敢!”宗族老臣诚惶诚恐,再不敢替联姻之事,生怕真有刺客混入王宫,那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提议者了。
不过这次刺杀秦王政的美女刺客还没出现,信陵君魏无忌就先一步遇刺。
行刺他的,还真是个天下闻名的绝色美人,魏国龙阳君。
魏安王死后,龙阳君就从魏国消失不见,他本是剑术大家,亦曾出使诸国,无论相貌口才都堪称一绝,魏无忌本与他是旧日相识,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来刺杀自己。
但看到往日最喜欢华衣美服的龙阳君,如今一身素白麻衣,不施脂粉,清丽绝伦,纤腰更是细得不盈一握,却比往日更显美色。
魏无忌心有所感,脱口而出:“你是替魏圉来杀我的?”
龙阳君冷哼一声,说道:“君上知你假死投秦,也并未追究,可你却为秦王走狗,竟要反噬魏国,我不杀你,岂不愧对君上厚爱?”
当初若不是他被李斯说动,劝说魏安王幽禁魏无忌而不杀,又怎么会给魏无忌死遁投秦的机会?虽然后来魏安王并未怪责于他,可他却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听说魏无忌奉秦王之命,即将率军攻魏,便不顾一切地赶来行刺。
看到他双目赤红,隐有泪光,魏无忌苦笑一声,说道:“是啊,魏圉早就想杀我,当初若不是你阻拦,我恐怕早已死在他前面。只是我既已臣服秦王,那秦王之命,我必当遵从。今日攻魏必不可挡,你要来取我性命,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心安,那便动手吧。”
“不过,就算你今日杀了我,秦王也绝不会停下灭魏的脚步。”
“甚至,换一个人去征伐魏国,或许……魏国再留不下可战之士。”
他坦然解开衣襟,指着自己的颈项,“来吧,听闻龙阳君剑法精绝,想必不会让我死的太慢……”
“你――”龙阳君拔剑而向,剑尖抵在魏无忌的咽喉处,尚未用力,剑锋已刺破肌肤,流下一道血痕。
“当初若非你救我,我也不过是一个流浪儿,更不会认得君上,得君上恩宠,受封为龙阳君。可你……你背叛了君上,君上临终之际,还口口声声叫你的名字。”
“魏无忌,你当初窃符救赵,杀了晋鄙夺去兵权,君上没有杀你,后来你率五国联军攻秦,意图夺去兵权篡位,君上还是没有杀你,可你呢?你身为魏国公子,现在却成了秦王走狗,你对得起君上,对得起魏国吗?!”
魏无忌闭上眼,长叹一声:“秦王雄才伟略,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放下无谓的抵抗,才能让百姓平安。小羊儿,你还记得当初为何成为流浪儿,沦落街头吗?”
“你记不得你的父母家人,因为他们或死于战乱,或死于饥荒,而你苟且于世,为了一口饭可以为奴为婢,任人打骂羞辱。”
“你可曾想过,为何会如此?”
“你当过奴隶,应该知道奴隶之苦。”
“只有秦王,肯废阡陌,开井田,让天下再无分封诸侯,无为奴之人。只要是秦国平民,就可分田领地,耕种纳粮,靠军功封爵封侯……”
“即便是你,若当年遇到秦王政,而不是……王兄,亦可以凭借你的一身武艺出人头地,立功封侯,谁也不会因为你的出身和容貌看轻了你。”
“你肯为王兄来杀我,我也同样……愿为秦王驱使,只要他能一统天下,视魏国百姓如秦国子民,无忌便是在九泉之下,面对王兄,亦无愧无疚。”
龙阳君怔怔地看着他,手中剑似有千钧重,“秦王政……当真这般说过?”
魏无忌嗤笑:“秦王有诏令传至诸军,你都能杀入我中军帐中,如入无人之地,难道还看不到秦王诏?”
龙阳君噎了一下,难得尴尬地说道:“我……识不得几个字……”
魏无忌无语。他倒是忘了,当初他捡到龙阳君时,他还不过是个瘦骨伶仃的幼儿,险些被难民当“两脚羊”分食,他见着可怜,便带回府中养着。后来才知道他跟着自己的那些门客学了许多技能,既有偷鸡摸狗之术,也有拳脚剑法,更多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从两脚羊变成了小白羊,随着年龄长大,姿容显露,才十多岁便令人惊艳。
在他窃符救赵之后,门客一哄而散,只有小羊儿不但没走,反而成了魏安王的入幕之宾。
魏安王不顾朝臣反对,将小羊儿封为龙阳君,与他同吃同睡,并声称若有人敢说美人不是的,就灭他九族。可谓色令智昏,无人能及。
人人都知道龙阳君姿容绝世,娇艳更胜女子,且习得一手好剑法,又伶牙俐齿,曾替魏王出使诸国,还特地去赵国劝信陵君返回魏国。
可没人知道,他幼时险些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就算长大成了名动天下的龙阳君,也没有真正读过几日书,识得几个字。
魏无忌委婉地说道:“秦王设立万卷藏书楼,不光准许天下读书人前去读书,还请了名门大儒,开坛授课。便是平民出身,毫无世家公卿背景,亦可读书识字,以龙阳君之才,若是去读书,定然能一鸣惊人……”
“我不去。”龙阳君忽地一笑,苍白清冷的面容,如春花绽放,灿烂明媚,“你说的真好,那我今日且先留你一命,去看看那秦王小子,是不是真如你所言……”
说罢,他转身便走,好一会儿,营帐外的亲卫才匆匆进门,看到信陵君衣襟打开,颈间血迹斑斑,都吓了一跳。
魏无忌却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速速拿纸笔进来,他得赶紧给秦王去信。
龙阳君这样来无踪去无影的高手,不知秦王身边的亲卫,能不能挡得住。
只是他的信,的确没有龙阳君跑得快。
还好,盖聂比他身边的护卫靠谱,在龙阳君才落到秦王政宫殿屋脊上时,就将他一剑击落。
龙阳君万不料秦王政身边竟然有如斯高手,暗骂了魏无忌一句,便与盖聂打了起来。
秦王政有两世经历,在后世也曾经看过网上许多武侠剧和仙侠剧,原本以为自己得到的锻体术和剑术已经不错,虽然开始练的年纪晚了,没法成为绝世高手,可也比一般人强。
便是盖聂和相里爱过招,他看着也没有那些影视剧里那般夸张得飞天遁地,一剑劈波断流甚至开山裂石的。
直到今日看到这个黑衣刺客和盖聂过招,他才真正发现,原来盖聂平时对相里爱还算手下留情,未尽全力,所以看着才“平平无奇”。
而如今对上这个刺客,盖聂才使出了真本事,两人从秦王宫大殿屋脊之上打到中庭之内,剑气肃杀,连他站在数十尺开外,都能觉得那剑气带起的风刮的面颊生疼。
盖聂平时教训手下或是与相里爱过招,都曾被他们吐槽冷酷无情,直到此时,大家才发觉,原来盖聂真的是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而那黑衣刺客身形纤细,本如风中弱柳,偏偏剑招极为犀利阴损,出招刁钻毒辣,处处不离人要害,若是换了其他人,早不知被他刺了多少个窟窿。
可惜他遇到的是盖聂。
盖聂比他高了一个半头,手长脚长,用的又是一把重剑,大巧无工,真的是以力破巧,全然没有他的招数那般花俏好看,只是平平无奇的格挡刺削劈砍,却因为力大剑沉,逼得龙阳君不得不躲,以至于每每出招无功而返,憋得差点吐血。
眼看过了数百招,周围的秦宫侍卫已将此处团团围住,其中还有数十个弓箭手在各处埋伏,瞄准了他,龙阳君知道今日已然败了,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再打下去只能自取其辱,便干脆地一扔剑,高声说道:“我乃魏国龙阳君,奉信陵君之命来见秦王!”
盖聂却压根不理他的说辞,先是将他的剑踢给亲卫,然后抽出根牛筋绳将他双手牢牢绑缚在身后,然后又连他双脚也绑了起来,又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身,从他身上搜出不少暗器和藏在靴筒里的匕首,确定他身上再无任何利器,连带着他头上束发的发簪都抽了去,这才带着他去见秦王政。
龙阳君忍不住嘲讽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想不到搜身如此专业,呵呵!”
盖聂哼了一声,如同拎只小鸡般揪着捆绑着他的牛筋绳,走进秦王宫中。
“君上,此人自称魏国龙阳君,奉信陵君之命而来。”
秦王政点点头,“寡人亦听到了。只是寡人不信。”
龙阳君美目流转,打量了秦王政一番,忽地笑了起来:“秦王不信我是龙阳君呢,还是不信我是奉信陵君之命而来。”
秦王政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自然是后者。离间计这种雕虫小技,就不要在寡人面前献丑了。信陵君奉寡人之命攻魏,又岂会派你来见寡人……”
龙阳君忽地一反手,一双手竟然柔弱无骨地从牛筋绳中挣脱,不等盖聂出手,已经亮出一面令牌。
“秦王可认得此令?”
秦王政霍然变色,“这是寡人交于信陵君的令符,为何会在你手中?莫非……你杀了信陵君?!”
见他怒容勃发,盖聂已出剑架在了龙阳君颈间,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让这位举世闻名的美人当场身首两处。
龙阳君却毫无反抗,反而笑吟吟地说道:“不知秦王以为,我与信陵君相比,何如?”
秦王政眯起眼来,看着他冲自己居然还抛了个“媚眼”,再看到那令符上隐约可见的血迹,想到这个名动诸国的龙阳君居然刺杀了信陵君,就心口发疼,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介男宠,以色侍人,岂能与信陵君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