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露惊骇绝望之色,可不等他再开口,那幽灵已经果断出手,一掌劈在他后颈处,他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让那人犹如拖死狗般拽着后衣领拖了出去。
无论是他,还是那“幽灵”,都很清楚吕不韦的意思。
这世上,除了死人,还能有谁可以绝对保密?
关系到秦国太子的儿子生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抱着侥幸心理留下一个知情人在外。
既然这少年已不堪用,自然不可能再留下他。
赵姬叹息了一声,慵懒疲惫,她最不愿费心思在这些算计上,左右只需听吕不韦的安排便可,无需她费心。
“明日便要启程,不知我的政儿,还来不来得及痊愈。”
哪怕亲生子的“尸体”就在眼前,她更在意的,还是一个可以让她成为秦国太子夫人的活“儿子”。
纵使嬴政早已对她失望,可听到这话时,仍是忍不住心寒齿冷。
从一开始吕不韦盯上嬴异人,以“奇货可居”为目标时,就已经注定,无论赵姬还是她的儿子,都不过是吕不韦手中的棋子。
可同样是工具人,嬴政想要挣脱翻身,赵姬却乐在其中。
对她而言,只要能保住她的地位,让她过上富贵安逸的生活,是不是亲生子,根本不重要。
听话,孝顺,才是工具人应有的品德。
“放心,”吕不韦显然很了解赵姬的品性,知道她并不在乎谁会成为新的“嬴政”,只是有些担心那块失踪的玉佩,“你的政儿少不了,只是那玉佩为何不见,你就不曾听他说过么?”
“的确不曾听他提起过。”
赵姬皱皱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初公子离开之时,将随身玉佩交给他,他才不过两岁,一直贴身戴着,我也不会跟个娃儿要这东西……不对!”
她忽然想起一事,面色有些古怪地望向吕不韦:“这两年庄子里的孩子多了不少,起初还听他说有人故意欺负他,骂他是没爹的野种,还抢他的东西。我怕他惹事,便拘着他不让他出门,是不是那时……就被人抢了去?”
他们母子作为“弃妇”寄人篱下,又是隐姓埋名躲避赵国追杀,自然不敢与人争斗,免得招惹事端。
可那些和嬴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当中,便有一个是吕十七。
赵姬知道吕不韦是名满天下的富商,素来有乐善好施之名,除了堪比孟尝君的三千门客之外,收养了不少孤儿为义子,加上他内宅那些来来去去的姬妾生下的孩子,有不少都养在庄子上。
起初她还以为那是吕老爷钱多得没地花,左右这年头买个奴仆也费不得几个钱,居然还收为义子?
他又不是昔日的周文王。
如今她方才明白,早在十余年前就想出“奇货可居”之计的吕不韦,心中谋算之大,远不止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奴仆只能听命行事,义子却会感恩戴德,以命相报。
而那些养在庄子里,和嬴政一起长大的少年,或许早就是他安排好的棋子。
吕不韦闻言皱了皱眉,为了赵姬母子的安全,他早些年的确不敢亲自过来探望,安排的下人也不知他们的身份,那时只想着这些人和嬴政一起长大,以后会成为他的助力,可没想到,假戏真做下,小孩子肆无忌惮的恶意,却给他的计划带来如此不可预料的破绽。
“罢了,区区一块玉佩而已,若是太子问起,便说被赵人追杀时丢了便是。”
“那样,就算有人拿到玉佩,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至于他……明日我们走后,让人好生安葬便是。”
不知是因为房中有“尸体”的缘故,还是受方才吕十七胆小眼花误以为“见鬼”的恐惧影响,吕不韦总觉得这房中有些阴寒之气,亦不愿与死人共处,加上还得再去挑选一个孩子,便草草盖上了嬴政的“尸体”,带着赵姬离开。
系统亲眼看着赵姬毫无留恋地离开,居然有些难受:“宿主,你别难过啊……”
嬴政:“谁说我难过了?”
系统兀自脑补他被抛弃的模样,絮絮叨叨地安慰他:“你娘不要你,你还有我……”
嬴政:“你能让我成为秦王?还是帮我打败六国?”
系统:“……都不能,系统不能干预本世界运行,但可以为宿主提供商城,你可以兑换各种金手指,现在积分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放贷……”
“九出十三归那种吗?”
嬴政摇头:“从古至今,借高利贷的,从来没好下场。你以为,我会信你?”
系统:“可我真没想过害你啊!”
嬴政:“没想就好,否则我早把你拆了。”
系统:“好吧,那我就看宿主你有什么好办法,去秦国拆穿那个假货。”
嬴政哂然一笑,“拆穿他干嘛?不是要给嬴异人找个孝顺儿子吗?就让他先替我孝顺几年吧!”
“反正,也就是三四年的事!”
次日,吕不韦奉赵姬母子,于赵国使者护送下,同往秦国,。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奉命去“安葬”嬴政的下人,却发现房中空空如也,加上前日吕十七见鬼发疯至死的事,庄上闹鬼诈尸的消息,悄然传开,只是谁也不敢禀告吕不韦。
一年后,秦孝文王突发疾病身故,太子子楚继位,为秦庄襄王,任命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
此时的嬴政,以赵政之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楚国,兰陵县,以区区十岁稚龄通过了考验,拜在荀卿门下。
嗯,韩非、李斯成为他的师兄,后来还有一个叫张苍的毛头小孩,成为他的师弟。
第五章 真假嬴政(5)
其实韩非李斯如今都已过而立之年,亦有收徒的资格,可嬴政既然来了,想要拜师,当然只会拜荀卿为师,岂会甘居于李斯之后,执晚辈之礼?
若是当年的赵政,就算以秦国公子之名,向荀卿求学,只怕也会被拒之门外。
经历生死两年前,又从后世汲取了大量史料和信息的嬴政,却能从后世对荀卿和韩非李斯师徒的作品研究和分析后,精准地抓住荀卿此时的心境,以一篇“人之生也固小人”求教,打动荀子爱才之心,方才在归隐之年,又破例收下了个稚龄徒弟。
这一破例,不光是收了“赵政”,还收了个七岁的小儿张苍。
张苍本乃战国纵横家名士张仪之孙,张仪曾为秦相,以连横之策名动天下,然最后还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了秦王他就只能自请离去,最后死于魏国。
荀卿原本与张仪相识,对张苍多有照拂,只是收徒之事颇为犹豫,待见得赵政求教之后,一时见猎心喜,既然要收徒,便连张苍也一并收下。
至于那两位三十多岁的徒弟韩非和李斯看到这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的小师弟怎么想,荀卿压根不在意。
他得楚国春申君看重,任命为兰陵令,在此教学授徒,接触世务良多,哪怕再推崇孔子的治国之道,仍是提出了自己的“性恶论”观点,认为人性本恶,需要以礼仪教化,以法制约束,故而他虽为儒家大佬,可门下弟子,却是以法家著称。
尤其是韩非、李斯二人。
嬴政就是冲着韩非来的。
他前世原本就对韩非的理论和文才十分欣赏,才会在他为韩国出使时将他扣留,想要留为己用。结果却被李斯巧言打动,顾忌他韩国公子的身份,将他暂时下狱,不料却成了他的催命符,被李斯派人送毒药毒死于狱中。
此时的韩非,与现任韩王不和,才会投奔荀卿,宁可在兰陵县继续学习,也不愿留在韩国看着昏君佞臣生气。
这个时候,正好方便他来拐人。
韩非则对这个新来的小师弟,十分头疼。
无他,小师弟看着稚嫩,说是十来岁的孩子,可身量高大,已到他肩头,只怕过不了两年,就会超过他。
明明还是个孩子,可言语之间,气势俨然,带着种上位者的霸气,便是面对他这个韩国公子,亦隐有压过之势。
所以李斯很不喜欢他。
当然,嬴政也不喜欢李斯。
李斯固然有才,帮他完善了大秦帝国的郡县制,政务处理得头头是道,可以说是他的得力的臂助之一。
可错就错在此人贪财好妒,贪生怕死,不但没遵守嬴政的遗命奉公子扶苏为主,反而被赵高一吓一威胁,就篡改旨意,逼死扶苏,扶立胡亥为二世,生生毁了他大秦千秋万代的帝国基业。
辜负了他的信任和重用,李斯自己也没好下场,自己被腰斩不说,满门抄斩,落下一世骂名。
嬴政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此时此刻的李斯本人。
他明知道韩非口齿不便,平素不与人争辩,在荀子门下,平日都以李斯为主,负责协助老师指导各位师弟,照顾众人的生活和学习,他亦以师兄自居,颇有些傲气。
可嬴政次都会当着他的面,向荀卿求教时,总要提一句“大师兄”韩非之作,“二师兄”李斯如何……李斯就总觉得,这小子在叫“二师兄”时,那眼角眉梢都带着种讥诮之意,肯定有问题!
可他也知道荀卿对这个勤学好问的徒弟十分喜爱,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跟个十岁小师弟计较,也只会让老师生厌,便有意无意地在张苍面前挑唆几句,激得指责小子出头去找嬴政辩论。
张苍在兰陵蹲了大半年,都未能得到荀卿许可正式收入门下,这“赵政”来了三日便打动荀子收徒,他却成了个添头,原本就心下不忿,被李斯一挑,就忍不住去找嬴政。
“你说你从赵国来,可邯郸至兰陵千里之遥,你小小年纪,孤身一人,难道不怕遇到歹人?”
“还是说……你根本不是赵人,故意来骗荀师的!”
嬴政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截,生得玉雪可爱的白胖小子,冷笑一声,拍拍腰间长剑。
“一般来说,歹人怕我。”
“至于我是不是赵人,那你呢?你是魏国人还是秦国人?”
张苍瞪着眼:“我先问你的!”
嬴政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邯郸到兰陵,骑马需要几日?坐车需要几日?光说千里之遥,是一千里,还是两千里?”
“啊这……”张苍目瞪口呆,他光是听人说赵政不远千里前来求学,荀卿为这个少年的精神打动,才肯收徒,哪里知道兰陵距离邯郸的路程到底有多远。
嬴政接着说道:“若是骑马,从邯郸三日可达兰陵,若是坐车,则需半月。”
“小胖子,我记得你是阳武人,你坐车从阳武到兰陵应该只需十日,那你倒是算算,若是你初一乘车从家中出发,我初八骑马从邯郸出发,你我二人会在距离兰陵多远处相遇?”
“我听闻你算术天分颇高,连荀师亦有褒奖,倒是不知,你算不算得出来?”
但凡熊孩子没事找事,那都是闲得慌,多布置点作业,就啥事都没了
丢下一道追击+相遇问题,成功地吸引了未来修订整理《九章算术》的数学大家,嬴政施施然离开,留下小毛头张苍拿着算筹趴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算算。
李斯默然无语,转身离开。
韩非好奇地问:“师……师弟,为……为何不……不……见……见你……你的马……马呢?”
嬴政听着累心,他也是入门之后,才发现这位师兄虽然文笔犀利,目光独到,可他能成为“六亲不认”的法家代表人,真的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单纯。
“师兄,我只是跟师弟打个比方,并不是说我真的是骑马来的。”
赵国缺马,尤其是被秦国打压之后,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骑马出入城门,尤其是他这个已经成为死者的“黑户”。
而一般用于载人拉货的,多是牛车,那速度……还不如他徒步走的快。
离开赵家的庄子后,他一边调理自己的身体,一边徒步从赵国“走”到了楚国,所以才会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韩非哦了一声,目光方落在嬴政腰间的长剑上,“剑,非善,慎用。”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奇心起,未掩饰口吃之事,略微窘迫,但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只是用更为言简意赅的方式表达。
嬴政点点头:“侠以武犯禁,师兄所言甚是,只是政为强身自保,而非好勇斗狠,借此扬名,还望师兄随时提点。”
他读过韩非的《五蠹》说,其中就有“带剑者犯五官之禁”,“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嬴政深以为然。后来荆轲秦舞阳之流,不就是五蠹之一吗?
然而人都是双标的,他不喜欢游侠剑客,因为那些人刺杀过他一次有一次,可自己如今在系统的帮助下习得高超的剑术,用起来毫无顾忌。只是在韩非面前,当然要站在师兄这边。
韩非满意地点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政,很好。”
嬴政最不喜人触碰,刚想后退,可抬头对上他单纯欣赏的视线,想到他后来惨死狱中,还想着向自己表白,留下《说难》一文,主张建立君主集权制的统一国家,正是他后来一统六国的依据。
可惜,那一世的韩非没能看到他的理想在嬴政手中实现,这一次……摸一下而已,那就摸了吧!
第六章 真假嬴政(6)
“政师兄!”
圆滚滚的小师弟脸上带着黑乎乎的墨点,手里扯了块巨大的绢帛,迎风招展如同披风,咋咋呼呼地朝着嬴政跑过来。
嬴政伸手阻止他靠近,“行了,站那说就行,别贴过来!脏!”
“哈哈哈!政哥好残酷,嫌弃小胖子表现的这么明显!”
“小胖子:政哥,你不爱我了吗?政哥:从未!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