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眼神黯了黯。
他不想说那些话,让莎音有威胁的感觉。
可莎音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聪明有主见,甚至在京城中还有自己置办的产业。
她一直都像是一颗珍珠,无论放在何处,都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这种光芒,时常让四阿哥有种会被人觊觎的感觉。
无论是太子偶尔痴迷的眼神,还是走在街上路人的侧目。
他都无法让自己感到心安。
珍珠夺目耀眼,却不能强行掠夺,否则便只能两败俱伤。
更何况,他不忍心自己心中的珍珠受到哪怕半分的伤害。
“你要如何?”莎音瞪了四阿哥一眼,“直接回禀皇上皇后去?”
四阿哥低头,掩饰嘴角的一抹苦笑,以及目光中差点藏不住的贪婪,“我明白的,你若不愿,没人可以强迫你,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莎音轻轻哼了一声,“你明白就好。”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像是刚入宫时的小丫头了。
那时候的她就像是水里随波逐流的小鱼,可如今,小鱼已经有了左右水波的能力。
她有太皇太后的口谕,又有郡主的身份,京城中至今还流传着莎音郡主的故事。
而且她已经不再依靠任何一处,这几年来她也并非闲着。
莎音看着窗外天角处挂着的月亮,好一会儿,这才道:“我想好啦。”
“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在我们做下约定之前,不可以干任何强迫我的事情。”
抬起头,四阿哥勾起嘴角,“我从来不强迫你。”
“嗯。”
莎音又道:“但是你暂时也不许对其他姑娘有想法,被我发现,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这句再也不理他,竟是比刚才什么话都重。
只是听了这话,四阿哥心中便觉得好像空了一块,“有你这话,便是金山银山我也不放在心上。”
莎音蹙眉,“唔,金山银山可以放心上的,你若不要便拿来给我。”
胤G粲然一笑,“你喜欢,什么都可以给你。”
莎音一愣,眨眨眼转过了身子。
狗男人,惯会说好听的话。
其实莎音也明白,四阿哥如今在朝中虽仍旧不温不火,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康熙越发的器重他了,想要结亲的人家光是京城里就能排成队。
若想要其他人,只说一声,便有人直接送过去。
可他府中却一直空着,甚至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
但是如果有了……
莎音暗自叹口气,那她再换个人就是了,反正她从来不觉得成婚是她这一生的唯一目标,若是一定要成婚,那便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没人做得到便宁缺毋滥。
她早年间便是为了自己能够有所依傍,才做出了许多的努力。
如今,自然不会轻易妥协。
想到这里,莎音清醒了一些。
“好,那便先这么着吧,除了金山银山,若是被我瞧见你有什么不洁的举动,咱们第二天就一拍两散。”
“噗嗤……”
四阿哥笑了出来,眼眸弯弯,像是天边的月亮。
顿了顿,四阿哥轻声开口,“嗯,一定替莎音郡主你守身如玉。”
“咳咳咳……”
莎音清了清嗓子,也不客气的点头,“身为男人自然要懂得自爱,你好好守着吧,今儿我便不送了。”
方才还跟自己贴那么近的小姑娘,这会儿直接无情无义的赶自己走,四阿哥也不生气也不着急。
“方才我说受伤了,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
莎音刚想要说谁让他自己非要这么晚再过来,转而想想他那么深的刀口,又心软下来。
“严重吗,要不要休息休息再走。”
娇弱不堪的四阿哥立刻点头,“其实很严重。”
莎音一顿,蹙眉打量着他受伤的腹部。
“那你现在还疼吗?”
她眼神明晃晃的,四阿哥喉结微动,“疼得厉害,须得上药才行。”
“啊?”莎音着急的看了一眼窗外,“王钦怎么没跟来,你身边的人带药了吗?”
四阿哥点头,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个装着膏药的玉瓶。
“把这个涂了就能好一些。”
莎音没有犹豫的接了过来,“躺着还是坐着?我帮你。”
胤G目光更加灼热,声音沙哑。
“坐着。”
“嗯。”
莎音应了一声,将瓶口的塞子打开,重新放回了四阿哥的面前。
“诺,帮你打开了,你先上药,我去屏风后面等你。”
说着,莎音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面。
而桌前,反应过来的四阿哥看着眼前的玉瓶愣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的笑了。
莎音背对着屏风,听到身后一身叹息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吗?”
过了一会儿,莎音轻声问道。
“嗯。”
莎音走了回去,看着位置几乎没有变过的玉瓶,也没有点破,身后替四阿哥重新盖上。
“那你休息一会儿便回吧。”
胤G抬起头,看着莎音叹了口气,眼神中竟有一丝淡淡的委屈。
莎音含着笑刻意不去看他,“怎么了?”
“你总该给我些好处打发打发才是。”
莎音看了一眼平安符,“那不是给你了。”
“不够的。”
四阿哥说着站起身,莎音以为他又要拉自己过去,可他却只是走近了一些。
胤G停在莎音的面前,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熟悉的轻甜气息萦绕在鼻尖,再睁眼时,目光中已经带着几分满足。
莎音脸上热热的,正要说话,窗户外面忽然从半空落下来一枚石子。
顿了顿,莎音立刻明白了什么,“匆忙进京可是还有别的事儿?”
“嗯。”
胤G也不瞒着她。
“早年间朱三太子那事儿人一直没抓到,最近有了一丝风吹草动,牵连的人有些意外,今夜他们入城,旁人不能紧跟着,只有我来。”
朱三太子……
莎音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心里渐渐有了眉目。
“是索大人吧。”
四阿哥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怀疑,但最终还是只淡淡点头,“嗯,没错。”
这一点莎音丝毫不意外。
莎音记得在后世野史中也曾记载过,索额图与太子私下确实跟这个所谓的朱三太子有关联。
而且,当年康熙亲自下旨彻查,结果竟然还是让朱三太子跑了,只能说明在皇上信任的人之中,而且是很亲近的人里,绝对有内奸。
只要将这些信息整合,很容易就能得出结果。
莎音看看外面落在地上的石子,接着道:“这件事不能着急,得慢慢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才行,若是今晚风险太大,可以暂缓行动。”
顿了顿,莎音又道:“索额图的野心一直在二阿哥身上,但如今四海升平,皇上又正值春秋鼎盛,几位阿哥都越发优秀,所以咱们不急,急的是他。”
四阿哥静静听着,赞叹莎音嗅觉敏锐的同时,心里再次升起一丝怀疑。
他曾在莎音数次做出判断和事情决策后,怀疑过这个小姑娘的真是来历。
云南府再到紫禁城,她一个姑娘家,有时候对朝堂纷争的判断和见解,甚至远超过大多数大臣。
而莎音看着四阿哥沉默下来,自然知道他多少有些疑惑。
只不过她不愿意说,那他便肯定不会问。
从前莎音还稍加遮拦,现在干脆大大方方的给四阿哥提建议。
莎音:“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这次我去万寿寺求平安符的时候,碰上了二阿哥,皇上还愿意交给二阿哥差事做,而且二阿哥行事收敛了许多,他到底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孩子,还是有情分在的。”
这几句说的意味深长。
四阿哥心领神会淡淡点头,“皇阿玛这两年也提过让二哥跟着去平噶尔丹,只不过最后都没去成,皇阿玛他……他还是愿意相信二哥的。”
“没错,皇上对二阿哥的情分其实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所以……”
四阿哥与莎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失望。
皇上还是放不下二阿哥。
或者说,放不下自己多年来的心血。
让一位皇上失望很容易,可要让一位父亲因为儿子伤心,那必须是件大事才行。
皇上当时虽恨铁不成钢,可一旦二阿哥真的知道悔改,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况且当年去给皇上报信的太监离奇失踪,舞姬也在被抓后自尽身亡。
虽说二阿哥丧期行欢板上钉钉,但其中不难看出有猫腻跟陷害的嫌疑在。
“你放心,今晚只是确定他们会在京城见面,若是有暴露风险,我便立刻撤回来,再者说即便我被看到也没什么,只说自己提前回来想悄悄看看你。”
莎音:“……你还是小心些别被发现吧。”
胤G失笑,“放心。”
说话间外面再次落下一枚石子,两人同时看了一眼。
莎音本还想说再见,结果下一刻手中一直握着的锦帕突然间被四阿哥抽离。
莎音:“……做什么?”
四阿哥好整以暇将锦帕收到袖子中,“留作念想。”
莎音皱眉,“说的好像要许久不见一样。”
“确实要许久,漫漫长夜……”
莎音轻笑,“赶紧去吧,被耽误事情,过几日正式回京再见。”
四阿哥点点头,也不再犹豫,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随后从外面将窗户小心翼翼的关好。
一时间,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莎音看着桌上他忘了的药瓶,眨眨眼睛收了起来。
随后,莎音叫了人进来收拾喝过的茶盏。
宋奶嬷推门进来,看到里面只有莎音自己的时候,立刻松了口气。
晚上的事儿只有宋奶嬷一个人知道。
“只当没发生过,将这里收拾一下吧。”
宋奶嬷点点头,俯下身子将茶盏都收拾了起来。
相比较其他人,莎音更为信任的便是宋奶嬷,早前还是因为她两个儿子都在诺敏的军中,可后来宋奶嬷便一心都在莎音一个人身上。
“嬷嬷。”莎音忽而喊道:“我记得,你曾说你丈夫早亡,但还有两个儿子是吗?”
宋奶嬷这些年来她也清楚莎音格格的性子,连忙解释道:“您放心,奴婢两个儿子自有他们的造化,奴婢忠心伺候格格,绝非只因为他们两个。”
莎音笑道:“只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问罢了,你若是觉得他们在云南那边待的不行,我可以帮忙调他们到京城来。”
宋奶嬷一愣,“格格不必为奴婢费心,您能允许奴婢时常给他们通信,奴婢已经很感激了。”
“不算费心,应该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若是同意,我便去让人办。”
虽然宋奶嬷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可若是能够见到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孩子,她还是十分的心动。
看着宋奶嬷眼眶红红点了头,莎音也应了下来。
其实莎音也有一些私心在。
她总觉得,宋奶嬷虽然一心伺候自己,但不可能对两个亲生儿子不闻不问。
一来是宽宋奶嬷的心,二来也是让她对自己更加忠心。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办,只是得去见一趟诺敏。
打定了主意,莎音第日醒来,便叫人去给爵府送了要去拜访的信儿。
莎音其实就算是出宫以后,也没有再去过爵府,倒是去裕亲王府那边拜见过,每年裕亲王寿宴时,也会过去祝贺。
但是爵府这边,莎音每次只是让人送份礼物过去聊表心意。
玉福晋倒是来过多次郡主府,也时常想让莎音回去瞧瞧。
只是自打玉福晋知道了莎音去盛京见过那位台大娘后,便不再过来了。
一路坐着轿子到了爵府,玉福晋得了消息,早便让人提前准备在门口迎接。
她如今是郡主,除了玉福晋外,府中的女眷都没有诰命,便是长辈,也得给莎音行礼。
“大伯母二伯母莫要多礼。”
莎音下了轿子,一面让人起身,一面瞧见在大伯母觉罗氏的身侧,有一位陌生的女人也在哪里。
“咦?这位是……”
玉福晋笑盈盈拉着人介绍,“这是孙氏,你进宫后才嫁了过来,所以不认得。”
莎音略略打量了一下,心知这是大伯的侧室。
不论是觉罗氏还是周氏,莎音这两位伯母都比从前要苍老许多,觉罗氏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而周氏眼角满是皱纹,却一直努力的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莎音跟着一同进了爵府,才刚坐定,周氏便亲自端了茶过来。
“快莫要如此。”莎音嘴上谦虚着,却一动不动任由周氏给自己端茶。
从前周氏并未给莎音过好脸色,这些莎音是能看出来的。
如今倒不知道是怎么了。
几个人陪着莎音说话,过了一会儿,周氏才笑盈盈开了口。
“虽说莎音如今是郡主了,但我还是想要托一下长辈的身份,我听说莎音你与二公主三阿哥在宫中便相处极好,是吗?”
莎音喝了口茶,淡淡看过去,“与你有什么关系。”
周氏没想到莎音言词这样果决,咬咬牙,继续笑道:“自然有关系,你也知道,雪娇去年抬进了三贝勒的府上,可我上次见她,才知道三贝勒竟然只去过她那边两次,你若是方便的话,也好替你姐姐劝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