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你受伤可给我吓坏了,如今怎么样,可要太医再来瞧瞧?”
“已经没事了。”
顿了顿,四阿哥忽而看了一眼窗外,浅笑道:“刀口虽深入却并没有伤到内脏,额娘放心就是,我已经寻了最好的大夫瞧病,那大夫开了药,连痛都不怎么痛了。”
皇后打量着四阿哥受伤的位置,仍是有些不放心,“若是感觉不好,一定不要硬撑着,你常常让额娘保重身体,可额娘何尝不想让你也多多注意。”
“儿子明白的,额娘放心。”
皇后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虽说沉闷一些,但绝对不会敷衍自己,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母子俩难得这样安静的坐在承乾宫厅堂内说话,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小时候。
说话间的工夫,皇后提前让人准备给四阿哥补身体的燕窝已经好了。
哪知道宫人将燕窝端过来时,竟是不小心将勺子打翻在地上。
“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
勺子落在地上,上面的汁水喷溅在了四阿哥的衣摆处。
皇后皱皱眉,看了一眼跪着的宫人淡淡道:“今日大军凯旋,罚他半个月俸禄也就罢了。”
这是个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的宫人,是人难免都有不小心犯错的时候。
四阿哥并没有在意,只是看了一眼衣摆,叫人过来给自己换外袍。
“这锦帕……”
外袍褪去,四阿哥放心怀中的锦帕被特意拿了出来,搁在了一旁。
皇后无意间瞄了一眼,顿了顿,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本宫还不知道你何时有了这么一条秀气的锦帕,而且这手艺……瞧着倒是眼熟。”
四阿哥整理好了衣领,错愕看了看皇后,随后珍重的将锦帕再次收了回去。
“皇额娘好眼力。”
四阿哥也没有瞒着皇后的意思,苦笑一声,淡淡道:“这可是儿子努力了多年,才终于换回来的一点慰藉。”
“哈哈哈……”
皇后捂着嘴笑出声来,促狭看着眼前已经是个大人了的四阿哥。
外人常说四阿哥是个冷心冷面的主子,便是佟佳氏自己,也鲜少见到自己这个儿子吃瘪的时候,可偏偏碰上那个小姑娘时,他整个人都会柔软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永远都冰冷冷的,总该有个情感的宣泄口,不然就成了架子上摆的瓷人儿了。
看着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皇后这才忍住笑。
“你既然得了,便要好好珍惜才是,莫要辜负了她,也莫要辜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
母子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笑了笑。
“是,儿子明白。”
“明白什么?”皇后顿了顿,收起笑瞥了一眼四阿哥。
“这锦帕上的手艺除了早年慈宁宫有,旁的地方很少看见,毕竟还没跟人家真的定下来,总得照顾人家的名声才是,以后小心一些,我这里也就罢了,旁的地方还是少露出来。”
四阿哥:“便是因为在额娘这里,所以我才拿了出来,旁的地方自然会注意。”
“说起来,莎音那丫头前些日子,还来我这里旁敲侧击的问过你的消息呢,也不主动提,只拿大阿哥来做借口。”
皇后说着想起当日的情况,再次欣慰的笑了笑,“她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并非一点都不关心,不过她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丫头,咱们也不能直接一纸诏书发给她,还得是你自己多努力。”
四阿哥沉声,“儿子明白了。”
殿外,新一碗燕窝被端了进来,恰好与匆匆回来的刘玉碰上。
四阿哥起身走过去喝下燕窝,这才转头去看刘玉,“可与她说了?”
刘玉点头,“嗯,已经说过了,格格说她没带您的药,让您还是先看看太医,她就先回去了。”
四阿哥:“……你没解释一下?”
“奴才解释了的,但格格说除了那膏药外,她身上确实没带其余的药了。”
四阿哥失笑,而后摇了摇头。
刘玉则挠挠后脑勺,抬头不理解的问道:“主子,是不是您给记错了啊,格格怎么可能会看病呢,您若是不舒服,奴才这就去给您喊太医过来。”
四阿哥:……
“不必了。”
刘玉看着主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有些惊恐又有些莫名的退了出去。
这真是奇了怪了,不是主子记错了,难不成还是格格记错了?
可也不怪他吧,他都是依言老老实实传的话。
刘玉越想越迷茫,外面的事儿他向来办的妥妥当当,可只要一遇到格格这边,主子好像总要对他散发寒意。
算了,还是回去问问王钦吧……
刘玉这边想的脑子疼,四阿哥也坐着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她倒是潇洒。
虽说前几天刚见过一次,但到底分开了三个多月。
可真是无情无义。
皇后看着儿子有些无奈的神色笑了出来,“也不能逼的太着急,你皇阿玛那边有我给你应承着,慢慢来就是。”
“嗯。”
“不过说起来,你也该去看看德妃跟十四阿哥,这两年过年时节你都不在,中秋家宴也没赶上,得了空确实该去瞧瞧。”
德妃是个聪明人,早年间为了避嫌,她与四阿哥少有往来,只过年时节才见上一见。
可今时不同往日,佟佳氏做了皇后,所有皇子都得尊称她一声皇额娘,自然无须再在意这些。
“小十四……”
胤G皱皱眉,“去年我曾见过他一面,这孩子,德娘娘把他教养的过于软弱了些。”
皇后轻叹一口气,“可不是嘛,已经三岁了,德妃居然还不让他自己下地走路,皇上都劝不动她。”
“不过胤祚走了后,也难怪德妃会对十四这般在乎,慢慢来吧,等十四大一点,兴许德妃的心结就没了。”
四阿哥:“那儿子等会儿去给德娘娘请安,顺便再看看十四弟。”
皇后点头,顿了顿又叮嘱道:“德妃有心结,你若是劝解她此刻必然听不进去,反而还要平添你与她的嫌隙。”
四阿哥了然的点点头,“我只去请安,皇阿玛都劝不动,旁的自然轮不到我来说。”
跟皇额娘告别后,四阿哥本打算先去见莎音,可如今莎音自己先回了,他便去了永和宫那边请安。
果然,四阿哥走到永和宫内殿时,便瞧见德妃正怀里抱着十四阿哥,亲手喂他吃着剥好的葡萄。
“给德娘娘请安。”
今日迎接祭拜,德妃告了假没有去,如今见到四阿哥,先是有些恍然,这才让他起来。
“你十四弟早上的时候闹着不吃饭,本宫没有办法,只好请了假留在宫里照顾他,你莫要介意。”
四阿哥神色平淡:“儿臣不敢。”
德妃说完,便继续专心的给十四阿哥喂着葡萄,连葡萄籽都亲手给他接住。
从前六阿哥胤祉在的时候,他身子弱些,德妃照顾的精细些也是应该的,况且六阿哥身子弱容易生病,吃过苦所以更懂事。
但是十四阿哥身子骨强健,偏偏德妃照顾他比照顾六阿哥还要精细许多,如今都已经四岁了,出门都不愿意自己走路,他没吃过苦,长此以往这样养下来,难免娇气一些。
便是瞧见四阿哥过来,他也只是躲在德妃怀里不说话,怯生生打量着四阿哥。
“这是你四哥。”德妃低声介绍。
小十四怯怯的看着他,就是不肯说话喊人。
“这孩子胆子小,你莫要介意。”
“无妨。”
四阿哥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拢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德妃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好劝说什么,再坐也是无趣,便起身告退了。
随后,他又去南三所见了见八阿哥,直到下午才离宫。
坐着马车一路行至贝勒府,四阿哥下车先是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郡主府邸,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出来迎接的王钦。
“主子哟,您可算回来了,奴才想您想的日日都睡不着觉。”
王钦凑了上来,一如既往的聒噪。
四阿哥倒是没觉得厌烦,听王钦说了一路这几个月府里发生的事情,一直到他洗漱过后,王钦终于才说到了正题。
“格格一切都安好,京城中还另开了一家西洋器具店,格格家有个大伯玛尔赛在工部,这些东西来路也都明确,并没有什么危险。”
“格格前一段日子总是梦魇,听说是总是梦到什么危险的事儿,这些奴才给主子写的信里都写过了,但是昨儿个奴才跟进禄说话时,才知道那个梦似乎跟主子您有关。”
“其实奴才瞧着,格格是担心主子您的,心里有您才会这般。”
“吃食上面,近来格格口味偏淡一些,许是秋老虎还没过去,天有些闷导致的,奴才已经叫人做饭时候注意了。”
“格格……”
王钦嘴巴像是在倒豆子似的,打从四阿哥坐下,便一直没有停歇过。
刘玉一直跟在旁边听着,本想跟王钦学点什么,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困意涌了上来。
反观四阿哥,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手里的账目,好似漫不经心,但却没有丝毫要打断王钦的意思。
而且在王钦口干舔了舔嘴唇时,还递给王钦一个鼓励的眼神,王钦干了一口茶,便继续汇报。
三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王钦拢共说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才差不多将想说的都说完。
“完事了?”好一会儿,四阿哥才抬起头问道。
王钦抱着茶杯想了半天,“嗯,应该没了。”
“嗯。”
四阿哥淡淡应了一声,“一会儿下去领赏吧,做的不错。”
一句平淡的夸赞,王钦已经高兴的飞上了天,瞄了一眼旁边的刘玉,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
刘玉且了一声,只当没看见。
除了这些,四阿哥府中另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一直等到傍晚,这才将思绪从忙碌的事务中抽离了出来。
“该传饭了吧。”
王钦点头走了过来,“主子,厨房已经在准备了,咱们今儿去郡主府还是……”
四阿哥侧目过去,“那边怎么说的?”
王钦连忙小跑出去,喊了个人问完又小跑回来。
“这……主子,按照往常来说,这个时辰那边也该来人了,只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今儿他刚回来,又让刘玉仔细交代了他的伤口还在疼着。
她还真是无情无义,居然不来瞧上一瞧。
四阿哥搁下了手中的账目,站起身淡淡看了一眼窗外。
“走去看看。”
郡主府虽然与贝勒府只有几米的距离,但到底隔着院墙,便是有声音,也传不到旁边去。
莎音看着跪在自己院墙内哭天抹泪的周氏,‘啪’的一声,将门再次关了起来。
周氏的父亲周国良只是个普通的从五品河营协办,虽说官职小,但手中却也把控着京城外河营之间的货物往来。
有些商人与官家勾结,会私下运送些违规的物品。
小一些的比如宫里偷偷运送出来的金银玉器,大一些的连朝廷禁止私人制作的火药都能藏在货物箱子中运送出去。
有的为了蝇头小利,有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为了能够顺利将东西从河营运送出去,周氏的父亲这么一个小小的五品官,都会动用大量银子收买。
因此,周氏的父亲周国良位置虽低,但家里日子却一直过得奢侈。
周氏早年嫌弃丈夫玛礼善没出息,官职小又拿的银子少,没少回娘家抱怨。
当年周氏为了让儿子堂贤到三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便是去问娘家要的银子打点下来的。
周氏一直以为自己娘家能够一直风风光光下去,谁知道今年皇上突然开始下令严查京城中的走私情况,周国良在昨天竟是直接给人抓进了刑部。
这种事情,玉福晋跟诺敏是肯定不会帮忙的,避之不及还让周氏莫要插手。
可周氏哪里肯依,接连求了好多自己平日往来较多的几位大臣的夫人,结果那些人没事时候面子上还能过得去,一旦出事儿,各个都躲着周氏。
周氏没有办法,这才求到了莎音这里。
郡主府本有侍卫把守,周氏报了身份以后,侍卫便有些顾忌,周氏干脆一脑袋冲进了郡主府,看见莎音直接就扑了上去。
莎音闪躲进了屋里,周氏便一直跪在院子中抹眼泪。
“前几日去爵府,玛嬷不是说她自会拦着周氏吗,玛嬷说话不算话。”
莎音皱巴着脸走到屋里,冲着宋奶嬷发牢骚。
宋奶嬷瞥了一眼进禄,进禄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格格,玉福晋本来将二夫人禁足在院子里了,您没瞧见二夫人的腿,她是跳墙出来的,腿上还带着伤呢。”
“没瞧,理我都懒得理。”
莎音托着脸颊想了好一会儿,“你们说,我能让人将她乱棍打出去吗?”
宋奶嬷大惊,“万万不可,格格若是这般做,明儿京城里便要传您对长辈不敬的流言了。”
“长辈若是为老不尊,我还有什么必要敬着她,周国良自作孽,旁人就算知道了也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莎音说着淡淡看了眼窗外,“进禄,去叫人打发走,我有些饿了。”
进禄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宋奶嬷,宋奶嬷犹豫道:“格格,不如您先说些什么糊弄过去?”
柳嬷嬷头一次有些不耐的看了看宋奶嬷,“咱们格格有什么必要去费劲糊弄她?打发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