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连忙跪了一屋子,二公主的脾气这些年有所收敛,但没人忘了她早年是怎么使性子打人的。
“真是烦死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把鞭子给丢了,我好好地心情都被破坏了!”
佳莹发起火来,宫人们各个吓得腿软手抖,有些明白的,颤颤爬到莎音旁边想要莎音帮忙求情。
“佛门清净地,表姐等回宫再发落吧,或许就在宫里没拿出来呢。”
莎音才说完,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隔着门便听见二姐在说话,可是在找东西?”
莎音让翠画去开门,门外四阿哥手里拎着一条皮鞭,仔细一瞧,正是佳莹那根。
四阿哥:“我让人回马车里去拿太后给的经书跟佛珠,正好瞧见了这个,我眼熟便来问问二姐。”
佳莹眼睛一亮,连忙接了过来,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也长舒一口气,向四阿哥狠狠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莎音。”四阿哥没有进屋,反而看向莎音。
“嗯?”
“下次再看经书记得翻翻页。”
莎音格格茫然眨眼,走过去把清心经接过来,“可是这个真的很难懂,我都看了好久,才把第一页看明白。”
胤G笑了出来,“能把第一页看明白已经很不错了,对了,清心经第一句怎么念来着?”
莎音:……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胤G笑意渐深,不知怎么的,莎音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这一路上她便只顾着想怎么跟诺敏商议,心情一直紧绷着。
可胤G此刻这样子,分明就是看出了她些什么,却并没有点破。
那他应该是会帮自己的吧。
胤G见莎音半天不说,笑着低声道:“晚间巳时末刻是换班时间,到时候诺敏将军才得空。”
果然。
莎音虽看不明白胤G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表达出来的一定是自己能感知到的善意。
“谢啦,四哥。”
胤G微怔,而后看了眼正在摆弄鞭子的佳莹,“你们若是出门,切莫再叫二姐动手伤心了。”
佳莹闻声凶巴巴的瞪了过来,“虽说知道四弟你一番好意,但怎么说的我好像很不讲道理一样。”
胤G没有答话,反而又去跟莎音道:“二姐多年没有操练,手生了不少,若是二姐动了手,你便躲远一些,莫要被她伤着。”
佳莹:……
莎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佳莹想追出去算账,胤G已经转身离开了。
倚在门边看着胤G离去的背影,莎音忽然间心情再次放松。
胤G跟来确实是意料之外,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坏处就是了。
有佳莹陪着说说话,寺庙里的时间竟也过得很快。
转眼太阳落山,莎音陪着二公主吃了寺庙里的斋饭,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内。
莎音一直等到了巳时中刻,这才开门准备出去。
“我便知道你要自己过去。”
莎音跟胤G的厢房挨着,她刚一出门,便见台阶下四阿哥正背对着自己。
听见莎音走过来,抬头看星星的四阿哥这才转身,“你要自己去见诺敏大人?”
莎音想了想,淡淡道:“多谢你的提醒,我确实是想念玛法了。”
胤G皱皱眉,没有点破莎音的话。
“他身为主将并不在寺庙内,而是在外面守着,你身为主子这样穿行过去,反而还引人注意。”
莎音皱眉,“派人去喊,我怕玛法重视规矩不过来。”
胤G招招手,王钦不知道从那儿冒了出来,走到了莎音旁边。
“让我的人去喊,诺敏大人一定过来。”
莎音:……
那确实,您是阿哥,强权之下便是大将军也得应从。
胤G没有急着让王钦过去,而是静静等待着莎音的反应。
“你可放心?”胤G淡淡问道。
“放心。”
莎音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只是喊诺敏过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不知道四阿哥为何这样问。
胤G反而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王钦得了命令立刻便去了。
胤G:“等会儿诺敏大人到了,让王钦直接带到你厢房去,旁的若有什么事,你再来问我。”
莎音点点头,“那我先回去等着了,四哥在外面吹吹风可以,可别叫蚊虫咬了。”
言罢,莎音便直接回了厢房。
胤G站在原地看她门关上这才收回目光,随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被莎音格格无情无义抛在原地,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而门的另一边,莎音坐下后便盯着手心的一块怀表看了半天。
等到了巳时末刻,莎音将怀表收了起来。
“等会儿玛法来了,你们便先出去等我。”
莎音刚吩咐完,便听到外面王钦的敲门声。
宋奶嬷去开门,随后低着头带着翠墨檀棋走了出去,而诺敏则看着屋里的莎音愣在了原地。
莎音起身,端端正正弯下膝盖行了礼,随后抬头浅声道,“玛法请进吧。”
眼前的莎音格格一身旗装打扮,身姿纤细行礼端正,神情带着几分笑意,可眸中却浅浅淡淡的。
明明是最熟悉的小孙女,此时却又很是陌生。
“莎……音音?”
诺敏顿了顿喊出了自己时常挂念在心里的名字。
莎音笑着点头,亲自走到门边请诺敏进来后把门关了上去。
“玛法,许久不见了。”
第53章
“玛法,许久不见了。”
其实仔细算下来的话,上次莎音跟诺敏见面是在过年宫宴的时候,只是当时在宴席上距离甚远,在太皇太后许可后,莎音去给诺敏拜了年。
但他们两人正儿八经地坐下来一起说说话,倒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莎音精致的五官如今褪去婴儿肥越发清丽,声音却仍是甜腻柔软,像是最软绵的云朵。
诺敏顿了顿,收敛神色,“是,确实许久……许久不见了。”
他不似白天那般声如洪钟,情绪所致,显得有几分苍老。
“玛法先请坐。”
莎音捂着嘴笑了笑,“玛法怎的先与音音见外起来了,况且哪有我先坐下的道理呀。”
稍显调皮的语调,让诺敏放松了一些,他僵硬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轻柔笑笑走了进去。
烛火摇曳,莎音没有坐下,她亲自去将提前泡好的茶倒入茶盏,恭谨的送到了诺敏手中。
“玛法?”
诺敏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莎音声音,这才回过神接住茶盏。
莎音仍是笑着,“玛法可是在想本来是四阿哥的人,怎么见到的是音音?”
“想必你是怕我不来,故而让四阿哥帮了忙。”
“玛法果真睿智。”
睿智?诺敏听完自嘲地笑笑,“这些年来,太皇太后将你养得很好,我时常听人说起宫里的事,都说你是太皇太后放在掌心的格格。”
莎音丝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骄傲道:“是,皇太奶奶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诺敏嘴角的苦笑更深了,“嗯,那如今看来当初送你入宫也是一件对事。”
“对吗?”莎音俏皮地笑笑。
“玛法现在看来觉得是对的,那当初难道觉得不对?”
莎音的问话刁钻,诺敏一时语塞。
莎音接着道:“可是在音音看在,即便当年您不送我入宫,或许我也能在外面过另一种快乐日子,只是世间任何事情都没有如果,我自然要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
诺敏渐渐听出来了些意味,他嘴角苦涩更深,“音音是在怪玛法?”
莎音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好像她与诺敏谈论的只是什么家常趣事一般,
莎音:“一直没有怪您,人生下了便有许多事是不由自主的,与其埋怨您,不如让自己好好过日子。”
曾经的大将军如今也已入暮年,诺敏听着莎音这番话,心里很是懊悔与自责,竟是在格格面前低下了头。
他有许多不能说,也有许多想说,但此时此刻觉得如鲠在喉。
好一会儿,诺敏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
他整理了表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音音能这样想挺好的,我跟你玛嬷知道你过得好就足够了,你开心我们便开心。”
莎音认真点头,“我自然是开心的。”
诺敏闻言又有些失神,他的音音跟从前有许多地方相同,但是又好像很不一样。
“只是……”
莎音顿了顿,“我虽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但仍旧是马佳氏的孩子,马佳氏一族的荣辱与我仍旧息息相关,马佳氏若是在朝堂上有什么事端,便是太皇太后护着我,我在宫里也恐怕难以立足。”
年幼的孙女跟自己提及朝堂,诺敏诧异之余,仍旧露出了自豪的表情来。
诺敏:“这音音大可放心,我戎马一生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没有战事这才留在了京中,而且我为人你也知道,虽说脾气有些大,但对皇上那是忠心耿耿,有我在,音音便安稳做个快乐的小格格就行。”
莎音不动声色地听完,“忠心耿耿吗?玛法真是这样觉得的?”
被人怀疑,还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怀疑,诺敏胸中的火气骤然冒了上来。
他神色愠怒,扭开莎音的目光直视着房门,“这话若是旁人说的,音音可知道后果?”
莎音点头,天真道:“把说这话的人脖子扭断吗?”
诺敏:“……扭断倒是不至于,但少不了一顿好打。”
“但是……”诺敏顿了顿,琢磨出味儿来,转头皱起眉问道:“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宫里便听到了什么关于我流言蜚语,我虽立下战功无数,但从不居功自傲,你莫要听那些小人背后胡说。”
莎音却摇摇头,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诺敏藏了数年的秘密。
“皇上如今仍旧对太子宠爱有加,抱有无限的期盼,但玛法却罔顾皇上的期盼转而去联合纳兰明珠一党,暗中替大阿哥在朝中部属人脉关系……”
莎音在诺敏震惊万分的目光中,慢慢道:“难道这些,也算是忠心耿耿吗?”
莎音稚嫩的声音落下,诺敏已经瞪大了眼猛地站起身来。
“你……”诺敏声音微颤,“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后宫中怎么知道这些?”
莎音皱皱眉,有些不理解地看向这个戎马一生的大将军。
“玛法,怎么您好像比我还要天真呢,后宫虽说不得干政,但谁不是表面一套心里另有自己的小算盘?况且按照惠妃娘娘那性子,别说我了,便是各个宫里的老鼠都能在惠妃娘娘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说完这些话,莎音手心暗暗捏紧了手帕,心里打着鼓深深吸了口气。
惠妃虽嚣张跋扈,却不是真蠢笨的人,她故意夸大了说,是为了诈一诈诺敏。
后宫到底与前朝往来不多,便是明珠一党暗中与后宫有联络,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希望诺敏能被她先震慑住再说。
诺敏此刻心里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初纳兰明珠找上门的时候。
诺敏看了眼屋内没人,又看了眼门窗。
“玛法放心,我已经让人在外面远远守着了,您也莫要慌,虽说惠妃娘娘张扬,但大家说的更多的都是纳兰明珠大人,还从未提及过您。”
诺敏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为莎音的一番解释而松懈下来,反而打量着莎音,心里的疑虑更多了。
“这种话,莎音以后不用在意,无须去听,你也不必来管,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莎音早便料到诺敏会这样说,无奈叹了口气,“我能理解玛法不愿意说实话。”
“可是玛法您想一想,眼下皇上正值盛年,太子又是出生便被皇上立为皇储,除非太子犯下很大的过错,无可挽回到让皇上伤心的地步,否则你们这么做,只会让太子的位置坐得更稳。”
诺敏神色沉下来,“我说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来的,但事实跟你想的不一样,你才多大,又能懂多少这里面的猫腻。”
莎音:“我的确还小,但……我有话便直说了,若论打仗您的确数一数二,可在朝堂上,您一意孤行,只能沦为纳兰明珠手里的一枚棋子,最后成为政党之争的牺牲品。”
“莎音!”诺敏声音低沉,带着怒气,第一次这般严肃地喊莎音的名字。
“玛法也不必跟我发怒。”莎音冷冷看了眼诺敏。
“我身为马佳氏族人,若是有心害您,也不会过来跟您说这些话,您跟我发怒,还不如去找纳兰明珠问个清楚,他到底是真心想帮大阿哥,还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莎音态度强硬,竟是让诺敏的火气泄了一些,诺敏长叹,“谁又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可是玛法跟纳兰明珠不一样。”
莎音压下心里的烦躁,喝了口茶后,才尽量冷静道:“纳兰明珠仗着早年皇上用得到他,给了他极高的地位,一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这些您一定比我了解。”
“如今这个形势下,皇上早晚是要处置纳兰明珠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太子又是皇上一手栽培自然跟皇上一条心,纳兰明珠是走投无路这才选择了去扶持有勇无谋的大阿哥,不然将来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玛法您呢?太爷爷当年便一心为皇上效力,到了您这里,前些年也是忠心只为皇上办事,您往后只要一心为主,便已经保住了此生的荣华富贵,何必再去参与政党之争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