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开始诺敏还有些怀疑莎音的话，但此刻诺敏的怀疑已经尽数消减。
虽不知道莎音从何处听来的这些，但莎音一直如此笃定诺敏私下与大阿哥一党有往来，这些事只要抓住了证据，换了旁人，诺敏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诺敏这下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顿了顿，再次坐到了莎音对面。
莎音见此，心中略喜，“玛法您好好想想，有想不通的便来问我。”
本来准备认真思考的诺敏闻言，表情奇怪，苦笑着看了眼莎音，“我一个半截身子如土的人，如今竟想不通还要来问你个孩子。”
莎音耸肩，“音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过了今年生辰，我都九岁了好不好。”
轻松的语调调解了下屋里沉闷的氛围，安静下来后，诺敏脑子反而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之前的确没有想到。”诺敏沉思良久，终于低了头，“可是谁都有赌一把的心，万一呢？万一大阿哥有机会呢？”
莎音沉默。
就是这个万一，让大多数人都只记得大阿哥是长子，只记得他有个权倾朝野的舅舅纳兰明珠。
“什么叫万一？万中之一才是万一，可是谁都有可能成为这个万一，大阿哥却一定不可能。”
别说一了，大阿哥连零都不是好不好！
莎音想想大阿哥那莽撞的架势就厌烦，除非康熙明儿就驾崩，太子年纪尚小，他或许有争一争的可能性。
“为什么？”诺敏不理解，“大阿哥如今还有成长空间，况且太子也没有多么的优秀，有明珠大人在后面扶持教导，怎么就一定不可能？”
莎音皱眉，“您转头就把我刚才的话给忘了，纳兰明珠嚣张不了多久，他倒下后，大阿哥身边便再无旁人，难道您要去做这个大阿哥身边的人？”
“这次大阿哥被禁足在家，纳兰明珠一定有意让您出面说话，您一旦这次上了奏折，往后在皇上心里，就是个参与政党之争的人，明珠倒台，您的下场……”
诺敏皱起眉，内心有了一些松动。
诺敏：“说来可笑，我竟是被你一个小丫头给说动了，还是这样的大事。”
莎音不以为意，“闻道有先后嘛，您在这方面确实是……咳咳，总而言之，玛法您这次一定不要出面就是了，往后最好再一步步地跟明珠摆清关系。”
诺敏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事，你若能回答上来，我往后便再也不参与朝中的任何政党。”
莎音笑道：“您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诺敏惊叹孙女的聪慧，点点头道：“是。”
“听太皇太后说的。”
诺敏：……
好一会儿，诺敏才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太皇太后就直白的跟你说了这些？太皇太后早不参与朝政了，她连这次明珠要让我替大阿哥说话都猜到了？”
“这个倒不是太皇太后跟说我的。”莎音淡淡笑道：“这个是牧仁叔叔收了惠妃娘娘的信后告诉我的，不过那封信我已经叫牧仁叔叔拿去烧了。”
诺敏：……？！！
孙女多智近妖，可什么时候连他最信任的牧仁都被孙女收买了？？
诺敏沉思良久，再次认真问道：“果真是太皇太后跟你说的？”
莎音紧了紧袖中的手帕，故作淡定，“有一部分确实是太皇太后说的，有一部分则是我偶然间听来的，况且我与三阿哥四阿哥他们交好，许多事自然也知道一些，所以反而比宫外的人看得清楚。”
“不是有句话叫旁观者清吗，玛法你们都在局中，自然容易被一时的念头蒙蔽。”
关于如何解释，莎音其实想过许多理由。
可只有用太皇太后做借口，才能叫诺敏立刻信服，而且诺敏不能随意入后宫，便是想亲自去问太皇太后也没办法。
不过莎音尽量说的模糊了些，诺敏也不一定有胆子去问就是了。
诺敏苦笑，“你也不必说什么一时的念头，尽管说是我利欲熏心，被权力蒙蔽了。”
莎音不好意思道：“您到底是我的玛法呢，我怎敢这样说您。”
诺敏：“……音音刚才也没多客气。”
“刚才是刚才啊。”莎音俏皮地嘻嘻笑着，“刚才是怕您一意孤行不肯承认问题，现在知道您已经不再坚持，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诺敏：……
“音音的意思难道是我这次若真的站出来替大阿哥说话，音音便不会再对我客气？”
“玛法说哪里的话，我与马佳氏一族荣辱与共，您若是果真不愿意更改想法，为了马佳氏一族，大不了我去找太皇太后告状，揭穿你们的目的早点戴罪立功。”
诺敏：“……我知道了。”
莎音顿了顿笑道：“我跟您开玩笑呢……玛法，您可想好了？往后当真要与纳兰明珠洗清关系？”
诺敏沉重地点头，“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我会尽量早点脱身，我说到做到，这个你不必担心。”
闻言，莎音悬了多日的心这下彻底放了下来。
但诺敏心里却仍是有些疑惑。
太皇太后就算心疼怜惜莎音，也不至于这些话都跟莎音去讲。
可……
不论莎音这话是真是假，都有一定的道理在，他确实有些过于相信纳兰明珠的话了，若是有人早点提醒他，也不至于现在跟明珠牵扯不清。
“好，那玛法处理好之后，让牧仁叔叔跟我说一声就行。”
说起牧仁，诺敏又气又笑的开口，“牧仁跟随我多年，也是忠心耿耿，什么时候听命于你这个小丫头了。”
莎音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道：“玛法跟我都是一家人，效忠谁都是一样的。”
诺敏知道莎音不肯解释，便真的不会多说，就也不再去问。
“音音果真是长大了，比小时候还要聪慧。”
莎音逮住机会，连忙道：“是呀，今年的生辰礼物玛法都还没送呢？”
诺敏刚要开口，莎音便笑嘻嘻道：“玛嬷送的是玛嬷送的，玛法就是没有送嘛，玛法可欠我一件生辰礼物哦。”
若是将来纳兰明珠真的倒台，那可欠的不止一件了。
“好，音音想要什么尽管说。”
莎音抬起两根手指，狡黠一笑，“两个小小……哦不对，三个小小的要求，您很轻松就能办到。”
诺敏没有立刻答应，“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我想要咱们家在京郊那处溪水经过的别院，将来地租跟一应年供也都由我管理。”
诺敏皱皱眉，“音音缺银子？”
“缺。”
“那便送给音音了，那处别院位置不错，连年都有好收成。”
“好，那玛法记得下次把地契跟那边下人的卖身契送来。”
“……”诺敏头疼地揉揉额角，“这些东西我还是不心疼的，送你便是送你了，唉，行，改日给你送去。”
莎音神色依旧，反正这些也是应该给的，她只是觉得拿到手才安心。
“第二件，玛法将牧仁叔叔家里那些人撤了吧。”
诺敏犹豫起来，“虽说我信任牧仁，但毕竟是外人，一切信任都是有条件的。”
莎音点点头，“所以才叫您把人撤了，这样牧仁叔叔跟他的家人心情也能好一些，而且我手里另有他怯怕的东西在。”
诺敏闻言便也答应下来。
“第三件，后日我可能要与二公主去京中玩一圈，请玛法帮我们打打掩护。”
“不行。”
诺敏果断的拒绝了莎音，“旁的都可以，只有这个事关你们的安全问题，我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我们会带着侍卫去的，一定不会出问题，玛法，求求你了音音的好玛法……”
诺敏许久没有感受到莎音的撒娇，猛然被莎音这么一闹，心也软了下来。
“二公主性子我听说过，就算带着侍卫出去也不一定就安全，她万一招惹是非了，还得连累上你。”
“我们只是去逛一逛看一看而已，有我跟着呢，一定看好表姐！”
看着莎音信誓旦旦保证，诺敏想了想仍是态度坚定，“不行，旁的都可以，但这次我是负责你们所有人安全的，想都别想。”
莎音：……
莎音低下头，一副十分失落的模样，刚才跟诺敏谈论朝堂大事的莎音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咳咳。”诺敏终是不忍心，“你若是想要什么，到时候我差人去买，实在想出去看看，等太后回宫前一日，可以侍卫队跟在马车后面，带着你们去走一走。”
坐在马车上那还有什么自由？
莎音低下头，委屈巴巴开口：“若是音音还在玛法身边长大，外头的日子我都是看腻了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着急。”
诺敏：“……就算你这样说，也没用。”
“那玛法可以让你的侍卫穿着便服也跟着我们，多派几个没关系，只要玛法答应，玛法，你都不知道，后宫里就那方寸大小……”
莎音眨巴着眼睛，好声好气祈求着诺敏，诺敏犹豫了许久，终于是点了头。
“到时候我会拨出来二十个人给你们，你们哪天出去提前跟我说，不要擅自行动。”
“好！”
莎音立刻高高兴兴答应了下来。
旁边的蜡烛已经燃了不少，诺敏算了下时辰，便站起身来。
“我也该走了，音音……你在宫里一切小心，虽说太皇太后疼你，你平日也要注意分寸。”
“音音明白的。”
“嗯，你是个聪明孩子。”
诺敏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今晚最放松的一个笑容，他小心翼翼将手心在莎音的头顶点了点，便立刻收了回来。
“好孩子，我这么一把年纪了，竟还让你来提醒我，也是难为你了。”
莎音嘻嘻笑着，“那玛法就答应我出去时候少派几个侍卫……”
“不行！”
诺敏声如洪钟打断了莎音，反应过来自己太凶了一点，连忙去看莎音神情。
见莎音也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才再次笑了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
诺敏站起身，看了看墙面，“左右厢房住着的应该是四阿哥跟二公主吧。”
“是。”
诺敏犹豫着，还是提醒道：“荣妃娘娘与咱们同族，虽说关系偏远些，到底有血脉牵连，平时你跟佳莹公主和三阿哥相处可以放松些，只是……”
顿了顿，诺敏接着道：“佟贵妃的父亲佟国维与太子亲近，这些年我因着大阿哥的关系，与他并不算和睦，四阿哥那边你平日说话还是注意些，就像今日，其实可以找佳莹公主帮忙。”
莎音本没有想找人帮忙。
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诺敏会相信自己，因此谁也不想连累。
莎音跟诺敏解释完，诺敏疑惑起来，“我也常听人提起四阿哥，都说他是个稳重聪明的人，怎么愿意来冒险帮你？”
诺敏越想心里越是烦躁，“音音，是不是佟贵妃那边怀疑了什么？你不是说惠妃的心思后宫都知道吗？”
莎音：……
惠妃倒不至于蠢成这样，这是她拿话诓诺敏的。
莎音：“我跟他们几个从小相熟，况且我只说是自己想玛法了而已，四阿哥应该没有想那么多。”
而且佟贵妃怀着身孕，四阿哥那么懂事的人，这个时候不会拿这种没准的事儿去叨扰佟贵妃。
“四阿哥那边不用担心，玛法放心吧。”
诺敏皱皱眉，“你怎么对他这个信任？”
莎音顿了顿，“大概是……他心悦于我？”
诺敏：……
看着小孙女漂亮的容貌灵巧的思维，诺敏自己都忍不住怜惜，难怪会惹人觊觎！！
但是……
诺敏忍下心里的火气，认真道：“音音，这种事情呢你还小，不用过多理会就行，他若是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就避开。”
越想，诺敏越来气，“但是若是避不开，早年玛法教过你拳脚，你就给玛法往他脸上锤，出了事儿玛法担着，音音啊，你才多大啊，可千万不要上了那些男……”
“玛法……”
莎音见诺敏情绪越来越高涨，无可奈何地打断了诺敏。
诺敏：“怎么？难道你对……”
诺敏警惕地盯着莎音，只要莎音点头，诺敏恐怕当场就要去找太后告状四阿哥早恋。
“没有。”莎音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目前对这事还不感兴趣。”
诺敏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莎音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好让诺敏安心，谁知道引起诺敏这么大的反应。
莎音：“玛法，其实我说的心悦只是兄弟姐妹间的感情而已，毕竟一起长大的情谊，帮个小忙没什么的，刚才那般说只是随便一个猜测罢了，现在仔细想来，四阿哥应该不是那种在乎情爱的人。”
但因为刚才的话，诺敏却仍心有怀疑，“真的？”
诺敏想了想，接着道：“当初我本属意大阿哥的，明珠那边也答应我若是你可以允一个正福晋的位份，但是后来见大阿哥实在莽撞冒失，便跟明珠说这门婚事只当我俩没约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