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十五，北巡定在十月初，圣旨提前下来，北巡的名单也确定了。
除去年幼的皇子公主外，此次北巡随行的除了太子外，另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公主则是只有佳莹一人，莎音也在队列中。
但是另所有人意外的是，大阿哥竟然不在其中。
大阿哥上次虽说是犯了错，可皇上也原谅了大阿哥，甚至还允许他照常出入皇宫。
若是说皇上还恼着大阿哥，但留大阿哥下来的目的，却是让他协同大学士马齐、佟国维、陈廷敬等一起监国。
从前都是太子负责监国，大阿哥最多是个协理，如今却直接让大阿哥来监国理政，实在是让所有人都诧异不已。
但同时，后宫中随行的妃子里，却有惠妃的名字。
佟贵妃怀有身孕，德妃还要照顾年幼的五公主，宜妃有九阿哥，四妃里面，只有荣妃跟惠妃随行，不过另外还多了个宜妃的妹妹郭贵人。
不难从这份名单里看出，康熙在想办法平衡前朝后宫中的各个势力，他们之间互相牵制着，多给谁一分恩宠，都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平衡？”
‘啪嗒’一声，太子胤i将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面上愠怒通红，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好在这里不是东宫，更不是皇宫中的任何一处，否则都会被下人听到甚至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但在宫里，胤i也不敢露出自己现在的面目来。
坐在另一边的索额图便冷静多了，他默默看着地上粉碎的茶杯，慢悠悠饮下一口热茶。
“太子殿下，忍常人之不能忍，容常人之不能容，这才是为君之道，您的情绪不该如此外放。”
胤i站起身，气恼的走到索额图面前，想要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好半天甩甩袖子又回到了座位上去。
胤i：“您说的容易，从前只是一个胤|罢了，这些年来呢？皇阿玛的儿子越来越多，皇阿玛的目光也不再只在我的身上停留，我那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有资质，皇阿玛夸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多。”
“无妨，皇上最心疼宠爱的孩子还是您。”
胤i根本不去理会索额图的话，他继续道：“就像大阿哥，您都说了这次过后，他便再无机会，可如今了？如今他都要监国了，他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来跟我争夺这个太子之位？”
“可您始终都是太子，皇上亲口下的旨意。”
“是，没错，我确实是太子，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太子反而越来越不如旁人，你让我怎么不生气？”
索额图皱起眉，“生气？您为何要生气，您是太子，您永远是第一位，旁人再优秀也不如您不敢超越您去，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胤i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仍旧是带着恨意.
“三阿哥已经开始跟着诺敏大人学着操练士兵了您知道吗？城防军那边，他现在进去跟进自己家一样，就连战士们中间都传着说三阿哥比我当年强许多，朝臣还有多少是向着我这个太子的呢？”
索额图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您是太子……”
“太子太子！”胤i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只会说这一句话，我这个太子如今当的很不安稳你懂吗？”
“臣……臣自然懂。”
索额图的一个‘臣’字，另有些发狂的太子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我……”太子顿了顿，谈了口气，“是我太激动了，伯玛法您莫要介意，别的人我不知道，至少我还有您的支持。”
索额图苍老的面庞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是，老臣永远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屋里安静下来，索额图看太子冷静了不少，这才缓缓开了口。
“殿下，依老臣所见，皇上虽说留了大阿哥监国，但却带走了惠妃娘娘，明珠如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所以更无需担心，皇上也只是用一用大阿哥罢了，毕竟宫里要留一个主事的皇子才行。”
“而皇上带您北巡，这是要历练您啊，这次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也让您在蒙古诸部落的首领面前露露面。”
一番话说下来，太子心中好受了不少。
胤i顿了顿，遗憾道：“可惜您不能跟我一同去，我遇到事情也好跟您请教。”
这句话说到了索额图的心坎里，他大笑两声，竟是站起身来像太子作揖。
“殿下，老臣只有一句话想叮嘱您，只是有些得罪，万望恕罪。”
胤i连忙上前，“这话从何说起，我打小便是您常护着我，尽管说就是。”
太子一旦情绪恢复正常，便格外的像一位君主，他一直跟在康熙身边，气势说话学了个八九分，站在那里便自带威严。
索额图顿了顿，接着道：“臣只有一句话，离开京城您在皇上身边时，宁可不作为不可做错事。”
宁可平庸，不可逾越。
对于太子这样的资质，这便是最大的护身符。
胤i嘴里重复着索额图的这句话，低声念了几遍，“我明白了，多谢伯玛法指点。”
太子的情绪被索尔图安抚下来，像往常一样，太子带着气来，平息怒火后离去。
索额图的侄女，是太子的生母赫舍里皇后。
对于太子胤i，索尔图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康熙还要了解太子。
从前只有一个大阿哥，太子与他相比自然拔尖，但后来康熙皇子多了，太子的资质便显得越来越平庸，甚至不止是平庸，而是低下。
就比如城防军，当年太子去了，只是巡视甚至是监督训练，而三阿哥则豁得出去，硬是耐着性子跟战士们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大受好评。
不管三阿哥是为了出风头得人心，还是真的喜欢这些，都让康熙包括朝臣们大为赞赏。
四阿哥便更不用说了，虽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各方面分明都很优秀，却仍能保持谦卑的态度，懂得韬光养晦。
五阿哥又是太后养大的，母妃更是郭络罗氏这样的大族，出身方面便胜过太子一头。
仅这三个人，就足够让太子头疼的了，如今大阿哥又被放了出来，甚至还被康熙允许留在京中监国理政，难怪太子心烦气躁。
只是但凡这个太子的位置换成另一个阿哥来做，都不至于想胤i这般，遇到一点点问题就暴躁恼怒成这样。
每每太子过来，索额图都一阵阵的耳朵疼。
“大人，刘正阳回来了……”
下人进屋来低声回禀，索额图闻声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回话吧。”
“是。”
房门再次被推开，那位在渡缘寺中所谓的刑部尚书，胖子和尚刘正阳此刻身着黑衣走了进来。
刘正阳：“索大人，奴才已经将人安置在了河北，依照您的意思，有重兵把守着，一定不会出问题。”
索额图满意的点头，“你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躲在那么个破庙之中，哼，也亏他能忍得下来。”
刘正阳不屑的笑了笑，“什么朱慈炯，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要不是您帮着，这种事别说成了，就是做梦他都梦不出来。”
“正阳啊，你还得替我去看着他，别让他弄出什么乱子来，你在那儿我才能放心些。”
“索大人放心，奴才一定鞠躬尽瘁，只是……”
刘正阳犹豫了片刻，“若是他真要搞什么猫腻，奴才要不要就地正法了他，省的给您添麻烦。”
索额图皱眉，“我是让你看着他，不是让你纵着他，他若像作乱，你便不用留情面关押起来就是，但命得给我留着。”
“这……奴才不解，奴才瞧他也没什么特殊的，您何不换个人来……”
索额图布满沟壑的眼角瞪过去，“旁人不行，就得是他。”
刘正阳心中大惊，他本以为这是索大人随意找来充数的，难道说……
“大人，奴才斗胆问一句，他难道真的是前明朱三太子？”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过后，索额图站了起来，“今日老夫累了，你先回去吧，回河北看着他，有事情便找人送信。”
“……是，奴才遵命。”
等刘正阳离开后，索额图半眯着的眼睛睁开来。
他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反清复明，更不想扶持什么朱三太子。
他手上已经有了一个真正的太子，留下朱慈炯，不过是为了下将来的一步棋罢了。
等将来真有什么不确定的，他需要朱慈炯来炸响京城中的雷。
・
北巡名单虽然已经下来了，但离出发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前朝提前准备部属着，后宫自然也没有闲着。
佟贵妃如今怀有身孕，太后出面坐镇后宫，德妃跟宜妃留下来协理事务。
荣妃这边则是跟惠妃一起，忙着准备收拾出宫要带的东西。
满宫都忙忙碌碌的，只有莎音这些天休沐，闲在殿内没事做，便去找太皇太后说话。
“音音还记得太奶奶说您在草原上骑马的事儿呢，音音这次就去替太奶奶看看您的草原。”
太皇太后神色带着怀念，“好，哀家如今没什么力气骑马了，音音替哀家去看看也好。”
“太奶奶放心，音音把魏紫怎么照顾的方法都交给了殿里的人，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好好看着魏紫的。”
“比起这个，哀家倒是更担心你，到了以后可千万记得莫要贪玩，草原上大，一定要人随身跟着，进了围场也是一样。”
“嗯嗯，音音记住了！”
苏麻喇姑惋惜道：“可惜格格这次去的是叶赫部，叶赫部虽也草壮马肥，却不如当年的科尔沁。”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都是咱们大清的草原，共享一片天地，跑起来也并无区别。”
说起莎音跑马，太皇太后竟是翻找出来了自己当年用过的策马鞭子给莎音。
从太皇太后那儿出来后，莎音看着已经有些旧了的马鞭沉默了许久。
与普通的鞭子不同，马鞭更短且不是柔软的，它不能弯曲却很是轻盈，握在手里只有手臂长短。
“柳嬷嬷，替我把这个装好，等离京是我要带上。”
“是。”
回到殿内，宋奶嬷走上来，“格格，苏麻姑姑那边替格格将需要用到的衣裳护具还有生活所需都带了些，这是清单，格格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太后也派人来说了，格格若是有需要尽管提，冬天的骑装还有大绒披风都备了好几套，马靴也是。”
柳嬷嬷：“如今内务府各个部门都忙碌着，佟娘娘生怕顾不过来格格这边儿，亲自打发了人过来，说若是漏了什么让格格与娘娘说。”
莎音接过清单大致看了一遍，听着下人们给自己汇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是漏了的。
檀棋笑道：“咱们格格讨人喜欢，内务府便是有什么差错，几位大主子也替格格张罗着呢。”
莎音搁下清单，“说起来佟娘娘宫里应该是不忙的吧，她如今需要静养，便是有事也都别去承乾宫打扰她。”
“是，奴婢们明白。”
“不过倒是可以打扰一下承乾宫的其他人，带上那个猫儿面塑，咱们去一趟吧。”
莎音已经有一阵子没来承乾宫了，只重阳后来过一次，佟贵妃已经显身子了，精神仍是不大好，莎音便没再来打扰。
等到了承乾宫，莎音并没有直接进去，只让进禄去问了四阿哥在不在。
“格格，下人们说四阿哥去了南三所，刚走没多久呢，这会儿并不在。”
“南三所？”
莎音想了想明白过来，“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第61章
四阿哥与八阿哥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多么亲近，八阿哥到承乾宫的时候，四阿哥已经开始进尚书房学习了，两人年龄差距大，平日也不怎么一起玩。
但到底都是佟贵妃养着的，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
上次胤G应允了八阿哥去看他，后来便去过两次，送了些东西说了会儿话。
这次是因为四阿哥马上离京了，所以便想着临行前来过去看他一次。
到了南三所，胤G才走到殿外便瞧见屋内似是站了几个宫女。
胤G没有急着进去。
“去瞧瞧是谁来了。”
王钦应下，碎步走近看了看，神色似是有些疑虑，过了会儿才回来回话，“奴才一开始还有些没认出来，仔细想了，原是卫贵人的人。”
卫贵人是八阿哥的生母。
胤G顿了顿，转身先去了隔壁十二阿哥胤i的屋内。
十二阿哥如今才刚一岁多，奶嬷照顾着，舒舒服服躺在摇篮里面呼呼大睡着。
屋里的奴才见了四阿哥便要请安，却被四阿哥制止。
王钦连忙过去吩咐，“主子来瞧八阿哥，八阿哥这会儿正与卫贵人说话，就来看看十二阿哥，也不必行礼以免扰了阿哥休息。”
“是。”
胤G则悄声走到了摇篮旁边，十二阿哥如今生的白白净净，睡的时候也安静的很，倒是比八阿哥小时候要好养活的多。
半刻钟后，卫贵人便走了出来，八阿哥跟在旁边送她离开。
卫贵人牵着八阿哥的手，柔声道：“早前额娘日日思念着你，只是当时没机会，也不敢去看你，如今虽还是只能偶尔过来，但额娘已经满足了。”
自从八阿哥被送到南三所后，卫贵人已经来过几次了，这些话也不是头一次说。
八阿哥抬起头，笑道：“额娘已经说过多次了，儿子都记得呢，儿子记性可好了。”
卫贵人欣慰的点头，“我的胤T最聪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