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狐疑地看了一眼索额图,“你说的有道理,可万一皇阿玛真就重罚了我呢?”
索额图看着与皇上长相五分相似的太子,胸中却感怀着眼前少年与当年的皇上,除了脸简直没有一处是相同的。
无知又蠢笨。
好在还有几分虚伪在,能够掩盖身上的缺点,虚伪放在太子身上,反而成了个优点,说出来真是让人好笑。
“不过一个小太监罢了,若真重罚皇上也不会为了这事儿重罚,否则说出去,丢的还是皇家的脸面。”
索额图缓缓解释着,太子终于有了几分信任。
“嗯,我知道了。”太子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便应该派人仔细解释与我听,否则我也不好跟你配合。”
索额图微微一愣,轻笑着答应下来。
这么一点事儿都想不明白,将来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不过到时候就有他这个顾命大臣在了,皇帝蠢一点也无妨。
“太子殿下,皇上还是对您有所眷顾的,您看这不是就放您出来了吗?恐怕以后也都不会再提及了。”
胤i点头,随后忽而叹了口气,“皇阿玛他……太奶奶去世,皇阿玛他老了许多。”
康熙守灵守了将近一个月,中间几度伤心过度昏厥,不少人觉得他可能要撑不过去了。
但康熙,还是撑下来了。
只是可能身体大不如前。
索额图点点头,“是啊,皇上已经快四十了吧,您也要随时做好准备了,这些年多多学习处理政务,将来也好独当一面……”
“放肆!”
太子大声呵斥道:“旁的也就算了,您这话是在咒皇阿玛呢?我确实向往权力,但也不是那等无耻无德,没有孝道之徒!”
索额图:……
无耻无德,说的倒是顺嘴。
“索大人,只此一次,下次若是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索额图连忙躬身,“是臣言语有失,还望太子恕罪。”
太子点点头,“嗯,其实我也知道伯玛法是为了我好,只是这话还是少说为妙……”
太子怒气冲冲地说着话,眼神却不见多少愤怒,反而平淡如常,像是只为了做这一场秀给人看。
可他们见面时向来不允许其他人在旁边,这装模作样可能太子也是为了欺骗自己吧。
欺骗自己还是曾经让皇上感到骄傲的儿子,欺骗自己还是那个正直忠诚的皇子。
毕竟有些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索额图:“太皇太后去世,皇上割鞭以示孝义,可见皇上的重视程度,臣这次过来只是恳请太子,守孝期间,千万千万不可再行出格之事,否则若是被发现,皇上本就在悲痛之中,雷霆震怒下,老臣也不好保住殿下啊。”
太子一边听一边点头,“我明白,太奶奶走了我同样难过,哪里还有心情玩乐,你这话说的倒想孤有多么的蠢笨一样。”
索额图:“……这,老臣属实没有这个意思,太子多虑了。”
“嗯,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毕竟是我伯玛法,朝堂上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
“今日众臣都在,老臣趁人多来毓庆宫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可也不能多待,前朝还有事情等着老臣处理,老臣现行告退,殿下多多保重。”
“你去吧。”
索额图低头退出了大殿,只是在走出去抬头时,目光却恰好看到了正在给太子送茶的小太监身上。
那小太监生的皮肤白皙阴柔俊俏,说话时还带着笑意,正在与太子低声交谈着什么。
索额图心中一梗,想要去提醒,可又想到太子的态度,硬是强迫自己转身走了。
等出了毓庆宫,索额图这才招来自己手下的人。
“去查查太子身边所有太监宫女的底细,这次不用再小心翼翼怕太子发现,只管大胆去查,出了事儿来找我。”
同康熙一样,索额图更多时候都在纵着太子的性子。
可现在非常时期,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索额图顺着长街往外面走去,正巧在前面碰到了带着太医往慈宁宫赶的四阿哥胤G。
“老臣给四阿哥请安。”
四阿哥淡淡点头示意,“索大人这是……”
看了看索额图后面的路,四阿哥才道:“是从太子殿下那边过来吧。”
“正是。”
“嗯,太子哥哥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皇阿玛身侧,他确实累着了,您瞧着他可还好,我正想寻空去看看他。”
索额图转了转眼珠子,连忙道:“太子身体无碍,只是同样悲痛过度,正在宫里难受着呢,想必此刻是不想见人的。”
“我明白了。”
四阿哥语气淡淡,没有硬要去的意思。
索额图看看他身后的太医,关切道:“皇贵妃娘娘身体可还好?阿哥您这是要去哪儿?”
“额娘还好,我正要去慈宁宫。 ”
索额图了然道:“太后深居简出,这些日子在外面受了寒气,确实该多让太医瞧瞧。”
其实太后那边一直都有太医守着,只是今天皇上终于回了,太医们都去了乾清宫。
可四阿哥也并未解释这些,只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老臣便不耽误四阿哥了。”
索额图匆匆转身给四阿哥让路,随后目送他离去。
难怪太子总说四阿哥不错,识时务会说话,但却从不多说,性子稳重细致,确实是个人才。
可这样的人才,太子居然说没有威胁?甚至威胁不如三阿哥大……
许是四阿哥对太子忠心?
索额图捏了捏眉心,疲惫的谈了口气。
太子肤浅,只能他来多费心了。
可四阿哥却没有再去想索额图,索额图从前在前朝与明珠势力相当,大阿哥是明珠手里的棋子,但索额图却跟太子互为棋子。
没有大阿哥,明珠大可以去找其他人,可没了太子,索额图便也没有出路。
四阿哥转弯时,侧目看了眼毓庆宫的方向。
守灵的时候,阿哥们都在,连年纪最小的小十四都知道忍一忍,可太子却没少躲起来偷懒。
这些事情,太子瞒着众人只当大家不知道,可大家也不过是为了皇阿玛才不得不替他遮掩而已。
守孝三年,皇阿玛都需遵守规矩,他这位太子哥哥,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忍受得了寂寞了。
“四哥?”
五阿哥刚出门,便看到四阿哥进来,“四哥你可还好?”
胤G点点头,“太后怎么样了?”
“太后一切都好,太医刚走没多久,你这是……去看莎音格格吧。”
“是。”胤G说着,看向了侧殿的方向。
五阿哥轻叹一口气,“我从来没见过莎音这样,都没好意思再跟她抬杠了,刚才送她回去,路上身形便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这会儿什么情况。”
胤G心中一紧,“我去瞧瞧。 ”
“嗯,我去替太后抄佛经,便不跟你一起了。”
告别五阿哥,胤G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走到了侧殿门外。
刚一进门,胤G便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侧殿内没有人影,空气中有丝淡淡的药味儿。
她是那样讨厌吃药的人,若非真是坚持不住,也不会主动要求吃药吧。
“人呢?”
四阿哥进了侧殿低声开口,立刻便有人从寝殿内跑出来,檀棋眼眶红着,看见四阿哥又是惊吓又是慌乱。
“你们格格呢?”
“在……在里面。”檀棋想了想,便老实道:“格格她有些发热,但格格说最近宫里忙碌太医也都在各宫主子那儿,不方便打扰别人,就让奴才们用以前用过的退烧方子去煎了药。”
胤G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间,宋奶嬷几个也都出来了。
“四阿哥,格格刚吃过药便躺下了,奴婢等人以为她只是睡了,可这会儿怎么也喊不醒。”
四阿哥心脏漏跳半下,连忙带着太医走了进去。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敢乱喝药,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
胤G看了眼柳嬷嬷几个人,“真是胡闹,她年纪小,你们几个可都是宫里老人了,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懂。”
他语气很不好,屋里立刻跪了一地的奴才,均吓得大气不敢喘。
隔着帷幔,莎音的神情并不真切。
胤G只扫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劳太医先给莎音诊脉吧。”四阿哥吩咐着,转过头又看向跪着的众人。
“把煎的药方子拿过来,等会儿再让太医看看,否则怕再开药会在体内有所冲撞。”
“是。”进禄一骨碌爬起来便去拿方子。
宋奶嬷想了想,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强打精神开了口。
“四阿哥,格格的规矩向来如此,她做事从来不允许奴婢们插手询问,做了的决定也不容反驳,柳嬷嬷她们本想去跟贵妃娘娘说的,却被格格拦下来了。”
这话不能由柳嬷嬷她们来说,只能是宋奶嬷这个宫外来的讲出来。
莎音格格虽表面待下人和善,但若是有犯错或者违逆的时候,也从来不留情面的。
胤G听完这话心中仍是有气。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柳嬷嬷她们也该心里有个分寸,这种事关莎音身体的事情,实在不该隐瞒。
“你们先起来吧,先看看莎音情况怎么样再说。”
顿了顿,胤G又补充道:“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但如果再发生,你们便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也不该瞒着。”
“实在不知道找谁,就去通知我。”
“是,奴婢们谢四阿哥。”
胤G轻叹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太医为莎音诊脉。
上次莎音在草原受伤,他没有在身边看着。
但那是在他救下莎音,清楚知道人没事儿的情况下。
如今帷幔下,莎音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从前红润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向来笑盈盈着的眼神也看不到。
她明明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可胤G胸口中似是空了一块。
怎么都填不满。
半刻钟后,太医站了起来。
“怎么样,莎音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第70章
四阿哥语气中满是担忧,尤其看到太医皱着眉的站起身来后。
“莎音这些天受了冻又熬着,是不是……”
太医神色沉沉,终于在众人忧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格格只是睡着了。”
四阿哥:……
宋奶嬷松了口气,随后问道:“可是为什么叫不醒格格呢,奴婢们晃都没晃醒。”
太医转身去桌子旁边写方子,“格格先前在路上便奔波数日,本就没有休息好,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又一直守着太皇太后,现在心中的弦松下来,自然便会嗜睡。”
“格格刚才用的方子给老臣瞧瞧。”
进禄连忙递过去一张方子,太医看完点了点头,“这是什么时候的方子,瞧着有些年头了。”
“回大人,是格格小时候风寒感冒留下的。”
“这药方中酸枣仁等东西也确实有促进人睡眠的功效,两相结合下来,格格这一觉说是睡,不如说是昏睡,恐怕不到明早是醒不过来了。”
“那可对身体有影响?”
太医:“并没有影响,反而让格格多睡一会儿还是好事,只不过这方子是给孩子开的,药效轻缓,臣再给格格开一张新的,照着去煎药就行。 ”
太医说着写下新的药方,随后又道:“格格这些天也没怎么吃好休息好,体虚得厉害,但好在格格身体底子很好,只需要静养些日子,莫吹风,不出半个月就没事了。”
胤G点头送太医回去煎药,自己则留在了殿内。
隔着鹅黄色的帷幔,莎音的呼吸轻缓,在安静的屋内听得格外清晰。
药很快便煎好端了过来。
许是这边人多动静闹得有些大,宋奶嬷试着喊了几声,又晃了晃莎音的胳膊,她竟是有了几分知觉。
“格格您醒了?”
四阿哥看过去,莎音睁开朦胧的双眼,眼睫轻轻抬起又落下。
“四哥来了。”
莎音闭着眼睛,没有请安也没有问别的,声音轻缓,像往常那般,好似自己没有生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嗯。”
胤G点头,“知道你困,先把药喝了再睡。”
“唔……”
轻轻呢喃声中带着几分不情愿,“已经喝过了呀。”
“你还敢提。”胤G接着道:“若非我来瞧你,你便想自己扛过去吗?”
“这不是提前让人去熬药了吗,我的身体我清楚,就是太困了……”
“哪有你这种病人?医者尚且不自医,你反倒让自己随便喝汤药。”
胤G虽言语带着责备,可语气却极其轻缓,反而更像在关心她。
“噗嗤……”
莎音眯着眼睛,轻轻笑了出来,“我不看你,便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胤G怔了怔。
“不说这个,你先喝药吧,喝完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没事了。”
“……嗯。”
莎音勉强睁开眼睛,果然,映入眼帘的便是胤G那副常年神色淡淡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