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再次沉默下来，目光转到了桌上的青花瓷茶盏上，好像要把这青花瓷看出来一道裂缝。
见此情景，莎音脑子立刻拉起警钟。
昨日佳莹刚摔了自己一套青花瓷的花瓶，看着四阿哥今天明显不对劲的情绪，莎音生怕四阿哥再拿自己的青花瓷茶盏出气。
“咳咳咳。”莎音清了清嗓子，将四阿哥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听说四哥最近几日都很忙碌，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岂止是累着了，那黑沉的脸色跟马上要炸毛一样，早知道她当时就应该拒绝四阿哥送自己回来。
“不算累。”
莎音松了口气，“那就行。”
“就是心里烦闷。”
莎音：“那就……唔，烦闷的话要不要去御花园里散散心？御花园如今人不多，倒是清静散心的好去处。”
“是吗？”胤G忽然勾起嘴角，“确实是个好去处，要不你怎么能去呢。”
莎音：……
瞧她这张嘴！
可是你心里烦闷，找我来撒什么气。
莎音本来还想照顾一下胤G的情绪，如今想来，她也有些恼火。
“既然四阿哥心里烦闷，那我也不打扰你……”
“莎音。”
四阿哥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目光像是汹涌的潮水，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我想起来早年间答应你教你练字。”
“……”
莎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唔，我的字如今已经能看了，还过得去。”
“别慌，不是现在催你练字，而是当时我答应你，给你写一幅字帖你照着练，但当时出了宫便没顾上给你，今儿就现给你写一个吧。”
也不给眼下小姑娘拒绝的机会，胤G已经站起身，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西边，那是莎音的小书房。
从前有那么几天，四阿哥当真过来教了莎音几天，莎音也跟着有模有样写了不少字，只是等四阿哥离开，莎音便立刻原地躺倒。
后来因为各种事儿练字便搁下了，而小书房因为许久没人过来，桌子书架上的东西还是老样子。
有下人打扫，东西倒是都干干净净。
胤G随手拿起笔，看了一眼跟着走进来的莎音。
“过来研墨。”
“……哦。”
莎音不情不愿走进来，身后只有檀棋跟着，莎音刚要让檀棋研墨，四阿哥便抬起头吩咐檀棋道：“你去找王钦，让他带你回承乾宫将我书房中的徽州砚拿过来。”
闻言，莎音还有什么不懂的。
一边示意让檀棋跟着去，一边乖巧老实过来给四阿哥研墨。
拿人手短，要收人东西了，这点事儿她还是肯做的。
檀棋一走，小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莎音研墨的沙沙声，而胤G而专注认真的看着笔下的字。
不过是照着千字文上写的字，一张写完，胤G看了看却抬起手将宣纸扔到了一旁。
莎音侧目过去，“怎么了？”
“没写好。”
莎音拿过来左右瞧了瞧，“我还以为有墨点什么的，这不是挺好吗。”
胤G摇头，“写字需要静心专注，我此刻却静不下来。”
莎音才要问为什么，‘唰’的一声，手中的宣纸便被胤G拿走。
两人靠的极近，安静的屋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四阿哥眼中不知是怒火还是惭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莎音看着有些茫然。
还有些无措。
“记得我曾经说过，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四阿哥说着，又走近了一步，将眼前的小姑娘堵在了书架前。
这里贴着墙是个死角，外面瞧不出里头。
小姑娘愣了愣，四阿哥却叹了口气，“有四哥在这里，何必去劳烦旁人？”
“还是说，你只是想见旁人？”
四阿哥语气很是不善，明明才刚叹过气，却叫人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这般大胆试探的问话，从四阿哥嘴里说出来，偏偏带着无尽的寒意。
千回百转间，莎音脑袋里的某盏灯终于亮了起来。
她想过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岳琅这个人四阿哥才不高兴。
毕竟岳琅可是冲着二公主去的。
呼吸交织，温温的气息撒在脸上脖颈处。
靠的这么近，四阿哥心里却好似空了一块。
她要是点了头，他又该怎么办？
岳琅有没有什么弱点？能不能干掉……
“你想什么呢。”
小姑娘轻轻笑了出来，冰雪初融，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幼崽。
“我才不想见岳琅，只是表姐让我去我才去的。”
想了想，莎音又道：“我们俩一开始聊了很多。”
在胤G脸色再次沉下来之前，莎音接着道：“他问了我许多关于表姐的问题，表姐的喜好还有对他的看法，不过……”
莎音说着‘噗嗤’乐了出来。
“不过岳琅恐怕想不到，那些答案也都是表姐让我说的。不然我才懒得去呢。”
话已至此，有些误会想来应该是解释清楚了。
可偏偏四阿哥仍旧堵在莎音面前，眼神深沉不见底，像蕴藏着无数东西的海水，汹涌，却在隐忍。
许久过去，胤G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你有什么忙需要帮的，说来我听听。”
莎音又笑了出来，“哄人呢，找个借口让他相信而已，再说了，我有事儿也不会去找一个陌生人帮忙吧。”
陌生人啊。
四阿哥嘴角勾起。
不知道自己那个字又说到了四阿哥的心里去，莎音见他情绪好一点了，这才暗自松口气。
说话间，檀棋也已经跟着王钦回来了。
“主子，您瞧瞧是不是说的这块砚台。”
胤G瞥了一眼过去，“是这个。”
“诶。”王钦笑眯眯答应下来，连忙捧到了莎音面前。
“格格您瞧瞧，奴才是直接给您送到库房里去呢，还是给您先放书房？”
莎音大手一挥，“送库房，周嬷嬷记册。”
看着莎音乐滋滋的小模样，胤G心中淤堵着的东西终于算清除了。
提起笔，胤G继续刚才的千字文往下写。
一边写，一边装作无意开了口，“似是瞧见了你递给他什么东西。”
“唔。”莎音转过头，“这个是秘密，反正也不是给他的，你不许问。”
胤G握笔的手稳稳写下一页，点点头。
他不问。
但自有别的办法。
可莎音说完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凭什么自己要给四阿哥解释这么清楚？
“方才瞧见你屋里常摆着的青花瓷花瓶没了。”胤G忽然开口。
“被二姐打碎了。”
“嗯，明儿我打发人给你送来套更好看的。”
“……好耶！”
解释，必须解释，莎音立刻便想明白了原因。
对待金主，那必须要将任何他想知道的问题都解释得一清二楚！
看着莎音一副瞧见银子便乐滋滋的样子，四阿哥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般贪财，换了旁人恐怕也伺候不起。
“表妹呢？”
“回公主，格格在小书……”
丫头的声音还没落地，二公主便急匆匆走了进来，瞧见四阿哥也在二公主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将下人都赶了出来。
‘嘭’的一声，小书房的门被二公主关上。
没等莎音说话，二公主先自己顺着胸口，“等会儿再说，先让我缓缓。”
莎音点点头。
而另一边，四阿哥手上动作未停，直到写完了一张，这才搁下笔。
跟莎音对视一眼，四阿哥这才看向佳莹。
“二姐从何而来？”
佳莹好似碰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缓，才道：“从御花园过来。”
“我们也从御花园过来，刚还听丫头说呢，咱们怎么没有撞见？”
“我怕碰上岳琅跟你，就饶了路从御花园北面进去的。”
说完，佳莹猛地站起来，拉住莎音的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表妹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佳莹，此刻的反应却好似见了鬼一般。
莎音担忧的拍了拍佳莹的手背，“表姐慢慢说……”
“慢不了！”
佳莹抬高了声调，却立刻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又压低了声音。
随后，佳莹先是看了看四阿哥，这才一字一顿道：“我看见了太子。”
成年皇子都会搬出宫建府，只有太子一直住在皇上特旨给他修建的毓庆宫。
在宫里看见太子并不稀奇。
可能把堂堂二公主吓成这样……
莎音低头思索了半天。
佳莹是跟自己前后脚走的，即便绕了远路，也差不了太多时间。
而她当时在御花园中没有看到……
等等。
莎音抬头跟四阿哥对视一眼。
“表哥只顾着去问岳琅，我只顾着看热闹，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当时三阿哥呼喊一声后，除了莎音外，假山后面还有一男一女暴露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躲藏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
一男一女这样做，总不能是凑一块斗地主呢吧。
四阿哥显然也想到了这里，皱皱眉，“当时注意力都在岳琅公子那边，只隐约看到那人衣服似是明黄色的。”
“对！”
佳莹再次呼喊出来，随后又后知后觉捂捂嘴，“就是这个人，他是太子。”
小书房内安静下来。
几个人都默契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姐可看清楚了？”许久，胤G沉声问道。
佳莹神情仍处在慌乱之中，她拼命点头，“看的一清二楚，当时他们为了不撞见你们，就从北面走的，而我当时刚刚到北门，又怕撞上莎音跟岳琅，就顺着林子后面走的，他们两人的样子我看的一清二楚！”
“而且……”
佳莹犹豫了片刻，看了看莎音，接着道：“他们两个衣衫不整，尤其那女的似乎不是一般宫女，脖颈上还有那种……”
“二姐。”
知道佳莹说不下去了，胤G打断了佳莹，“你别想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想清楚，当时太子有没有看到你。”
太皇太后薨逝才不到两个月，皇上更是亲自割鞭子以示孝道。
可太子呢，在宫里淫./乱还不够，还刚嚣张的跑出来。
莎音本来气的不行，这下听了胤G的话，也立刻抬起头。
“表姐，你当时的位置是不是临近北门的竹林里。”
佳莹又惊又怕又气，心中慌乱的不行，闻言只是点点头。
“那片竹林到了冬天叶子不够茂盛，表姐你且千万想好，太子到底看见你没有。”
佳莹强撑着力气，“看见我了又如何，他有错在先，难道还敢对我怎么样？大不了我告皇阿玛去。”
“不能去。”莎音皱皱眉。
胤G赞同的点头，“是不能去，没切实的证据，而且如今三哥在朝中……”
话说到这里，佳莹茫然抬起头，“这跟胤祉还有关系？”
“有。”莎音补充道：“大阿哥当时犯的错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他有心跟太子争夺皇位，这是皇上的大忌。”
“如今表哥锋芒初露，太子一定早就感到了威胁，只是表哥比大阿哥聪明一些，不会正面跟太子硬刚，况且表哥也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是表姐你若此时出面，没有证据又那么的凑巧，况且还要解释你躲着走在竹林里的原因，这些加起来，只会让皇上觉得你很可疑。”
莎音担心佳莹，着急之下便说了许多。
四阿哥一直在旁边听着，目光中闪过几分欣赏，以及……怀疑。
她从小便聪明，宫里长大的孩子，却总能连前朝都可以洞悉。
这般本事，若是换成一个男人，恐怕大有作为。
“那，那怎么办？”
佳莹愤愤道：“难道要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那可是咱们的太奶奶啊，他怎么连这点孝心都没有，这可是大不敬的罪，捅出去了太子的位置都坐不成了。”
莎音心里其实也很慌乱。
“二姐你先冷静一下。”
四阿哥缓缓开口，“首先你要确认他没有看见你。”
莎音也跟着点头，佳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
过了会儿，佳莹这才开口道，“我确定他没看过我，当时他着急离开，而我在竹林深处，他根本没有转头看别的地方。至于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跟在太子的后面，她同样慌乱，但是当时我因为惊慌脚下滑了，不过动静很小，她听到了声音不过也没有转头看。”
闻言，莎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