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眼睫睁开，轻轻将铜板撒到了白玉池中。
没有水，铜板与白玉池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惊飞了临溪亭外停着的几只夜鸦。
四阿哥蹙眉，但却见莎音已经将一枚新的铜板送了过来。
“试试看吧，我们的心意总会被谁带去给观音娘娘的。”
四阿哥并不太信这些，可今日他却十分想要相信。
莎音的声音中似是带着蛊惑，他不自觉间已经将铜板握在了手里。
手中的铜板似乎还带着小姑娘的温度，四阿哥紧了紧手心，闭上了眼睛。
呼吸间许好愿，四阿哥像莎音那样将手中的铜板扔了下去。
‘叮’的一声。
“你要回去了吗？”胤G转身问道。
莎音：“不回，我想在外面等消息。”
“她们不让我进寝殿，我陪你一起守在外面。”
胤G说完，莎音点了点头。
其实此刻，不是莎音需要人陪，而是这位平日沉稳淡漠的四阿哥。
这次莎音与胤G被人领到了承乾宫偏殿中等着。
四阿哥面色沉沉，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
外面的声响就这么闹了一整夜，两人便在偏殿中等了一整夜。
中间莎音有些撑不住睡了一会儿，可又反复被声音惊醒。
而四阿哥则根本没有心情睡觉。
他手中的书停在第一页，桌上的茶一口未动，就连坐下的姿势都保持一致。
直到天光大亮。
“四哥。”
莎音神色有些疲惫，但她至少还睡了一会儿，可四阿哥一宿都没有合眼。
“别硬撑着，太医那边并没有说什么，或许生孩子都是这样艰难。”
莎音说话间站起身，想要给四阿哥换一杯热茶。
可是一宿没睡好，她晃了晃身形，险些没站住。
一直目光呆滞放空的四阿哥却在这一瞬间，拉住了她的手。
莎音站稳后，蹙了蹙眉，“手怎么这样凉？”
偏殿的火炉烧了一夜，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揪心才手心这么冰凉。
“你回去歇着。”
胤G没有回答莎音的话，可莎音却坚持的将四阿哥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我陪你一起，我也担心佟娘娘。”
四阿哥并不太愿意，他见莎音头晕，心里便更加忧心。
可手心中不断传来的温度，身边姑娘家清淡的香味儿，让四阿哥有一瞬间得心安。
他在宫里最亲近的便是额娘，无法想象，如果额娘出了事情他该怎么办。
一整个夜晚，明明偏殿有人，胤G都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但是莎音在，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有人陪着的。
莎音的手要比四阿哥的小上一圈，又小又绵软，偏偏却态度强硬地包裹住他的手。
四阿哥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肌肤上，嘴角浅浅勾起。
“好。”
话音落地不久，终于，外面传来一阵恭贺之声。
莎音眼睛一亮，与四阿哥对视一眼。
手心松开，莎音率先走了过去开门。
“娘娘怎么样了？”
守在外面嬷嬷们连忙过来回话，“贵妃娘娘诞下一位公主，现在母女平安……”
她的话还没说完，殿内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小公主怎么不会哭？”
莎音刚悬着的心瞬间再次跌入谷底，莎音急忙去看四阿哥。
四阿哥也快步走了出去，但却又一次被拦在了殿门外。
晨光大盛，驱散黑夜。
这个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可承乾宫此刻却仿佛人人都身处在冰窖之中。
“佟娘娘可还好吗？”莎音又问道。
“贵妃娘娘熬了一宿，只是有些体虚，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
无需多言，莎音便明白了嬷嬷的意思。
在众人期盼祈祷中，佟贵妃的这个小公主，到底还是没有保下来。
因佟贵妃身子本就虚亏，小公主在胎中便发育不足，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很快，醒过来的佟贵妃也得知了消息，痛哭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在承乾宫同样守了一夜的康熙脸色低沉走了出来。
康熙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怅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只交代了人多好生照顾佟贵妃，便匆匆离去。
四阿哥站在偏殿，目送康熙出宫。
莎音同样站在身侧，看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地叹了口气。
“主子，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皇上其实也很难过，只是无奈罢了。”王钦在旁边劝慰道。
莎音淡淡开口，“虽是这样说，也该留下来陪一陪娘娘。”
“噤声。”
胤G转过头提醒地看了一眼莎音，“这般话有抱怨的意味，往后莫要再提。”
莎音再度沉默下来。
可她刚才分明也看到了四阿哥眼神中有怨气在的。
“能否进去探视娘娘？”
柳嬷嬷连忙阻止莎音，“刚生产完殿内血气重，况且又是这样的事情……格格这几日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娘娘休息了。”
莎音低下头，好半天才重新看向四阿哥，“至少佟娘娘没事儿，你要是能见到佟娘娘，替我问一声好。”
四阿哥点头，“我明白的，只要额娘没事儿就好，你回去歇一歇吧，我送你出去。”
莎音摇摇头，伸手主动拉住了四阿哥的手腕，学着他曾经的样子，将四阿哥拉到偏殿的椅子上。
“你比我更加劳心，坐着好生休息，我先回去，改日再来。”
不由分说莎音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等终于出了承乾宫以后，莎音这才没有忍住，眼圈红了下来。
“格格……”
柳嬷嬷试图上前安慰莎音，却被莎音躲开了。
一路情绪低沉回到慈宁宫，莎音简单收拾洗漱一番后，进禄却小跑着走了进来。
“格格，宫里大喜，皇上方才下旨，封皇贵妃娘娘为中宫皇后了。”
莎音怔住，手中的帕子一下便掉到了铜盆中。
“格格？”
进禄看着只有惊吓得格格有些莫名其妙。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虽说从前后宫便是皇贵妃娘娘说了算，虽说没有皇后名分，其实却位同副后。
只等皇贵妃娘娘生下孩子，皇后的位置便更加名正言顺。
如今尽管出了这样的意外，但皇上还是顾念着多年来的情分，封了佟佳氏皇后之位。
可莎音却愣愣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皇后……吗？
“格格，您怎么了？”
莎音回过神，呆呆坐在椅子上。
“格格可能是累的，先去歇一歇吧。”
莎音任由她们摆弄着，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躺在了床上。
可是实在是熬了太久太累了，莎音明明满脑子都在想事情，却很快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莎音猛然坐了起来，“快，去打听打听佟娘娘怎么样了。”
宋奶嬷几个人连忙过来。
“格格，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了。”
莎音蹙眉，“我知道，那皇后娘娘身子可还好？四阿哥呢？”
“都好。”
柳嬷嬷回禀道：“据太医说，小公主胎里便发育不足，但也正是因为此，皇后娘娘身体才没有更加亏空，如今只要多多保养，就不会有事了。”
“四阿哥一直守在承乾宫，想来也没事的。”
莎音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回忆着。
好像历史中的佟佳氏生下的小公主活到了一岁多才夭折，而佟佳氏也因为伤心过度身体彻底垮了下来。
但如今却并不一样……
“格格？”
柳嬷嬷试探的喊了一声，莎音这才睁开眼睛。
“我刚头晕了一下，已经没事了，这几日你们都多多注意承乾宫，希望佟娘……皇后娘娘没事。”
可如今的皇后娘娘虽才刚晋封，但心情却因为小公主的事儿并不好。
连日来，只愿守在承乾宫殿内，哪里都不肯去，也谁都不想见。
就连四阿哥求见，都被她拒绝了。
“娘娘，四阿哥今日又来给您请安了，他跪在外面磕了头，您看今儿是……”
皇后，也就是佟佳氏平躺在软塌上，双眼空洞盯着房顶。
“嗯，知道了。”
“娘娘……”嬷嬷上前不忍心道：“奴婢知道您伤心，可您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只有养好了身体，将来才能再有机会生下孩子。”
“呵。”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不可能的，我这辈子注定了没有子孙福气。”
“奴婢斗胆说一句，您还有四阿哥呢，四阿哥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咱们这边儿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便立刻过来盯着，人都瘦了不少。”
闻言，皇后空洞的目光中终于稍稍有了几分神采。
她僵硬地转过身子，“是啊，我……我还有胤G在呢。”
“娘娘，四阿哥是您一手养大，虽非亲生，可这些年来奴婢们都看着，您二人的情分已经与亲生母子没有区别。”
“早年间永和宫阿哥去世，六阿哥可是养了好些年的，比咱们的小公主情分要多，德妃娘娘伤心成那样，四阿哥也不过是跟着去看望了几次。”
“可您这次，四阿哥几乎日夜为您悬心，生产那日，四阿哥跟莎音格格在偏殿守了一整夜。”
“格格尚且还能回宫休息，但是四阿哥却一直没有怎么休息，这都快十天了，您好歹可怜可怜四阿哥，也可怜可怜您自己。”
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这次眼瞧着皇后整个人都要堕落下去了，大着胆子才敢说的这些话。
说完以后，嬷嬷便直接跪到了地上。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皇后娘娘出言责怪。
相反，躺了多日的皇后娘娘竟然缓缓坐了起来。
再抬头看去，皇后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她深深慨叹一声后，伸手示意嬷嬷起来。
“你说的对，我不该如此，这样是对自己也是对胤G不公平，这孩子便是我的亲生儿子。”
嬷嬷也留下了眼泪，“您能相通就好。”
“嗯，去替我把胤G喊进来吧。”
而门外守着等信儿的四阿哥听到额娘终于唤自己见面时，松口气的同时，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万一额娘仍旧伤心不能自拔该如何？
万一额娘灰心丧气连自己也不要了该如何？
怀了忐忑，四阿哥走进去后，却看到了皇后笑盈盈的神色，瞬间，他心情再度平复。
“额娘，您没事就好，儿子实在担心您。”
皇后招招手，示意四阿哥近前来说话。
“好孩子，我没事儿了，只是仍旧有些伤心罢了，不过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四阿哥点点头，却只说了一些家常的话，便问额娘要不要吃饭。
他不敢说多，只怕再惹额娘伤心。
皇后也心知肚明四阿哥是为自己考虑，笑着点头，终于吃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完整的饭。
四阿哥已经吃过了，但他一直陪在身边，只等结束后，方才离开
后面接连一个月，佟佳氏都养在承乾宫内，除了体虚以外，莎音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莎音中途曾去探望过几次，眼瞧着佟佳氏的脸色一日日的好起来，她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一个月后，宁寿宫终于翻修完工，太后正式搬了过去。
临走前，五阿哥来找了一趟莎音。
“太后说你不愿意去宁寿宫住。”
莎音点头，“嗯，我不去了。”
五阿哥撇撇嘴，“太后其实很喜欢你，也会好生护着你的，我也不介意再跟你做几年的邻居。”
莎音失笑，“我明白太后的好意，只是我确实不想去宁寿宫。”
“慈宁宫就你自己住着，你不无聊吗？”
莎音摊开手，“无聊了我拉着表姐去找你玩怎么样？”
闻言，五阿哥警惕的跳了起来，“我好心好意的来问你，你竟然敢恩将仇报。”
“哈哈哈……”
莎音身边几个人都笑了出来，五阿哥却并不介意，他顿了顿，接着道：“行吧，随你便，不过等你想通了可以随时过去宁寿宫，太后的性子你也明白，她不爱出去走动，但到时候你只要派人过去说一声就行。”
“嗯。”莎音点头，“替我谢过太后，也……也谢谢你的好意吧，不枉我早些年日日开导你。”
五阿哥脸色一僵，冷哼一声，“你说什么呢，我可比你大，什么开导不开导的，反正你有事儿尽管来找我，没事儿了就最好少在我面前出现……”
五阿哥有些不自在的转身，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
而莎音笑盈盈看着五阿哥离开，淡定地走到窗前看了一眼今年没有开甚至枯萎了的榆叶梅树。
“格格，咱们往后……”
柳嬷嬷有些担忧的走过来，‘‘其实宁寿宫是个好去处，慈宁宫没什么人了，只有咱们住这儿也有些冷清。’’
“谁说要住在慈宁宫了。”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