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嫔哭得眼睛通红,五阿哥这孩子前段日子好些了,这会儿被裕嫔拽着走进来,又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而且还是一身的水渍,实在是不像个样子。
胤G一看就沉了眉眼:“怎么回事?”
弘昼太老实了,但老实孩子没别的优点,那就是听话。
他素来还是很注重皇子规矩体统的,何曾这样狼狈过?胤G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知道弘昼不会自己个儿弄成这样,必是有什么人,或者出了什么事,才叫他弄成了这个样子。
弘昼浑浑噩噩的,瞧着还没有回过神来,裕嫔眼圈一红又要哭,年姒玉忙看了姚黄一眼,姚黄会意,亲自端了一盏热茶送过去,叫裕嫔在椅子上坐下。
姚黄说:“娘娘喝盏热茶,定定神。皇上与咱们主子都在这里。会为娘娘和五阿哥做主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娘娘慢慢儿说。”
裕嫔下意识的就看了年姒玉一眼,年姒玉对着她安抚一笑。
裕嫔的心神就慢慢的定下来了。
宝嫔那么厉害,定能为她做主的。
裕嫔捧着茶盏,慢慢地说:“嫔妾同五阿哥起先并不在一处。嫔妾同懋嫔姐姐还有几位宫外的夫人们在园子里随意走走。离着水木明瑟不远的。没多久,就恍惚听说五阿哥出事了。说五阿哥冲撞了什么人,要五阿哥给个说法儿。说是姑娘家的清白不保了,若五阿哥不应,就要逼死姑娘家了。”
年姒玉问:“什么姑娘?哪个姑娘?”
这事儿本该由五阿哥这个亲身人来说。可怜这孩子还惊魂未定神思不属的。
裕嫔心疼儿子,舍不得逼他,就只能自己说了。
裕嫔道:“嫔妾起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嫔妾是五阿哥的额娘,绝不能为此事袖手的。就去了那地界。是山岳台前头那一片精致的小厢房。也不知怎的,五阿哥独个去了那里,竟撞上了谁家在那儿更衣的小姑娘。本来事没闹大,可那家跟着夫人的嬷嬷吵嚷出来,一定要五阿哥给个说法。这就惊动了皇后齐妃熹妃。这会儿,还闹着呢。”
“是懋嫔姐姐为嫔妾撑着场面,嫔妾才得以脱身带着五阿哥到皇上和娘娘跟前求做主的。”
裕嫔原以为皇后不会放人,却没想到皇后竟很好说话,愿意放她来了。倒是熹妃,很是刁难了她一回,还是懋嫔帮着她,她才得以脱身的。
那边看热闹的人不少,但幸而局面叫皇后控制住了,没叫更多的人知道。
但宫里的几个高位嫔妃都知晓了。齐妃不管这个,就只管看热闹冷嘲热讽几句,她不给裕嫔使绊子,裕嫔都要谢天谢地了。
裕嫔说:“这姑娘说起来,也不大好攀扯。是隆科多大人的女儿。”
要不是这层身份,他们母子也不至于被熹妃拿捏至此了。
“隆科多的女儿?”年姒玉这回真的糊涂了,“隆科多大人家里就只一位女儿,是他侍妾所生。按规矩,今日皇后寿宴,她可不够资格进园子。莫说是她,就是她的亲娘,那也是不够资格的。她怎么可能进来?谁放她进来的?”
今日来园中的命妇夫人,以及家中的贵女们,那都是有名册可寻的。
不是什么身份都能进来的。
这份名单,裕嫔和懋嫔核定了无数回。年姒玉都看过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最终定下来的。
隆科多家里,就没有李四儿和他女儿的名字。定下的是隆科多的夫人。
可他的夫人告病,说的是不来的。
裕嫔苦笑道:“原是告病不来的,可突然又来了。嫔妾匆忙见问过,说是佟佳夫人突然来的。守门的兵丁瞧见帖子就放了人进来。”
“佟佳夫人也不是正经带着女儿进来的。说是知道女儿身份不足,只做了丫鬟打扮,进来瞧瞧世面的。结果谁知道就被五阿哥冲撞了。他们家姑娘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受不得这样的委屈,说只有嫁给五阿哥,才能全了各自的名声。”
“你这就信了?”年姒玉冷笑道,“这些话,怕不是糊弄傻子呢。”
隆科多的夫人一向与李四儿势如水火,怎么可能会愿意将她的女儿带到园子里来?
这可是欺君的大罪,隆科多的夫人怎么会为了仇敌冒这样的风险呢?
既说了不来,又说要来,还把那小姑娘打扮成丫鬟,这是所图不轨吧?
再说了,隆科多不是想把女儿嫁到他们年家么?今儿这一出又是闹的什么?
李四儿一向很看重她的女儿,怎么会放手任由佟佳夫人把孩子带到园子里呢。除非这儿有吸引她的东西。
莫非,他们是做了个局,想把五阿哥诓进来,又想把女儿许配给五阿哥了?
知道身份够不上,所以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那熹妃呢?熹妃不是想把四阿哥和隆科多女儿的婚事做成么?熹妃在这里头有没有伸手?
还是说,熹妃这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们没有谈拢,熹妃就对裕嫔发作,熹妃她恼羞成怒了?
年姒玉对魏紫道:“姑姑去皇后跟前走一道吧。这事儿本宫接下了。皇后的好日子,不该被这些俗事扰了清净。”
“佟佳夫人与那庶出的小女儿,就先留在这里。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他们安置了。不许人靠近他们,叫专人伺候他们吃喝。”
“将他们是如何入园的事查清楚。再辛苦懋嫔一趟,悄悄的查一查远秀山房的动静。看看他们和外头有没有什么联系吧。”
对上胤G的目光,年姒玉轻声说:“皇上知道的,嫔妾不爱管事儿。可这事儿太过分了些。嫔妾想为皇上分忧。但是,还得皇上允准。”
她和六阿哥四格格也住在这里。不把这事儿弄清楚,她也住不安心。
胤G只瞧着她,就知她心中所想,道:“园子里的人和事,你随意查问。隆科多那里,朕叫人去查问。”
都算计到他儿子头上了,他焉能不管?
年姒玉握了握胤G的手,轻声道:“多谢皇上啦。”
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于五阿哥。
裕嫔毕竟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很多细节她说不清楚,要想把事情知道的更清楚,只能问五阿哥。
瞧着五阿哥这失魂落魄神游虚空的模样,年姒玉不由得叹气。
这小孩,怎么如今这么老实了?
她定定瞧着五阿哥,唤他:“弘昼。看着本宫。”
这孩子身上,没有继承皇位的福气。可他一身清气缭绕,是平平安安健康顺遂的福命。
若能得上上乘的引导,未必不能是辅佐将来帝王星的功臣良将。
第68章 068
裕嫔轻轻碰了碰弘昼的胳膊。
裕嫔来的时候还有些慌张,慢慢的把事情说清楚后,瞧着宝嫔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去查探,她这心里头也跟着静下来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见宝嫔叫五阿哥,裕嫔就知道,这事儿的关键,还得要儿子来说。
弘昼再失魂落魄,也知道这会儿是在御前,他皇阿玛在这里。
他被他额娘碰了碰,下意识的抬眸,就对上了他皇阿玛望过来的模样。
在胤G跟前考校功课几乎成了习惯了。弘昼一下子就挺直了脊背,目光瞬间清明起来,按照年姒玉要求的那样看向她。
年姒玉心里暗暗点头,这孩子还不算太傻。
她说:“弘昼,事发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需要同本宫说清楚。你去那厢房里,身边为何没有人跟着?你又瞧见了什么?是冲撞了还是冒犯了人家?你慢慢说,说清楚了,皇上与本宫给你做主。”
这么大的皇子阿哥,又是这样的日子,身边怎么可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六阿哥和四格格身边,常年都跟着一二十个人,现如今两个小家伙满园子的跑,身边都是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基本不可能有让阿哥格格单独一个人的时候。
弘昼如今都快十三了,这个年纪的皇子阿哥,身边也有伺候的奴才,在园子里头,身边的护卫和随从不宜跟着,那就都是小太监和宫女们。
裕嫔好歹也是一宫主位,胤G就这么几个阿哥在膝下,从不会薄待了他们,给阿哥们的份例和人都是一样的。
不管弘昼去哪儿,身边绝不会少于三个人跟着。
山岳台那个地方还有点偏,那边没人住着,也甚少有人过去,底下一排厢房确实是精致得很,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怎么就非要去那儿更衣呢?
那儿也是园子里的深景儿了,外头来的女眷,也不会叫送去那儿更衣的。
这李四儿的女儿,定是有人引着过去,提前在那儿埋伏好了的,就等着弘昼过去的。
这是守株待兔的局。
可弘昼,就真的是他们要等的那只‘兔’吗?
年姒玉心里不由得很是怀疑。
弘昼的心定下来,微微垂着头,轻声说:“儿臣与四哥还有几位叔叔在园中垂钓,期间四哥钓着一条大鱼,那鱼重的很,也不肯上来,和叔叔们一起拽上来后,那鱼扑腾,儿臣怕溅了四哥一身水渍,就替四哥挡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就脏了。”
他们在园中垂钓取乐,也不是为了钓鱼吃,就为了打发时间。毕竟等宴席散了后,叔侄几个是约好了要去演武场骑马射箭的。
这会儿垂钓不过是取乐,等客散了他们也就走了。
弘昼原本不和四阿哥太过亲近了。为着他们额娘之间的事情,弘昼觉得自己和四阿哥也不好再亲近了。
但四阿哥很是不以为意,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亲近。
弘昼这心里头就很挣扎了,他心里头的挣扎与矛盾又无人可说,只好强压在心底,与四阿哥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着。
直到四阿哥跳下水去救他那会儿。虽然他也会凫水,而且他在水里也是奔着救人去的,但是看见四阿哥奋不顾身的去救他,弘昼心里就很感动,在心里犹豫不决的念头就全给这暖流冲没了。
后来四阿哥拉着他深谈了一回。说额娘们之间的事情是额娘们的事。他们兄弟之间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被破坏。
四阿哥说不想失去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弘昼听了,心里感动的不得了,还觉得是自己狭隘了。和四阿哥抱头大哭了一回后,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
弘昼就很护着他四哥,甚至连鱼扑腾出来的水渍,都舍不得落在他四哥的身上。
弘昼是想,皇阿玛与十三叔十四叔兄弟情深,十四叔以前跟皇阿玛的误会那样深,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么?
他也想和他的四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就想皇阿玛与十三叔十四叔那样。
他知道自己天资有限,不像二哥三哥那样年长,也不像四哥那样得先帝爷看重,他怕是跟太子之位没有缘分的。他自己也没有想过那个位置。
在他瞧着,四阿哥比他聪明太多了,反而是四阿哥很有那个机会。
他就想,若将来真是四阿哥承继,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好好的辅佐四阿哥。就想十三叔十四叔对皇阿玛那样。尽管他没有十三叔十四叔那么有本事,但他会很听四阿哥的话的。
弘昼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四哥见我的衣裳脏了,就说让我去更衣。叫了他身边的小太监拿了他身边备用的衣裳跟着我。那小太监说,一会儿客散了,还要去皇后娘娘跟前磕个头,怕走远了错过了,就在山岳台底下的厢房那边换便是了。那边的厢房无人会去的。我就听他的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那小太监说在外替我把守,我便自个儿过去了。厢房的门都上了锁,只有中间的一个能打开,我就进去了。然后就瞧见屏风后头隐隐绰绰有个人,我也没有看清楚,片刻后就听见里头的人尖叫起来,我才知道那是个小姑娘。”
弘昼当时反应快得很,立时就出来。结果跑太快跌进小池塘里,才弄了这一身的狼狈。再之后,就是裕嫔所说的那样了。
这番话说出来,对弘昼来说还是很艰难的。
他便是再老实,他也知道,若不是依着四阿哥身边那个小太监说的,去山岳台那儿更衣,他就不会撞见隆科多的女儿,也不会有这些事。
弘昼再不愿意相信,也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计了。
而算计他的人究竟是谁,他却不敢想。
便是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弘昼才在事发后一直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
年姒玉本来心里就有怀疑,一听弘昼的话,这心里头就明白了大半了。
她本来就有点疑心的,现下果然,这事儿就跟四阿哥脱不了关系。就从弘昼的描述上来看,她猜测,这熹妃和四阿哥,怕不是一条心吧?
也不知道,当初她叫人散播出来的那些话,有没有在熹妃和四阿哥母子之间制造出什么裂痕来。
裕嫔听见弘昼说到四哥两个字,立时就看向弘昼。奈何弘昼自己心虚,不敢和他亲额娘对视,裕嫔见弘昼躲闪自己的目光,一时心中是又涩又疼的。
她与熹妃的不睦,原本不想牵连到自己的儿子。也不想弘昼和弘历之间关系不好。
可四阿哥的性子随了熹妃,甚至比熹妃还要有心计。
外头都有传言了,说熹妃是为着刘氏才将四阿哥五阿哥拉扯进来的,让四阿哥五阿哥吃坏了肚子。
四阿哥听见了这些传言,却仍旧四平八稳的过日子,好似就没有这些事。这越是平静,裕嫔就越是觉得不对,这正常人家的母子,哪能是这样的呢?
弘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母子还如常一般相处,这就不大可能。依着裕嫔对四阿哥的了解,四阿哥可不是这样宽容包忍的性子。
她的弘昼没有这样深的心计,可弘昼与弘历感情又很深,乍然叫两个孩子不来往不在一处了,弘昼这孩子心里也很痛苦。
裕嫔就想着算了。知道他们兄弟俩又和好如初了,裕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弘昼高兴,不与他们母子有过深的牵连,她这里再多注意着些,应当是无事的。
结果谁能想到……弘昼这也太听话了些。
年姒玉轻轻用指尖叩击了一下桌面,弘昼低下的脸和目光都跟着抬了起来,带着些迷茫无助心虚伤感看向了她。
年姒玉道:“弘昼,你知不知道,熹妃有意将隆科多的女儿给四阿哥做嫡福晋?”
弘昼神情茫然。他不知道。
年姒玉再点他一句:“四阿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和你说过吗?”
弘昼回过神来,心里的念头乱糟糟的,但又不敢往下继续想,只能下意识的回答年姒玉的问道:“四阿哥与儿臣在一起时,从未说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