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正是这样,前三支箭的角度全部偏掉,人群里不时有人发出唏嘘声,于是朱云云更加紧张,为了保险起见,之后的箭她放宽了标准,好歹没有再投空。
“七支箭投入第二排,三支箭投入第三排,共二十三分。”方脸男子笑道,“只需再得二十三分,二姑娘便赢了。”
朱云云却一脸愁云。
放在其他人身上,二十三分很容易得到,但蔺荷的身份,怕是平日从未玩过投壶,她沉重地拍拍蔺荷肩膀:“算了,随便投吧。”
蔺荷:“……”
其实,她套圈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面对众人的催促,蔺荷拾起箭羽,不过既然她要参加,肯定得出压头,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她身上没带东西。
蔺荷有些尴尬,心想实在不行就当场做道美食吧,就怕这些人不愿意承认……忽而,有人碰了一下她的手,紧接着手心里多了一个东西。
蔺荷愣住了,猛的回头,居然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不,两个熟人。
“陆大人?”
陆史虞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并未看过来,他的旁边站着朱家大姑娘朱云舒,温柔的人儿满腹心事。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可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仔细琢磨二人的关系,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盘里――玉戒指质地细腻,颜色是常见的水绿,非稀奇之物,但也能值个七八两银子,用它当压头,不至于让蔺荷没有面子。
在外观看的的时候,总觉得很好投,等站到台上,蔺荷才发现距离是多么远。
原本是无事一身轻,谁想到背上个玉戒指,以她的穷苦人设,是万万输不起的。
回忆套圈的手法和力度,蔺荷试探着扔出去三圈,结果两个偏航,一个误打误撞投进了第一排。
“进了!一分!”
“还差二十二分,至少要投进二排以后才能赢!”
“哎,估计不行了,难度太大!”
看众们不时出声评论,站在人群中的陆史虞忍不住皱眉:“噤声!”
他突然出声,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又见他一脸凛若冰霜,于是个个敛容屏气,不敢放肆。
那边,蔺荷并没有被影响。
作为一个厨子,最大的能力就是在嘈杂的环境里保持注意力,她尝试过不行后,立刻改变策略,箭比套圈重,扔出去所用的力气相应减小,且是壶的口只有拳头大,要保证箭下落时箭头是朝下的,否则就会被挡住。
她屏住呼吸,一次次调整力度和角度,又在两支偏了之后,蔺荷成功投入第五排。
“哗――”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奇的,从第一支五排出现后,蔺荷紧接着便投出了第二支五排,第三支、第四支……剩下的五支箭,她居然全部投入第五排!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这位姑娘进了五次五排!”
其他投入五排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习武之人,蔺荷一个弱女子,从最开始投不准到后面箭箭五排,可谓进步神速。
这次哪怕是陆史虞黑脸,大家也顾不上了,纷纷出口,朱云云更是跑过来一把抱住蔺荷:“啊啊啊,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蔺荷微笑。
朱云云想起什么,傲然地朝方脸男子伸手:“东西拿来吧!”
方脸男子脸色一身白一阵红,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输,碧云箫是方古老人的得意之作,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哪里舍得放出去。
见此情景,朱云云嗤笑出声:“既然不愿又何必拿出来当压头,而且之所以赢都是靠蔺姑娘,这些压头也理所应当是蔺姑娘的,本小姐的三两银子也给蔺姑娘。”
“对啊,这不是输不起嘛。”
“毕竟是碧云箫,不舍得也正常。”
“那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啊,难道是我们逼着他拿的?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谈何君子。”贵女小姐们不满了,她们女子好不容易赢过男子,还被反悔,可不生气嘛。不由朝方脸男子投去嫌弃的目光。
连黎王也点头认同,吐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方脸男子急了,事到如今,索性咬牙把碧云箫拿出:“给!”
黎王不能得罪,京城的贵女更不能得罪,毕竟他可不是陆史虞,以后还要娶妻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蔺荷并没有立刻拿走。
她犹豫片刻,问:“这箫你吹过吗?”
“吹过,碧云箫历经十个主人,每一个主人都曾经名动天下,在下不才,还未有所成就。”
十个人都吹过?口上都包浆了吧!
蔺荷顿时没了.欲.望:“算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方脸男子沉痛道:“愿赌服输,你放心,我绝不反悔。”
“这不是反不反悔的问题。”蔺荷一脸真诚,“我不会吹箫,也没兴趣,放在我手里就是一个普通箫,只有在真正喜欢的人手中,它才是碧云箫。”
她顿了顿:“若你不好意思,不如把压头换成钱。”
闻言,方脸男子表情变得复杂。
蔺荷的话让他内心震惊,仿佛灵丹秘药,慰藉了内心许久的瓶颈,他深深行了一礼:“姑娘心有大义,某自愧不如,区区二十两银子,还望姑娘不嫌弃。”
多少?
二十两?!
蔺荷当然不会嫌弃,她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喜滋滋收下男人的荷包。
……
三人的投壶比赛让围观者兴趣大增,很快,又有其他人加入。
而蔺荷则退了出去,她手里握着温润的玉戒指,想要将其物归原主,这时候,朱云云跟过来:“大姐!”
她看到了朱云舒和陆史虞,表情一变:“大姐怎么和他在一起!”
连忙松开握着蔺荷的手,朱云云过去把朱云舒拉过来,然后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而朱云舒似乎比之前离开前更要恍惚,双眼发红,脚步玄虚,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甚至都无法强装样子。
朱云云气道:“大姐,你怎么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不知道他,他……”
“云云,慎言。”朱云舒摇摇头,随即看向蔺荷,苦笑道,“抱歉,蔺姑娘,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蔺荷:“嗯。”
朱云云担忧:“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你留下。”
这毕竟是朱家组织的宴席,朱家人都不在又算什么:“你帮忙照看着诸位小姐,大哥生性爽朗,有些地方怕是不细心。”
两个姐妹交接了几句,朱云舒去前面和王爷告了罪,便迈着小碎步离开。
望着大姐远去的身影,朱云云气得腮帮子都鼓起,像只藏了坚果的松鼠,于是转头对着剩下的人口吐恶言:“哼,陆大人怎么也来了?今天可是投壶比赛而非诗会,您怕是施展不开吧!”
陆史虞手背在身后,语气淡然:“朱大人送的的请帖,二姑娘有问题可以询问令父。”
朱云云一噎,她当然知道了,朱父对陆史虞极为推崇,加之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朱家有心巴结陆史虞,想到陆大人年纪已经不小却仍孤身一人,特意做了个顺水推船。
殊不知,陆史虞根本不愿参加这种场合,分明是被某人逼迫,才迫不得已过来。
这不,一来就被当挡箭牌使。
朱云云说不过他,且亲眼见到自家大姐似乎与之有关系,内心还是害怕的,恰逢朱正潞安排完其他客人:“司业大人,投壶比赛已经开始,大人可以来这边坐着观看。”
他毕恭毕敬,在场还有许多其他比陆史虞厉害的人,但哪个学生不怕老师呢?
待二人离开,朱云云才拍拍胸膛,舒了口长长的气:“哎呀吓死我了,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快。”
蔺荷挑眉,疑惑道:“他有这么吓人吗?”
“当然了,以前我都不敢看他,今天要不是看到大姐和他走一块,我才不搭理他呢。”
朱云云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提他了,我们再去玩几把吧,刚才你是没看到,他们男子都快羞愧死了!”
蔺荷却忽然道:“我有些渴,想去喝点茶水。”
“啊,那我等你。”
“无妨,你去玩便是。”蔺荷指了指旁边,“我自去那边喝茶,顺便给二姑娘加油。”
“好吧。”虽然遗憾,朱云云也没有强求,干劲满满道,“等会儿我多赢几件压头,送给你。”
“呵呵,那先提前谢过二姑娘。”
似乎是有人投壶进了,厅堂里忽然掀起一阵热闹的喝彩,蔺荷慢慢走到一侧,大家都忙着围观,只有少数还坐在位置上喝茶。
她择一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碧螺春,热气冒着浓烈的花果芬香味儿,喝一口,滋味鲜醇,回味甘厚:“大人怎么不去投壶?”
陆史虞一顿:“本官没兴趣。”
“呀。”蔺荷惊讶,“原来并非不擅长啊。”
陆史虞哼了声:“理应比蔺姑娘擅长。”
蔺荷便笑,这人可真是死鸭子嘴硬,话题一转:“刚才看到陆大人和朱大小姐一起进来,可是认识?”
丫鬟端上来甜点,梅花树被切成一枝一枝,陆史虞动手拾起爆米花,放进嘴里:“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还一起进来?人家朱大小姐又为何一副被情伤的泫然欲泣的样子?蔺荷撇撇嘴,想起监生们说的那些话――退亲算什么,这么多红颜知己,司业大人想必很快.活吧!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把手中的玉戒指放下:“多谢大人的帮助,如今物归原主。”
说罢起身返回女子那侧的桌席。
陆史虞自始至终低着头,他动作不紧不慢,吃完盘中的爆米花,又将树枝炸牛奶吃掉,确保盘中干干净净,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桌上静静摆放的戒指。
阳光洒进厅堂,洒到黑檀木的桌面,映照出翠玉别样的色彩。
看了会儿,他将戒指拾起,玉本微凉,此时此刻,却带上了沁人的温度。
*****
又一轮投壶结束,最终以朱家少爷朱正潞夺了头名。
少年春风得意地把所有压头收入.囊.中,在众人的殷羡中,还额外得到了黎王奖赏的一枚白玉。
朱正潞当场将自己腰间的玉换下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见状,周围许多女子们都悄悄红了脸。
想必今天过后,朱家的大门便会被媒婆给踏破。
“丫鬟呢,重新上茶水。”
梅花树吃个稀奇,宴过一半,朱家的厨子从外面进来,先把之前的梅花树撤下,再端上新的猫耳朵和山楂罐头,因为刚出锅,猫耳朵上的油汁还没有沥干,看起来腻的很。
几个女客便露出嫌弃的表情,她们刚才听了蔺荷科普的“食物热量”,看见油炸的猫耳朵,简直就是一颗移动的热量.炸.弹。
而男客们倒是动手吃了,结果炸猫耳朵的油温不对,做出来后根本不酥脆,加之吃了满嘴的油,他们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
朱云云一口吐掉嘴里的猫耳朵,不敢想象如此难吃的东西居然是他们家提供的,眼看着周围客人表情变化,朱云云简直气死了,至于旁边的那个山楂,她则是连看都没看。
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必须立刻解决,一方面派人去通知朱夫人,另一方面,朱云云让人把府上的厨子叫来,谁知那厨子一来就跪下:“小姐,东西是客人送的啊。”
“客人送的?哪个客人?”
“说是国子监饭堂的厨子。”
刚刚坐下的蔺荷陡然听见这一句,竟然有一种,打脸终于要来的感觉。
为什么这种剧本总是找上她,难道她拿错剧本了?
第44章 山楂罐头
朱云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厨子, 什么厨子?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宴席里还有厨子?”
贵女小姐们倒是想起了一位,但那位做的梅花树既新奇又美味, 一度成为京城女眷们最喜爱的甜点――可不像是能做出这么难吃的猫耳朵的人。
正此时, 坐在上首的黎王轻飘飘开口:“是谁做的?”
他嗓音低沉, 似空谷击石般, 然而其中威严却让在场的人大气不敢二喘,蔺荷抿了抿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好像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
朱厨子跪在地上继续诉苦,话里话外的意思:东西都是客人拿来的,他们不好拒绝。
蔺荷:“……”
眼看事情发展越来越混乱, 她头疼地站出来:“如果没有猜错,他说的是我。”
寂静。
一片寂静。
谁也没想到她会站出来,而朱厨子也没想到, 一个普通的厨子能够随同小姐们一起投壶, 可话已经说出来,没有回头路:“原来是这位小姐, 您让丫鬟把东西送去厨房, 奴才以为您是想要让大家共同品尝,所以才自作主张端了上来,谁知道会……奴才该死!”
蔺荷疑惑,这样说来, 她送给朱家的山楂罐头直接被送去了厨房?不过无可厚非,毕竟送给别人便是别人的东西:“没事。”
朱厨子:“?”
“只是山楂罐头开胃,或许会越吃越饿,”她沉思, “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做些黄桃罐头的。”
其他客人听的糊里糊涂,黎王目光落到旁边的小碗,注意到那里盛着几枚山楂,泡在红色的汁水里,不甚起眼,他刚才都未注意的。
想到赵厨子的话,他明白了什么,目光不经意落到下方,见陆史虞眉头恨不得皱到一起,眼底划过兴趣:“蔺姑娘的意思,你只带来了山楂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