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朱厨子脸色骤变
他刚才只顾推脱责任,还没有搞清楚二小姐不满意的是哪个糕点,如今听到黎王的话,心里陡然升起不好预感。
果然,蔺荷大方承认:“没错啊,我一个普通的饭堂厨娘,太贵的礼买不起,正好会做几样稀奇的吃食,权当礼物了。”
“时间有限,只做了山楂罐头,这宴席上的猫耳朵,想必是贵府厨子的手艺吧。”
几句话,撇清了身上的关系,对蔺荷有些好感的贵女们松了口气:“我就说呀,梅花树那么好吃,和这猫耳朵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对啊,我特别爱吃梅花树的咸口花,咬起来嘎嘣脆,可这猫耳朵却软趴趴的,一口下去全是油水,腻得很。”
但也有人说:“你们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就不喜欢吃梅花树,上次吃完腹中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
“怎么会呢?”
“难道你吃的是假的?如今京城里多了好多赝品,打着梅花树的名号,实际上根本不是梅花树。”
“哼,本姑娘特意让在国子监读书的兄长买回来的,怎么可能是赝品!”
因为有了那次经历,所以她对蔺荷没有什么滤镜,此刻说了一句:“朱府的猫耳朵是难吃,但说不定所谓的山楂罐头更难以下咽。”
“我相信蔺姑娘,她做的东西肯定不难吃!”
“没错,我也有兄长在国子监,他说饭堂的吃食每一样都让他喜欢!”
眼看着要争论起来,黎王再次开口:“尝尝不就是?”
对呀,尝一尝不就清楚好不好吃了?
太过于争论对错,反而遗忘了简单的解决方法,众人停下口舌之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坐还是在上首的黎王一锤定音:“本王很感兴趣,便做这第一尝试的人吧。”
他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反驳:“王爷请!”
“想必王爷吃过山珍海味,比我等更有能力判定。”
“说的没错!”
黎王若无其事的勾起一个音:“哦是嘛,陆司业也是这样觉得?”
突然被点名,陆史虞忍住额头轻跳的血管:“王爷既然愿意试吃,下官没什么好说的。”
嘶……这位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众人被陆史虞大胆的话语给惊的满头大汗。
“呵呵。”
黎王似乎并不在意陆史虞的无理,他缓缓拿起调羹,洁白的陶瓷和他遮于毛绒长袍中的手指相呼应,一时竟分不清谁更白一些,“本王的确吃过很多美食,江南有一名厨,可以把冰糖葫芦的糖皮做到薄如蝉翼,用牙齿轻轻一碰,糖皮便会碎在嘴里,除此之外,本王并未尝过更好吃的山楂。”
他看向蔺荷:“蔺姑娘可有把握,能让本王觉得好吃吗?”
蔺荷才不踩他的坑呢:“王爷说笑了,不管什么美食,都会有不喜欢他的人,小女只能说,山楂罐头符合大众的审美。”
好一个符合大众审美。
黎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舀起一颗山楂,红色的汁水包裹在外,形成薄薄的屏。
他先移到鼻子下闻了闻,煮熟的山楂味道非常的明显,让人控制不住口生津液,颇有些望梅止渴。
嘴唇碰到调羹,最先尝到的不是山楂,反而是山楂水,颜色鲜艳红润的山楂水,加入了白糖冰糖,变得粘稠起来,初尝时,包含山楂的酸甜味儿,入嘴后,却发现根本不酸,更多的是甜。
嘴唇合上轻轻一吸,所有的山楂水全部吸光,只剩下光溜溜的一颗红山楂落在调羹里。
黎王看了一眼山楂,又看了一眼小碗里的山楂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把山楂吃掉。
普通的山楂果肉结实,若想吃需得放很长时间等它自然变软,即便如此,也酸的牙疼。
然而山楂罐头里的山楂,轻而易举就可以破开,口感软糯连绵,果皮像一层轻飘飘的雾气,一碰,整个剥落。
山楂酸、柠檬酸和冰糖白糖互相成就,最后变为酸酸甜甜,美味爽口。
没有人知道,黎王因为畏寒的缘故,常年待在室内,这也就导致他的运动量极少,每日吃进去的食物不好消化,于是次顿便只吃很少的东西,久而久之形成恶性循环。
山楂正好是开胃健脾的良药,他接连吃了三颗山楂,又喝了半碗的山楂水,刚才因为吃爆米花而充实的腹部,顿时活动起来。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黎王露出怀念的表情,他突然有些明白好友为何会偏袒一个厨娘。
唔,怎么办,他也有些想撬墙角了。
在众人好奇之中,黎王擦干净嘴角,笑容满面:“蔺姑娘可有兴趣去王府?”
不是正在验证吃食么,怎么话题突然转了一个方向?蔺荷试探道:“王爷的意思是?”
“离开国子监饭堂去本王府上做饭,本王保证,会比你原先的待遇好十倍。”
黎王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他身居高位,最懂如何.玩.弄.人心,尤其是蔺荷这样的小姑娘,没有经过多少世事,心思单纯:“或者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听到这里,陆史虞终于忍不住了,口吐酸言:“王爷这是想当着下官的面撬国子监的墙角啊?”
“呵呵,古有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君主而侍,如今本王也抛出这树枝,有何不妥。”黎王一口承认,不惧好友的黑脸,转而询问蔺荷,“所以,蔺姑娘的选择是?”
于是陆史虞就看到了蔺荷一瞬间变亮的眼睛――像夜里无数的星辰:“提供住的地方吗?”
陆史虞:“……”
他就不应该对这女人抱有无所谓的幻想!
司业大人的心啊,顿时掉进十几米深的地井里,冰凉刺骨。
遥想当初蔺荷要求进国子监的态度,那时候,当真是柔情似水,脉脉含情,说出的话体贴又动听,只恨不得将陆史虞供起来。
如今呢,黎王才稍微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国子监。
黎王差点儿没有笑出声,他单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几下:“本王名下房子不是很多的,届时可以送蔺姑娘一套。”
哇,霸道总裁啊!!!
蔺荷恨不得立刻就点头答应。
不过,她也没有陆史虞想的那般没有脑子,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上辈子她奋斗了半载,996受害者,如今穿到古代,只想有命活下去。
说她胆小也好,没什么理想也罢,总之,蔺荷觉得给大楚国打工比给王爷自己打工要安全。
前者虽然钱不多,但包吃包住只干半天工,而且每天和学子们待在一起,让她有种错觉,似乎还是在原先的世界。
而进入王府,她则从饭堂厨娘变成王府厨子,一个只服务于王爷的下人。
蔺荷不喜欢那样的低微生活,尤其想到过的小说电视剧,王爷这个位置可是上位者猜忌的重中之重:“王爷厚爱,小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娘,恐怕担不起王府厨子一职。”
顿了顿,见黎王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渐渐有底:“更何况,小女的上司善良和蔼,深明大义,且对待手下的人特别好,小女还舍不得离开呢。”
说完,蔺荷对着傻了的陆史虞眨眨眼:怎么样,抵挡了金窝银窝的员工,值得感动不?
“哈哈哈哈……”
黎王仰头大笑,笑着笑着身体不支,又咳嗽起来:“咳咳,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夺人所好,不过本王对蔺姑娘的厨艺很有兴趣……”
蔺荷立刻上道说:“只要王爷需要,小女随叫随到!”
“好,那可说定了。”
一场由黎王突发奇想的抢人风波,在几句话的功夫里落下帷幕,因为太过震惊,朱厨子的事情反而没有人注意了。
不过朱家人可没有忘记,宴席结束后,朱夫人把所有下人都叫到面前,仔细了解了事情经过,待得知朱厨子想要将错推到蔺荷身上时,气得手掌重重拍到桌上:“好呀,我竟不知何时,府上养了一群欺骗主人的奴才!”
“夫人饶命,都是奴才鬼迷心窍。”
“不用说了,看在这些年你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去收拾收拾行李自己离开吧。”
把厨子带下去,朱夫人又对丫鬟说:“准备歉礼送去国子监,记得越快越好。”
“是,夫人。”
朱夫人望着窗外,心乱如麻,王爷今天的态度着实令人寻味,要是因此得罪了蔺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离开朱府的蔺荷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收到一份大礼。
深冬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凌寒,呼吸间白雾茫茫。
街道上都是穿着单薄冬衣的百姓,扛着扁担,脖颈恨不得缩到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往前走的路。
她看了会儿,放下车帘,将最后一丝寒风抵挡在马车外。
其实还是冷的,马车壁是木头制品,不能贮存温暖,不过比起上次搭乘――陆史虞让她坐在马车口,和驾车的四九一起吹风要好的多。
而这次之所以让她进来,大概是因为宴席上的“投诚”吧?
蔺荷这样想着,实在没忍住搓了搓手,试图通过摩擦来生出点儿热量。
忽然,对面看书的陆史虞把手炉放到桌上,往蔺荷那儿一推。
“干什么?”她明知故问。
陆史虞淡淡看了一眼,伸手要拿回来。
蔺荷赶紧一把夺走。
她开心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眸子会弯成月牙,柳叶眉如山岱:“别啊,我都为了大人拒绝了王爷,一个手炉都不舍得给啊。”
“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史虞不承认。
“当然有关系,如果陆大人不在,我肯定离开了。”
好的上司也是评判工作的重要依据,虽然前几次是有利益关系促使着对方帮忙,但蔺荷始终觉得,陆史虞是个心怀正义的理想主义者,即便没有利益也会帮忙。
他对物质生活并不看重,所以会在官服里面穿破旧的秋装,会和几百名学子一起吃饱受骂名的饭堂,甚至于今天的宴席上,只有陆史虞桌前的猫耳朵没有浪费。
蔺荷自己做不到,但她敬佩这样的人。
手中的书停留在某一页,听到女人的话,陆史虞眉间皱起浅浅痕迹。
手炉不在了,温度反而升高,灼烧着他耳后的皮肤,又仿佛有蚂蚁在上面爬过,激起细微的痒意。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人不适的同时,内心又隐隐颤动。
平心而论,他觉得不能再放任蔺荷口无遮拦,这些话传出去,对自己或许没有多少影响,顶多添几条笑料,对女子家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陆史虞张了张嘴,这时,蔺荷忽然叹气:“不过我更舍不得国子监的学子,上次有个监生因为没有吃到海带面,趴在桌子上哭起来,我觉得他肯定是压力太大,绷不住了。”
又喃喃:“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国子监的责任,不过既然让我发现,就不能置之不顾,要不然趁机搞次篝火晚会捞一波钱……咳咳治愈一下学子?”
陆史虞:“……”
他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日子有条不紊进行着。
蔺荷的篝火晚会一直没有得到实施,这不,刚回国子监不久,她就被旁的事给占据了全部心神。
谁能想到她一个厨娘,居然要做手工!
这件事还要从四季面的构想说起――最初的时候他们推出了吃面得积分的活动,攒够二十个积分能获得饭堂的纪念物,三十个积分能获得饭堂十天的免费甜点供应。
蔺荷原本以为顶多有七.八十个学子能达到要求,这个数量基本是她印象中饭堂的日常流量,谁知道等月底一统计,足足有一百五十个学子获得二十积分,八十个学子获得三十积分。
也就意味着,有八十个人,在这一个月内坚持每天早上过来打卡,简直比后世的探店网红还要有毅力!
蔺荷被深深感动了,觉得不能辜负学子门的信任,她立刻把饭堂纪念品的事情提上日程。
正好这些日子甲组的人做事已经井井有条,不需要她太费力气,忙完午饭,蔺荷便带着小十提前离开。
第45章 奖品双肩包
路上, 小十好奇地问:“蔺姐姐,我们要去干些什么呀?”
“买点东西,比如便宜的布匹。”
“布匹?是要做衣服吗?”
“不, 做包包。”话说着, 已经走到步行, 蔺荷抬脚进去, “掌柜的,你们这儿的布怎么卖?”
掌柜的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 看到蔺荷大气的样子,以为是什么贵客,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咱们这刚进了一批响云纱,一匹只需要十二两, 还有水缎和石榴缎,一匹五两,姑娘看看是要响云纱啊还是后者啊。”
“都不是。”
蔺荷摇摇头, “直接把你们店里最便宜最硬的麻布拿出来吧。”
掌柜:“……”
麻布也分细麻和粗麻, 太粗的麻布根本没有办法穿,所以平常百姓都是买细麻做衣服, 结果蔺荷挑了半天, 最后却选择了粗麻,大手一挥,豪气道:“给我扯十二匹!”
“……”
一匹粗麻才几十文,即便扯十二匹也才一两, 尚且不如绸缎的零头,掌柜再也没有最开始招呼大客时候的热情,一边敷衍量布一边心里暗自吐槽:
这么黑心肠的主家还是第一次见,不怕把手下给磨出一身茧子!
买完粗麻, 蔺荷带着小十离开,如果是做一两个包她还能自己动手,两百个,索性去找专业的裁缝,把要求告诉他们,只等着到时间拿货。
钱自然是从国子监拨给饭堂的钱里扣的,蔺荷给学子们提供的三餐都是普通的食材,并没有海参鲍鱼之类,所以这段时间,省下来了一大笔钱,如今用来做奖品,也算是羊毛用在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