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都异妖录——米花【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09 11:53:04

  当晚,他们又有了肉吃,但是二姐不见了。
  爹娘说送她去找大姐了。
  吃饱喝足的时候,彘子跑到村子口的杏树下,躺着打了个盹,梦到了阿乔,阿乔张着嘴巴,一脸惊慌地告诉他:「彘子,彘子,下一个轮到你三姐了,你三姐过后,就轮到你了。」
  轮到什么?去林老爷家当个书童吗?
  「彘子,你回头看看,杏花村成了什么模样?」
  彘子从梦中惊醒,回头看了看,篱笆绿萝的小村子不见了,处处焦土,房屋倒塌,野火蔓延。
  路边面黄肌瘦的村里人,三五成群,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喉咙深深地咽下口水。
  彘子惊慌失措,飞快地跑回了家,屋门一推开,冷不丁地被溅了一脸血。
  躺在地上的是三姐,瞪着大大的眼睛,身上几个血窟窿。
  拿刀的是爹爹。
  彘子愣了几秒,在爹娘呼天喊地地拉他进屋的时候,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炼狱,被一盆热油淋了个遍。
  鬼使神差,丧失了意识,丧失了一切理智,他夺下了爹爹手中的刀,狠狠地朝他捅了过去。
  娘亲哭了,捅死了爹爹,他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走向娘亲,毫不留情地挥去了刀子。
  「彘子,你做什么!彘子......」
  下地狱吧,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村子口,干枯如骸骨一般的杏树下,站着个女孩,容颜媚惑,唇红齿白,转过头,看到浑身是血的彘子,嘴角噙着笑:「彘子你看,杏树又要发芽了。」
  彘子抬头,愣愣地扔下手中的刀,看到阿乔扬头看着杏树,侧影柔美,楚楚动人。
  「杏花村,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啊。」
  阿乔的声音喃喃的,却仿佛有一股魔力,引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
  彘子恍惚地站在杏树下,朝她惨然一笑:「是啊,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
  2
  杀人,仅仅是个开端。
  孟彘子大名远扬,小小年纪,食人恶魔,领着一群同样是恶魔的同伴,开始了漫长的吃人历程。
  刚开始会烹煮,后来口味也变得挑剔,肉要活取,心也要活取,手法要干净利落。
  被杀的人扔在地上,嘴巴还要会动,还要有气息,如果没有气息,那么肉是不新鲜的,要重新取材了。
  当然还是小孩子最好,但彘子不吃小孩。
  虽然阿乔觉得难以理解,多次建议他尝试一下。
  阿乔的建议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的,她说脑花要生吃,趁着热乎,香甜无比。
  彘子尝到了美味,越吃越开心,附近的几个村子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又要转移阵地,去寻找新的食材地了。
  这个时候阿乔也要离开了,她目光遥遥地望着天:「彘子,我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他说会对我好,我要去找他了。」
  彘子不舍得,一把拉住她的手:「阿乔,我也会对你好,你不要走。」
  阿乔笑了,娇媚动人:「彘子,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阿乔就走了。
  阿乔走了半年,彘子很想她。
  他手下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恶名远扬。
  杀人放火金腰带,彘子已经不需要离开杏花村了,他每天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晒太阳,自然有人将新鲜食材送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直到有一天,被送来的食材里,有一个笑眯眯的老头。
  彘子有些生气:「老家伙,肉都柴了,还敢送来给我吃?」
  同伴吓得脸色大变:「原本抓到十个人,中途被这老头放跑了一个,只好把他抓来充数了。」
  放跑了?彘子眯着眼睛,盯着老头:「老家伙,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老朽原是要往天上走的,结果被人拉到了地狱,若小公子好心,便放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自然是净土之地。」
  「这天下还有净土之地吗?」
  「小公子眼前看到的是娑婆秽土,十方无量的净土,皆在于心。」
  彘子大笑,拔剑指向老头,眼神狠戾:「我现在就把你的心刨出来,看看净土究竟长什么模样!」
  老头被杀了,人心不都是一样吗,刨出来放久了,一样是猩红的烂肉。
  净土,哪有什么净土啊......
  彘子冷笑两声,当晚将老头的心做成了下酒菜,吃了个干净。
  但是夜里醒来,看到屋里站着个老头,定睛看了看,不就是白天被自己挖了心的老头吗?
  彘子凶狠地拔出剑,势必要将老头砍成肉酱。
  可老头笑眯眯地站着,手中拂尘一挥,彘子的身子无法动弹。
  眼前突然阵阵白雾,屋内仙气飘飘,很快幻化成一处虚无仙山。
  仙山挨着海边,海边巨石上,坐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白发苍苍,道骨仙风。
  老者闭着眼睛打坐,天山境地,身影仿佛融入混沌。
  悄无声息,岸边浪拍石礁,猛然翻出惊天动地的浪花,一条水蟒呼啸而出,甩着巨大的尾巴,张着血盆大口,一下把老者吞进了肚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彘子看得心惊,尚且回不过神
  打柴的樵夫路过,看到了这一切,奋不顾身,举起手中的斧子,朝着水蟒砍去。
  水蟒挨了一刀,嘶鸣吼叫,尾巴一挥,生生将樵夫的脑袋甩了下来。
  脑袋咕噜噜地掉在地上,樵夫的身子却没闲着,握着斧头,奋力给了水蟒最后一击。
  然后摇摇晃晃地倒下,不再动弹。
  樵夫醒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连上了身子,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对着他笑,挥了下手中拂尘:「吾乃上清灵宝天尊,神游太虚,被妖物吞进了腹中,幸得友人所救,连累友人受断头之苦。」
  「上仙有礼。」
  樵夫歪着脑袋,赶忙地跪了下来。
  灵宝天尊微微一笑,扶他起身:「吾受友人恩惠,需以回报,不知友人想要什么?」
  樵夫刚刚脑袋分家,虽然已经接上了头,但仍觉得疼痛难忍,脱口而出:「荣华富贵非我所愿,若上仙执意要回报于我,方才被那水蟒斩断头颅时,仿若炼狱之痛,我祈从今往后,我与我的子孙后代,头落不死,无灾无祸。」
  天尊想了下:「头落不死,有违天道,吾许你族人断头可活三日,如何?」
  「如此,多谢上仙。」
  樵夫跪地,感恩戴德。
  千百年来,樵夫后人断头可活,飞头千里,无所不能,拥有凡人梦寐以求的神力,人称落头氏。
  可随着时间演变,此等神力变得越来越污秽,利益使然,罪恶滋生,更有善邪术者,一度危害四方,生灵涂炭。
  落头氏一族与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有的助纣为虐,干了不少坏事,有的食人心,练邪术。
  天下大乱,必有邪祟,千百年前的一次许诺,隐要铸成大错。
  但因天尊曾许樵夫族人不灭,故而天不可亡。
  天不可亡,便由他们自己灭亡吧。
  能力最强的飞头蛮,可长生不老做神仙......这消息是如何散播的呢?无从得知,但落头氏奉以为真,并且引发了最惨烈的自相残杀。
  最后一只危害人间的飞头蛮,名唤乔箬。
  天不可灭,总要有一人要为她而生,灭她而来。
  那个被选中的人,是孟彘子。
  彘子大彻大悟,并非因天道,而是因为眼前的娑婆秽土被道人移开,看到了五年前的杏花村。
  蝗虫铺天盖地,从东而来,是因为杏树下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短笛,唇角扬起,吹了首调子怪异的曲子。
  是阿乔。
  蝗虫成灾,瘟疫漫延,他看到那年的自己失了心智,拿着刀,推开家门,目光狠戾,冲上去将爹娘全部杀死。
  哦,还有姐姐,三个疼爱他的姐姐,全都死于他的刀下。
  「彘子!你做什么!」
  娘亲含着眼泪,哆嗦着嘴唇,看着发了疯的他,脸色苍白。
  把他们全部杀死,彘子面无表情,在衣袖上擦了擦刀上的血,麻木地转身,走出家门。
  杏树下站着的女孩,笑着看他,手一挥,从他眼中拨开一片黑雾。
  然后仰头叹息一声:「杏花村,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啊。」
  一叶障目。
  东海之外,有章尾道山,点化彘子的老头正是山上的老道,彘子后来拜了他为师,改名孟青,最后去了沧南山。
  沧南山的张越真人与他师出同门,于是便收留了这个穷师弟。
  孟青在那里认识了阿蒙。
  阿蒙是一个小道姑,束着圆圆发髻,圆圆的脸。
  她时常一身白衣,手执长剑,在云雾缭绕的青山境地练习剑法。
  三月桃林,落英缤纷,花瓣落在她的头上,可她浑然不知。
  她是张越真人门下女弟子,是个孤儿,从小被送上山,与众师兄弟一同在张越真人门下受教。
  孟青刚上山时,沧南弟子都怕他,因为大家打听了下,这个不守规矩、放浪形骸的年轻师叔,竟然是前些年杏花村里的食人魔孟彘子。
  没人敢靠近他,孟青觉得有些无趣,直到他发现了阿蒙的存在。
  每年的正月十五,这个平日笑起来甜甜的小道姑都有些闷闷不乐。
  她会在桃林舞剑,满头大汗,然后爬上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向着上山的方向,发着呆,久久地望。
  她在等人,那个人叫袁曜,是大将军袁晋珩之子。
  袁曜是个少年武将,年幼时身染恶疾,曾被父亲送到沧南山养病。
  年少的阿蒙遇到了年少的袁曜,芳心萌动,互赠信物,彼此约定将来要在一起。
  后来,袁曜病愈下山,鲜衣怒马,征战沙场。
  过了很多年,他给阿蒙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北关大战告捷,不久他便可回京,逢正月十五日,来沧南山找她。
  袁曜说:「阿蒙,我已向父亲说明,我要娶你,届时他会亲自登门拜访张越真人。」
  那个少年英雄没有辜负她,阿蒙满心欢喜,在林子里跑啊跳啊。
  到了正月十五,她仔细梳洗,还描了眉,特意跑到桃花林等他。
  从早晨等到傍晚,从白天等到黑夜,从这一年的正月十五,等到下一年的正月十五,如今算起来,就快第三个年头了。
  阿蒙说:「我要下山找他。」
  孟青不屑:「指不定人家已经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了。」
  「那我也要一个说法!」
  「你下过山吗?山下饿殍遍地,瘟疫横行,就你这身皮肉,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师叔!」
  阿蒙大喊他一声,吓得孟青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
  「干嘛!」
  「他们说你很厉害,比张越老头还要厉害,不如你教我一套剑法吧,学会了,我就下山!」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怕我?」
  「不怕,师叔是好人,而且你看我这么可爱,就算你真是吃人妖魔,也肯定不忍心吃我的,对吧?」
  阿蒙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咧着嘴笑,虎牙尖尖,倒真的有些可爱。
  从那以后,孟青在桃林教她剑法。
  有时手把手地教,有时互相对打,打累了,就躺在地上歇息。
  阿蒙累得鼻尖冒汗,她跟孟青说得最多的便是袁曜。
  袁曜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聪颖过人,对她又是如何如何的倾心以待。
  「有一次我们一起偷偷去山庙摘果子,遇到一伙很坏很坏的山民,那时我们年龄都还小,山民把我们拖进庙里,阿曜一直护着我,在他们要欺负我的时候他奋力撞翻了案台上的烛火,烧了整座山庙......后来我们逃了出来,才发现阿曜也被烧伤了,脸上还留了好大的疤。」
  阿蒙眼里有雾气:「我当时哭得可伤心了,心里暗暗地想,将来他要是找不到媳妇儿,我一定嫁给他。」
  「可他还不是失约了。」
  彼时,孟青懒洋洋地躺在树杈上,泼她冷水。
  但阿蒙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剑指他:「他才不是那种人!他肯定又去战场厮杀了,国家兴亡,儿女情长只能先缓一缓呀。」
  「自欺欺人。」
  孟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师叔,你下来,我要跟你比剑!」
  本来短短几个月便可练成的剑法,也不知为何,就这样慢慢教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孟青与阿蒙形影不离。
  阿蒙的剑法越来越好,手执长剑,一跃而起,桃花时节,落英缤纷,竟也看得孟青有些愣了。
  孟青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心里有她的。
  他只记得那日斜阳倾洒,二人在桃林对打,阿蒙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十几招过后,便被他击落了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突然被他抓住胳膊,紧锢在怀。
  「还打吗?」
  他在她耳边俯身戏笑,却不想二人离得太近,气息扑面,阿蒙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挣脱他,连耳朵都羞成了粉色。
  「师叔,你快放开我!」
  「不放!」
  他本是开玩笑,觉得逗逗她也挺有意思的,却不料阿蒙不再说话了,渐渐地也不再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嗓子说道:「师叔,我要下山去找袁曜了。」
  「能不去吗?」
  「不能,我等了他这么多年,需要一个答案。」
  「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蒙咬了咬牙,眼中含泪,孟青沉默了下,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看了她一眼,想要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但顿了顿,收回了剑,转身离开。
  「如果找不到他,就回来找我。」
  孟青知道,阿蒙是找不到袁曜的,袁曜已经死了。
  三年前,陵城大战告捷,袁曜回京,军队停驻开州郊外时,机缘巧合救下一名险些被歹人奸污的女子。
  那女子,名唤阿乔。
  传闻说,阿乔对袁曜起了爱慕之心,光着脚跟了他一路,苦苦哀求:「奴愿做牛做马,只求留在将军身边,将军莫不是嫌弃我?」
  袁曜笑了,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我这副相貌凭什么嫌弃你呢,只是我已有意中人,不久之后就要成亲了,姑娘走吧。」
  他说起自己的心上人,神情柔和,令阿乔泪目。
  他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她。
  阿乔起初不受,最后含泪接过,道:「将军救了奴,却不肯要奴,阿乔无以为报,有一事欲告知将军,但请将军牢记,归家之后,无论何时,万不可掀开灶间那口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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