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脏污的沾着血迹的灰色对襟短衫,女孩两边脸颊溃烂发肿,周身是大大小小的刀口,她手里的带血匕首正对着他的脖子。
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目光凶狠冷漠,让他想起了夜晚草原上碰到的那头狼王,它的目光与眼前女孩重叠在一起,令他有些恍惚。
脖子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清醒,见她周身杀意渐显,小卫景奚求生欲爆棚,忙不迭道:“求姐姐别杀我,我迷路了,不小心闯进来的!”
其实并不是迷路,而是尧国他那好哥哥的亲随将他推下来的。没想到山崖下别有洞天,崖间的树木与崖下的死人堆,令他侥幸捡回一条命。
见他这副怂样,女孩似乎有些嫌弃,收回了匕首。
“快滚。”
他狗腿儿地点点头,爬起来就要往另一头跑。
“等等!”
女孩突然叫住了他,那个浑身脏兮兮的毁容女孩来到他面前,靠近他轻轻嗅了嗅,他瞬间僵硬住,不敢动弹。
“你藏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她带血的黑指甲就要伸向自己胸口,他忽然想起什么,颤抖着手将怀中那包子摸了出来。
“是包子,姐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他能清楚看到女孩眼里的渴望,他将压扁的包子朝她面前递了递,女孩咽了咽口水。
在这时,小卫景奚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才觉得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一夜无眠。
在天蒙蒙亮时,林渺就听到里面传来动静,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林渺装出熟睡的模样。
那声音停在了她面前,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淡淡的龙涎香靠近。
林渺立马保持高度警惕。
下一秒,什么东西落在了桌上,随着龙涎香的远去,林渺知道暴君离开了寝宫。
静静等待一会儿,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后,她睁开了眼,支起身,犀利的视线扫向檀木桌上,待看到上面的物品时,她顿了顿。
通体雪白的瓷瓶上贴着红底黑字的纸,瓷瓶静静矗立在桌上,第一缕霞光洒在瓶身,莹润无暇。
上面的字她不认识,于是她直接拨开瓶盖,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小时候经常受伤,师兄便给偷偷给她金疮药,擦了金疮药的伤口会好得更快。直到长大后,她的修为剑法练成,配上她百毒不侵的体质,金疮药也就慢慢淡去她的生活。
林渺眼底染上层茫然,暴君给她金疮药是因为昨晚看到她摔到腰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用药,而是将金疮药盖好,放进袖中。
换好衣服打开门,端着水的屏儿立马进来伺候她洗漱。
“一见君主出了朝阳宫,奴婢便知道娘娘应该是醒了。”
林渺接过屏儿递来的帕子,拒绝了她想服侍自己的好意,拧干手帕擦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上到下打量着屏儿。
屏儿顿时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屏儿,帮我个忙。”
林渺心里有个计策,能让她离开皇宫同时也不被人发现。
屏儿舒了口气,“娘娘您说就是了。”
“我想让你……”
话还没说到一半,林渺眼神蓦地一厉,飞速踹开门,冲了出去。
屏儿懵了,也跟着出去,便见林渺抓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
那宫女被她反手拧住,神色恐慌不已。
屏儿忙赶过来帮忙制住她,林渺问:“是谁派你来的?”
宫女哆嗦着:“奴婢、奴婢......”
屏儿仔细看了眼宫女的长相,汇报道:“娘娘,她不是我们朝阳宫的人。”
听了屏儿的话,那宫女抖得更厉害了。林渺没什么耐心道:“快说,不说杀了你。”
林渺作势就要喊人。
“贵妃娘娘饶命,是荣妃娘娘派奴婢来的。”宫女终于维持不住,大声哭着求饶。
荣妃?
林渺回想起了那天趾高气扬的沈若兰,难道那毒包子事件也是她搞的鬼?
事不宜迟,林渺给屏儿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宫女杀到了荣妃所在的静宁宫。
彼时的沈若兰正在享受着宫人的服侍,门突然被踹开,吓得她用袖子捂脸尖叫。
“啊——”
“别叫了。”
林渺扯开她的手,突然面对一张青青紫紫还未消肿的脸属实吓了一跳。
沈若兰看出她的惊讶,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嚎:“啊,你这个贱人!害我毁容还敢有脸来找本宫!唔......唔唔唔!”
林渺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抓住她的双手,取下手帕往她嘴巴里一塞,终于安静了不少。
一旁宫女看得目瞪口呆,傻愣在原地。
“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派来我朝阳宫的人?”
林渺还是从沈若兰的眯缝眼中看出了一丝心虚,她顿时明悟了,看向另一边被屏儿控制住的宫女。
那宫女立马哭哭啼啼道:“娘娘救我。”
沈若兰的眼里喷出怒火,下一秒林渺扯开她嘴里的帕子。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丫头,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很明显,沈若兰也承认了是她派宫女进入朝阳宫的。
“所以你派她来干嘛,跟上次一样下毒吗?”
林渺的发问顿时让沈若兰不乐意了,她见挣扎不过林渺,索性也放弃挣扎。
头往椅子上一靠,理直气壮道:“你少来冤枉本宫,本宫只派了个宫女过去打探情况,什么毒不毒的,与本宫无关!”
“你别在这儿信口雌黄,冤枉人!小心本宫禀告陛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低,气势也弱了下来,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闹到卫景奚那里,她也不占理。
林渺静静注视着沈若兰,片刻后她松开了手,掉头就走。
沈若兰在她转身后,立马张牙舞爪:“哼,怕了吧!本宫就知道……”
林渺淡淡转过头,吓得她立马噤声缩回了手。
待林渺与屏儿离开后,沈若兰皱着眉头仔细一想,身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找她们麻烦。
没想到沈若兰气得狠拍桌子:“该死,本宫怎么可以在这小贱人面前示弱!”
她越想越气:“早知道本宫就不承认的!”说完后知后觉,一脸痛苦地捂住拍桌子的那只手,“唉哟,本宫的手……”
“都怪这李月雅!”
宫人们:“……”
屏儿见她这么容易就放过荣妃,便问:“娘娘怎么这么轻易就饶了她?”
“既然不是她下的毒,揪着不放也没意思,”林渺更在意是谁在吃食上下的毒,关于派人进朝阳宫,在荣妃这点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盯着她这边的人又岂止沈若兰一个。
林渺压低了嗓音,跟屏儿耳语道:“你去淑妃那儿问问有没有可以伪装身份的面具,明后几天需要你来扮做我,待在朝阳宫。”
屏儿听着听着脸白了下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娘娘,这、这不好吧……要是被发现……”
“不会的。我要去办件事情,你的身高与我差不了多少,况且这几天那暴君与我分开睡,我睡的外面,你就记着这点,不主动开口,在外面休息是不会被发现的。”
屏儿眼底划过奇异的光,林渺没注意到,就听到她回答:“那好,奴婢去问问淑妃娘娘。”
记得当初,师兄曾说过,他准备了不少面具与防身的暗器给师姐。虽然师姐会用蛊毒,可她本身是不会武功的,所以师姐当个细作还行,杀人的话也只能靠出其不意或者下蛊毒致胜。
屏儿归来得很快,她带回了面具。戴上的话与林渺的脸一模一样,如果两人不站在一起,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这是淑妃娘娘让奴婢转交给您的,告诉您,一切小心。”
屏儿替给她另一张面具,看纹路便是师姐精心所画。
林渺接了过来,是画了屏儿模样的面具。
她这才放下心来,决定今日就动身去往赏金门,将悬赏令给结了。
算了算,来回的话时间也正好。
林渺与屏儿利索地换了身衣裳,屏儿将证明身份的牌子给了她。林渺却没摸到“陈”字令,蹙眉回想了一下,她才想起了放在床下的衣服。
于是她立马去取出衣裳,却也没发现令牌的存在。屏儿见这一幕,试探地问:“娘娘拿的这一身可是要销毁掉的?”
林渺点点头将衣服递给她,却在凝神思考令牌落在了哪里。
慢慢地,她抬眸,突然想到了最有可能掉落令牌且她还不自知的地方。
——冷宫。
第13章 赏金门
林渺踏进了冷宫后院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一道视线扫来。
“十三,出来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黑不溜秋的十三从井边爬了出来。
林渺来到他面前,将食盒给他,开门见山直接道:“你有没有看见一块写着‘陈’字的令牌?”
十三眨了眨眼,异瞳格外引人注目,他疑惑地问:“那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么说看来应该是十三捡到了她的令牌,林渺点头认真回答:“是。”
一旦接了悬赏令,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完成上面的任务,否则就会被列为赏金门的黑名单,被挂在悬赏令上,可由多人接单,追杀上黑名单者。
虽是杀人,但林渺向来重守承诺,她给自己定了规定,严格约束自己,从不打破她的原则。
十三垂下眸子,放下食盒,从袖中掏出令牌,双手递给她。
“给。”
“谢了,十三。”林渺接了过来,确实是“陈”字令无误。
十三有些别扭道:“不必言谢,渺、渺渺。”
他恢复了的嗓音干净,带着少年人独特的音色,最后两个字小声却又格外坚定。
林渺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带了些调侃的语气:“小十三,按年龄来说,你该叫我一声姐姐。”
十三再次抬眼看她,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小声嘀咕:“也比我大不了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
“没什么!”十三立马挺直了背,抿抿唇,最后挤出一句:“......姐姐。”
他叫完又有些懊恼地抓了抓黏腻的头发,蓦地瞥见少女微弯的唇角。
十三泄气地想,算了,她高兴就好。
叫姐姐也无所谓。
“等我回来带你洗个澡,”林渺对他说,补充了句,“以后的三餐由你之前见过的屏儿来给你送。”
说完,她对他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姐姐你要出去吗?”
扭头就见他睁着那双瞳色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林渺想起什么:“抱歉,差点忘了告诉你,可能要等到两个月后我才能将你平安无事地送出宫。”
“......”十三沉默了会儿,又道,“知道了,姐姐。”
“路上小心。”
林渺颔首,运用轻功跃上墙头,身影消失不见。
十三静静望着她翻过的墙头,伫立了会儿,便转身提起食盒跳进了井里。
他没有打开食盒,默默盯了会儿散落在稻草上的工具与木头碎屑,抬起手,左边袖子中滑出黑色的令牌。
漆黑的指甲划过令牌上的“陈”字,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雕刻,缓缓攥紧。
阿姆曾告诉过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接近你的人都是别有目的。
如果你暂且没在这人身上看出他的目的,那么尽可能抓住他的把柄弱点,日后某一天他狐狸尾巴露出来时,你能有对付他的方法。
食物的香味飘荡在这狭小的井底,十三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眼井口大小的天空后,转眸看向一边堆积的白骨。
井底悠悠回荡着低低的叹息声。
陪伴他的,不会对他撒谎,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便是这些死人骨头了吧。
林渺扮做屏儿,以朝阳宫为中心点在宫中转了一圈,记下了大概的位置。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等到了天黑才出的宫。
避开巡逻的御林军与躲藏在暗处的暗卫,林渺一人凭借她的身手,十分顺利地出了皇宫。
再然后便是马不停蹄离开了洛阳,取出她藏在隐秘处的长剑,赶往了她的目的地。
——墨城。
墨城离洛阳不算远,骑马只需五个时辰便可以抵达。
来到墨城,林渺换了身侠客的装扮,戴上帷帽,来到了墨城最大的赌坊,扬名赌坊。
与热闹的街道不同,一踏进里面仿佛又是另一个世界。
嘈杂的人声伴随着骰子摇晃发出的清脆声响,无论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还是平头老百姓,无一不狂热,口中脏话连篇,或是叫好连连,纷纷沉迷于其中。
林渺穿过沸腾的人群,在掌柜的目光中,抽出腰间的身份令牌,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赌坊真正的内部。
赏金门彻底隔绝了那两道门的世界,赌坊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便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子。
院子里的灯笼下立有告示栏,上面贴有低等的悬赏令。
掌柜将她带到正堂,这是个很大的地方,类似于酒楼的布置。
桌边坐着三两成群或独自一人的侠客,或饮茶,或低声交流,气氛看似和谐中却又带着些许凝重压抑。
林渺甫一进来,便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也懒得去管是敌意或是探究,林渺径直走到柜台边,将那张悬赏令放到管家打扮的老头面前,白皙纤长的手指蜷曲,轻扣桌案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