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侧眸,看了眼黑衣人腹上发紫的鞭伤,又扯开湿漉漉的裤腿,脚踝处果然有一圈与他腹部同样的鞭伤,可不同的是她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可想而知,欧阳禹当时下手多狠,要不是她及时启用内力,这只左脚估计要废了。
并且,鞭上还被他下了毒。
虽然对于百毒不侵的林渺来说,有毒没毒都一样,伤害不了她。但黑衣人一个普通人中了毒怕是有点难办。
林渺摸了摸袖子,从中取出一个玉瓷瓶,她没有带伤药的习惯,这金疮药还是暴君留下的,没想到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把塞子拨开,林渺微微俯身,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把金疮药撒在黑衣人腹部的伤口上。
要不是他方才救了她,林渺才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正当林渺准备把金疮药撒在其他伤口上时,她动作一顿,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动静。
“这边搜过了吗?”
“还没。”
欧阳禹的手下找来了。
林渺警惕地看了眼光照进来的石头缝,确认他们的位置安全后,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握剑,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一愣,忽然想起掉进水里后,长剑似乎就与她冲散了。
“咳......”
细微的咳嗽声从黑衣人那里发出,林渺警铃大作,立马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发声。
没有武器还受伤的他们,明显打不过一群人。
“那边似乎有动静……”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穿过草丛朝这边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林渺浑身紧绷起来,捂紧了黑衣人的口鼻,把呼吸声放到最小。
“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是吧,你说这里面会不会藏人呢?”
那块石头被人用剑敲了敲,林渺两人与他们只有几块石头相隔,离得很近了。
在高度紧张之际,手臂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拍了拍,林渺头皮一紧,顿时下意识就要抬手打去,没想到却被人抓住了手。
她视线落到黑衣人脸上时,顿了顿,那双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阴暗的山洞里他的一双眼睛像是汇聚了星辰,微微发亮。
林渺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捂住他口鼻的苍白手指,迅速收了回来。
“入口都没有,人怎么进去?你方才应该是听错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也许是我听错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多谢,”她在为他水里救了自己,并将她带到这处安全地方道谢,林渺极小声道,“刚刚怕你咳嗽声被他们发现,所以......”
不用说完,黑衣人也领悟到她的意思,他眼下只想弄清一个事,嗓音嘶哑:“无碍,还得多谢姑娘。”
不知他指的是救他出暗道,还是指她为他腹部伤口上药。
“姑娘在水底可是在唤谁?”他带了些试探性的语气,仿佛只是单纯好奇。
在水中时,他看清她的口型,分明在叫……
“没唤谁,那时只想活命,哪顾得上其他的?”林渺不愿让别人知道她的事,已经认定在水中时只是自己快要丧命所产生的幻觉,让她误以为来人是包子。
林渺没注意到的是他略微黯淡下来的眼神,他垂下眸,声音低不可闻:“也是……”
她拿出金疮药递给他,“喏,既然你醒了那便自己擦吧。”
黑衣人接过金疮药,道了声谢。
林渺闭上眼,用内力调息。耳边是细微的声音,黑衣人也开始给自己伤口上药。
四周只剩鸟雀啁啾,以及河水哗啦啦的响声。
内力通身游走了几个周圈,林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变干了,她睁开眼看向身旁那人。
黑衣人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即使上了金疮药,浑身的伤看起来很是吓人。
感受到她的视线,黑衣人将剩下的金疮药还给了她,林渺没接:“你全用了吧,我不需要。”
不是逞强,而是这种药对林渺来说没有用,像这类中毒的外伤,只有天门毒巫师太的药膏才能修复。
况且黑衣人身上那么多伤,一瓶金疮药根本不够用。
想了想,她对他说:“把手给我,我替你疗伤。”
黑衣人垂着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渺面对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顿了片刻,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指抬起,露出被擦伤的手背。
林渺目光停留在上面。
想来应该是他把她从水里带进这山洞时留下的。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指节,一股热源从他指尖输送到体内,源源不断。
“姑娘好内力。”
冰凉的身体被一片温暖包裹,内伤缓缓被修复,约莫过了一炷香,她输送过来的内力也丝毫未减弱,可见眼前少女内力之深厚。
年纪轻轻,为何竟有着几十年的修为内力?
林渺没接话,她瞥了眼黑衣人搭在她手背上干净修长的手指,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她的内力是师父传授,在她继承那套剑法后,毒巫师太便将一身修为给了林渺,目标只为了报仇。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出口在何处?”林渺岔开话题。
黑衣人挪了挪身子,地上瞬间涌进一丝光亮,道:“就在我身下。”
林渺抽了抽嘴角,看见了。
原来真正的入口在他所处的地上。
说来也挺奇怪,林渺的内力顺着他经络游走了一周天后,发现他的体质十分特殊,有的经脉是堵住的,无论她怎么加强内力疏通,都没有用,同时他体内还有一股能量在抵抗她的内力。
她看向他的腹部,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黑衣人:“说实话,不太好。”
“......”
林渺默默继续输送着内力,直到他的衣裳干透,她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虽然有几十年内力,再深厚也经不住她这一番折腾。
黑衣人却突然抽出了手,道:“其实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林渺一愣。
只见他蓦地凑近,翻身双手撑在她双腿两旁,四目相接,异常安静。彼此近到呼吸交缠,那双黑眸倒映出完整的她。
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空气升温。
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快速跳动了下。
而下一瞬,他身形往后退,手落到洞口两旁,跳了下去。
光亮进入阴暗的山洞,林渺才看清旁边地上有个仅一人能通过的洞。
她伏到洞旁边往下看,下方是缓缓流淌的小溪流,相比于之前那条河,这里应当是河道的末端,水深还不到黑衣人的小腿处。
林渺放下心,将腿先放下去,不假思索往下跳。
可她高估了自己,刚一落地,左脚便不受负荷,传来钻心的疼,林渺一个不稳猛地往旁边栽去。
正当她以为会与河水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并将她拉了起来。
河水从她的脚边流过,沾了水的脚踝越来越疼,像是中了软骨散,使她失去平衡难以站稳。
黑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水流哗啦一响,他靠近了她,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多谢......”她低声道。
黑衣人一言不发,用结实有力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岸上。
此时天色大亮,已经到了第二日。
林渺瞥了他一眼,道:“你走吧,出了暗道,我们已经两清了。”
虽不知此人的目的,从在黄金暗道被他拉下水,到二人联手逃出来,并且他还在河中救了她后,林渺为他疗伤也是为了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无论如何,要是没有他,即使一个人逃出暗道,落到水里的她根本过不了那一关,可能真的会溺死在水里。
“两清?”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松,林渺顿时失去重心,就要往下滑,却在眨眼间又被那双温热的手扶住,慢慢扶坐到了地上。
“你这样能行吗?”
林渺坐在地上,平静地望向他, “这个不用你管。”
他背着光,脸上的神色模糊不清,可林渺知道,他在注视着她。
“啧,麻烦。”
少顷,黑衣人转过背,林渺以为他就要离开时,他却突然蹲了下来。
“上来。”
林渺蓦地呆住,目光落在他宽阔瘦削的背上,有些茫然无措。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算不得好听,却字字清晰分明:“赶紧,他们很有可能还会再搜回来。”
林渺眨眨眼,大脑重新恢复了运转。
他说的有道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于是,理智占了上风。她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黑衣人将她稳稳背了起来,双手勾住她的腿弯处,快步走向树林。
她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半直着身体,感受着微风刮过耳发,树梢从她头上擦过,心情微妙。
“你之前没被人背过吗?身体这么僵硬。”黑衣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从未被人背过的林渺:“......”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经历,她一板一眼,极为认真地回答:“我虽没被人背过,但我背过别人。”
她背过最多的便是尸体,只有一次,是背了个活人。
那个人就是包子。
“好巧,我与你正好相反。”
相反?
林渺看了眼他乌黑的后脑勺,把她刚刚说的话颠倒过来:“你被人背过,但你没背过别人?”
听到他低低笑了声,林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竟下意识道:“这么说,你背的第一个人是我?”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很明显,身体的主人在笑。
“嗯,所以——”
“放松点,”黑衣人语气带了些笑意,“你这样僵着,知不知道背你的人会很累?”
林渺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奇怪,怪到她脸上有些发热。
她下意识问:“怎么放松?”
“往我背上靠一点,身体不要那么紧绷。”
林渺抿抿唇,试着放松身体,慢慢伏上他的背,避开他肩上的伤口,将手轻轻放在他紧实的背上。
下一秒,风声呼啸,他突然加快了速度。
她瞬间半张脸贴上了他温热的背,手指下意识揪住了他的黑衣。
鼻尖有像皂角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却并不难闻。
他的速度很快,穿梭在树林间,林渺靠着他,静静地看着树木草丛飞快往后退,这是使用轻功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不痛吗?”
他忽然又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夹杂着风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兴许是此刻的气氛很好,林渺不排斥与他交流,她意识到他似乎在问她受伤的脚,便说出了她的感受:“刚开始有些,后面就没感觉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一受伤,伤口只会在最开始疼那么一会儿,不去碰它,便不会再有痛感。
除非受到外界刺激,但只要是林渺清醒时,很快就能用意志压下去。
“看来你是经常受伤啊......”他接了句,“都痛到麻木了。”
麻木这个词更适合用来形容。
林渺并不否决。
黑衣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应该呀,你武功这么高强,不像是经常受伤的人啊。”
他问:“你怎么会来赏金门?”
“你为什么会来赏金门?”林渺不接他的试探,反问。
“自然是悬赏令。”
“哦,那好巧,我也是悬赏令。”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暗道里?”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暗道里?”
“不要学我。”
“没有学你。”
“......”很好,聊天结束。
第17章 师兄白彦
“一群废物!”
欧阳禹大发雷霆,一把掀翻了桌子。
东西哗啦啦落下,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地上的人跪着磕头:“门主息怒,门主息怒!”
“息怒?”欧阳禹冷笑,指着他骂道,“影卫们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人打进了家门口!一群没用的蠢货!”
他咆哮道:“整整三千两黄金,还有我堆积的若干珠宝,全部被盗走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你们就被放倒,要你们来有何用!”
谁能想到,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暗道里的黄金与珠宝就被人偷走了。
他们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之前林渺见过的老头,他犹疑地开口:“门主,定是那天门第一杀手的同伙干的!”
“还肖你说!”
一本书狠狠甩在他脸上,老头吓得瑟瑟发抖,磕着头连声让他息怒。
欧阳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这新封的贵妃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竟联合人盗走了他的黄金!
好一个天门第一杀手!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神色狠戾。
忽然转念一想。
莫不是整个天门的人与他在作对?还是说是宫里的人……
欧阳禹突然沉默下来,老头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只见他怒极反笑:“让搜寻的人回来,这么久都找不到估计早跑了。让一半精英影卫,同我回宫。”
他又掏出一块令牌,若是让林渺看到,绝对能认出这是“陈”字令。
欧阳禹道:“暗中召集南部陈老留下的陈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