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年的彩头是什么？”有人问。
去年的彩头是一匹千里马与五十两黄金，今年的彩头嘛……
“晚上各位就知道了。”卫景奚给他们留了个悬念。
众人皆知，如今国库空虚，财政拮据。就连上回的宫宴都办得没有之前盛大了，以往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暴君会直接下令派官员去民间缴税。
而现在，百姓们庄稼颗粒无收，人人自危。今年的雨季少，不光是西北，尧国其他地方的收成也不算高，暴君就是想收也收不了税。西北一事出来后，摄政王虽压了下来，可不免民间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
这时林渺正在往外面套裙子，为了方便今晚的行动，她便没有换衣服。
“小渺。”
苏伶环掀起营帐门帘走了进来，见林渺已换好了衣裳，她凑过来压低了嗓音，道:“陛下的彩头是陈年老酒春风刀，就在你隔壁的旁边的帐篷里。可是守卫有点多……”
林渺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师姐，我去下蛊。”
她摊开的手心被苏伶环放了个木盒子上去，苏伶环吩咐道:“记住每个酒坛放一只进去，我去帮你引开守卫。”
林渺毫不迟疑地点头。
两人一同出门，苏伶环先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原本一脸严肃的守卫们互相对视一眼，还真就跟她走了。
这让林渺不得不佩服起师姐来。
她闪身钻进帐篷里，一进来就闻到股浓浓的酒香，林渺只饮茶不饮酒，因此没感觉这陈年老酒有什么特别的。
在阴暗的环境下。她随手掀开一个酒坛的红布盖子，闻着那股直冲脑门的酒味，有点发晕，她从木盒里捏起一条黑色的蛊虫，扔进去麻利盖好。
一坛接一坛，整个帐篷放满了酒坛。
慢慢地，不知放了多少坛后，林渺眼前出现重影，脑袋晕乎乎的。
奇怪，她没喝酒怎么就跟喝了酒的醉汉一样？
脚步虚浮，踉跄了两下，林渺险些栽进酒坛子里。
她用力眨了眨眼，继续捏着蛊虫，就要往酒坛里放，却怎么也放不进去。
酒坛子在她眼前摇摇晃晃，故意与她作对似的，气得林渺一巴掌给它拍了过去。
等了会儿，林渺发懵地想，怎么没碎？
以她的功力，酒坛怎么不碎！
好气！
她又狠狠拍了几下，非但没听到酒坛破碎的响声，反而朦朦胧胧间听到了低沉带着磁性的少年音:“爱妃，打够了么？”
林渺费劲地从浆糊的脑袋找出一个人的名字，分辨出来了。
是卫景奚，那个她要刺杀的暴君！
“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顺着声音方向，抬头看去，面前的是颀长的像竹子那么高的人。
林渺木着脸，从下到上看了上去，视线落在灰暗光线下，依旧昳丽得惊人的脸上。
漂亮是漂亮，怎么一个卫景奚变成了两个、不对，三个卫景奚？
好多个……
林渺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要看清到底是几个卫景奚，却见无数个卫景奚蹲了下来，伸出无数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再说卫景奚。
本想着去找林渺，没想到路过酒房时听到了动静。
甫一进来就看见她趴在酒坛边，双臂环着酒坛，他一过去，就见她挥臂朝他打来，气势汹汹，打在他腿上的手却绵软无力，像小猫儿挠了一下。
接着又是几下，令他觉得有些好笑。
再然后，她抬起头，露出一双蒙上层水雾的眼睛，醉眸微醺，白皙脸颊染上了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看他的眼神呆呆的，只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模样格外乖巧。
卫景奚心中一软，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手上毛绒绒的触感令他忍不住又摸了摸。
“你喝醉了？”
她乖乖地坐在地上，只安静地盯住他。
过了会儿，她回过神来般，眨了眨眼睛，咕哝了句:“没、喝！我没，喝酒！”
少女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酒，主动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他面前，凶狠地瞪着他。
只不过不出一秒，她便摇头晃脑，身体晃悠着就要往两边倒。
卫景奚赶忙扶住了她的双肩，无奈地道:“你醉了。”
这是喝了多少春风刀？
林渺瞪圆了眼，大声地道:“我、没、有！”
像是学堂念书的孩童那般，一字一顿，格外认真。
卫景奚被逗笑，哪知却惹怒了她。
少女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猛地一扯，卫景奚被迫靠近她，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汇在了一起。
卫景奚瞬间僵住，眼睛对上她水润的眸，酒香弥漫在他们之间，空气稀薄到呼吸有些困难，温度似乎在升温，令他感到有些发热。
她的眼眸像是最闪耀的那颗星星，又似清澈见底的小溪，让人不由沉醉在这明眸中。
卫景奚觉得他似乎也有些醉了，浑身似被条条小蛊虫钻了进去，走过的地方微微发麻，最后爬到他的心尖上，使他心脏为此颤栗。
想靠近她……
离她再近一点。
就如水中那次一样，卫景奚喉咙动了动。
他眼眸半阖，一点点凑近她。
“你是暴君，我要刺杀的目标。”
少女突然吐出这么一句，令卫景奚猛然惊醒，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此时，她一个跳跃，猛地扑了上来，卫景奚被她压倒在层层堆积的酒坛上，旁边的酒坛不小心扫落，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营帐中。
空气中浓烈的酒香侵袭每一个角落。
他下意识双臂环住了她，以免她摔落磕到地上的酒坛碎片。
少女的双手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裳，眼带凶光:“杀了暴君，我要杀了你！”
“报仇，为师父报仇……”
卫景奚一愣，她师父是谁？
少女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你！怎么、还，还没死！”
她仰着红扑扑的脸看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后，又怀疑似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直呼:“不可能！不可能！”
她嘟囔着:“我已经成了天下第一强者，怎么、怎么、会杀不死区区一个……”少女突然捂住鼻子，“好臭，好臭！”
臭？
卫景奚轻嗅，除了那股春风刀的酒味，哪里还有别的味道？
因为醇烈的酒味，她又变得安静下来，只睁着波光潋滟的醉眸，眼神迷离。
卫景奚心思一动，试着问她:“你是天下第一强者？你的师父是谁？”
少女眨巴眨巴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师父是......”
卫景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上。
“是......”她故作高深的模样。
卫景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告诉你！”
原本捂住口鼻的手蓦地指向他，哈哈大笑，“蠢货，被我骗了吧。你以为我傻，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她叉腰哼笑，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得意。
卫景奚:“......”总感觉被三岁孩子戏弄了一番。
这时，少女又一脸神秘兮兮地靠过来，趴在他胸膛上，用下巴杵着。弯着眼睛，对他招招手:“我过来我就告诉你。”
感受到覆在身前的一片柔软，卫景奚心跳加速，喉咙有些干涩，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他别开眼，声音略微带着沙哑:“我不信。”
胸口蓦地被捶了一下，少女瞪他:“过不过来？！”
卫景奚瞥了她一眼，心想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于是垂下头，凑她近了些。
果然，下一秒:
“你过来我也不会告诉你！”
她得逞般晃动脑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卫景奚:“......”他就知道。
见他被自己戏弄，少女得意洋洋:“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是天门第一杀手，我的师父是毒巫师太的！”
卫景奚:“......？”
少女哈哈两声后，身体突然定格住，紧接着她两眼一闭，一头栽进了他的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卫景奚无奈接住她，一手搂她，一手撑着起身，看了眼地上的破碎的酒坛以及流落一地的酒，顿觉头疼。
忽而抬眸看向门口。
“这还没进来就闻到了春风刀的味道，嗯.......如此醇香，二十年老酒的没跑了！”
“赶紧进去吧，这么大动静，怕是无机山来了贼人！”
“是是是。”
门帘被掀开，探进来几个脑袋，官员们先是看到碎了一地的酒坛，有个爱酒的武将感叹:“可惜了这么几坛春风刀！暴殄天物啊！这该死的贼人我非得抓住他将他剥皮抽筋！”
旁边的官员撞了撞他，武将不耐地啧了下，正想骂他两句，却见他面色惨白地看着某处，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便看到了里边的两人。
“陛、陛陛陛，陛下！”
一群人垂着头慌忙下跪，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少年领口的衣服凌乱，怀中躺着的少女面颊酡红，紧紧依偎着他，再加上地上被打碎的酒坛。
方才看到的这一幕，他们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不由感叹: 君主玩的可真花！
放着好好的营帐不去，非得来这里玩刺激。
“还不快滚！”
一声怒喝，吓得他们赶紧退后。
卫景奚抱起林渺，跨过坛子碎片，大步流星走出了帐篷，穿过两旁跪着的官员们。
他似有所感地看向不远处。
高大雄壮的树木，风吹动枝头凋零的树叶，要掉不掉地挂在树梢，枯叶铺满了一地。
四周空无一人。
他的黑眸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厉，下一瞬便收回视线，朝另一头的营帐走去。
一片枯叶飘荡着，落在躲在树后之人的肩上。
一只白皙细嫩的手狠狠将落叶拍下，那人咬了咬唇，猛地绞紧了手绢，不甘与嫉妒如藤蔓般在心中滋生攀爬，慢慢浮现在了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糖吃够了，就该进入正题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43章 选择
“娘娘，娘娘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林渺听到了屏儿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只见屏儿一脸焦急道:“娘娘您终于醒了，大事不好了！”
林渺扶着发沉的脑袋，撑着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头部的钝痛使她不由轻蹙着眉头，林渺依稀记得自己应该还在那个帐篷下蛊虫，然后就脑袋发晕……可她并没有沾一滴酒。
这是怎么回事？可以肯定的是，酒有问题，准确来说是那股酒香。
可她怎么又回到了她的帐篷里？
回想起卫景奚的脸，还没等她细细去思考，就被屏儿打断:
“十三不见了，方才奴婢在门口看到一张纸条。”
屏儿忙不迭将手中拿着的纸条递给了林渺，林渺接过一看，顿时面色一沉。
“长剑给我。”
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屏儿这时也将藏在衣物箱子中的长剑取了出来，林渺接过，掀开了帐篷帘子。
此时已到了夜晚，灰蒙蒙的天空半颗星星也无，狂风怒号。四周漆黑一片，唯有远处的营帐附近有一点明亮的灯火。
屏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娘娘，进了前方的林子，一直往前边走就到了，一切小心！”
林渺应了声，提着长剑，疾步如飞冲进林中。
【若想救柳倩与小孩，就来长林坡。——欧阳禹】
狂风呼啸而过，林渺已经顺手脱了碍事的裙子，一袭劲装穿梭在林中，吹歪的树木沙沙作响，在她两旁飞速掠过。
欧阳禹发现了十三，并挟持了他。而柳倩这次并没有在秋猎的行列中，又怎么会被欧阳禹……
冷风吹得她昏沉的大脑渐渐恢复了清明。
不对！
柳倩应该是早就被发现了，被欧阳禹捉了起来，带到了无机山。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欧阳禹突然给她写纸条，让她去长林坡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杀了她。
可他真的只是单纯引她过去，利用柳倩和十三来除掉她吗？
林渺速度慢了下来。
以上次柳倩的事来看，应该没那么简单。
“欧阳禹在秋猎时可能会有所动作，见机行事。”
卫景奚的声音似在耳畔再度响起，林渺回头望去，树木在黑暗中摇晃，风吹过发出似鬼怪的嚎叫。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深处，再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既然来了，后悔也就晚了。”
林渺猛地扭头，见到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欧阳禹。
他一身灰黑的服装，很好地隐藏在了夜色中。欧阳禹看了眼她手中的长剑，笑道:“贵妃娘娘很是自信，只拿了一把剑就敢来单刀赴会。”
“哦不，说错了。是天门第一杀手。身为第一杀手的你，确实有这个勇气和实力呢。”
“他们人呢？”林渺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
欧阳禹却不答，反而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竟然也有了在乎的人，真是让人吃惊。”
“我问你柳倩他们呢！”她加重了语气，手中的长剑指向他。
欧阳禹啧了声:“娘娘别急，他们好着呢。”
他拍了拍手掌，树后几道人影出来。
此时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黑沉的夜幕，照亮了整片森林，也照亮了那两个人面无血色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