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奚不耐烦地摆手,道:“孤才不管你有没有用心,出了岔子就是你的失误,谁叫你管这批粮食?”
“来人呐,把他拖出去,午门问斩!”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林渺终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卫景奚也没阻止。
只见两名侍卫就要拖着他出去,那官员两股战战,竟有黄色不明液体从裤腿滴落在地上,其余人纷纷避开了些,更有甚者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陛下且慢!”
一直在看戏的欧阳禹站了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卫景奚就道:“皇叔莫要替他求情,孤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破坏了孤的心情。”
“哎,这件事最后看来还是得交给皇叔来处理,毕竟孤与孤的爱妃还要好生养足精神,迎接后日的秋猎。”
这话说得让场上官员心中暗自嘀咕: 您哪天没在休息?天天与那妖妃私混,看起来精神得很呢!
元山是直接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对上林渺的目光,露齿一笑,瑞凤眼中尽是挑衅与嘲讽。
这边欧阳禹低眉顺眼道:“陛下说的是,臣愿意替陛下分忧。这粮食一事陛下万不得如此草率取人性命,还请陛下交给臣来调查,找出真正的原因,缉拿罪魁祸首!”
卫景奚随意点头,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把烂摊子推出去后就不关他的事了。
“那就依皇叔所言。”
他带着林渺站起身,手揽住她的肩,对台下摆摆手:“退朝退朝!”
早朝结束,林渺终于解脱。
一离开众人视线,她便立马远离了他,卫景奚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直到林渺回头:“陛下还跟着我干嘛?”
卫景奚道:“自然是把戏做全。”
两人回到朝阳宫,林渺立马去了里屋,简单换了件屏儿的衣服,至于面具,被她藏在了袖中。
卫景奚一看她这副打扮,便道:“爱妃这是要出宫?”
林渺点头,对他露出个假笑:“方才我配合了陛下,陛下如今也得配合我才是。”
“好说好说,”卫景奚笑了笑,“用不用孤陪着你呀?”
林渺果断拒绝,卫景奚却丢给她一个东西:“喏,出宫令牌。”
林渺狐疑地看向他,怎么会有人随手把这玩意儿揣着,难道他知道了她的事情?
卫景奚瞥了她一眼,补充了句:“做为在朝堂上的回报。”
懒得管那么多,有了令牌确实能省不少事。
林渺将怀疑打散,道了声谢,拿着令牌便出了门。
待她彻底远去,卫景奚才道:“在远处掩护她,拦住欧阳禹的人。”
“喏。”
出了门后,找到一个隐蔽角落套上了面具。
林渺扮做屏儿,还有了出宫令牌,所以这次光明正大地出了宫。
出宫后换了身装扮,林渺直接赶往她的目的地——姜闵仁家。
上次过来的时候,她记得姜闵仁家隔壁是有住户的。
也来得正巧,一卖豆腐的挑担老头正锁了门,准备挑起扁担去卖豆腐,因为年纪大了,两筐豆腐对他来说很是费劲,怎么也担不起来。
“老人家,我来帮你吧。”
张老头唉声叹气时,只见一年轻少年过来了,近了看才发现他眉眼秀丽,就是身材过于纤瘦苗条了。
他还在糊里糊涂感叹这少年生得倒是挺像姑娘时,林渺已经轻松挑起了扁担,问他:“您这是去哪儿?”
张老头惊讶了瞬,忙带着林渺来到集市上,事后感激涕零。
“多谢你啊小郎君,要不是你来帮老汉我,我呀怕是一上午都来不了集市。”
林渺问出心中的疑惑:“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摆摊,您的家人呢?”
张老头苦着脸,道出了缘由。
他原本是有妻儿的,早年经营着豆腐坊过日,生活还算美满,可惜在十年前他的儿子因书院一案死在那场大火里,妻子也在几年前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可恨!实在可恨!那狗日的君……”
他兀自摇头,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话。
这时林渺不由感叹,那场大火害得多少人失去了至亲,又断了多少人的希望。
无论如何,她都要替葬送在那场火焰中的人们讨个公道。
等他发泄完心中情绪,才问:“老人家你可知你隔壁姜家的事情?”
提到姜家,张老头的表情变了变,拉着林渺来到巷口一角。
“小郎君最好还是不要过问,这姜家呀,可邪门了!”
第40章 秋猎
他的表情凝重,言语间对姜家很是避讳。
这倒勾起了林渺的好奇心:“老人家可否详细说来?”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估计是看在刚才帮过他的份上,叹了口气,才道:“实话告诉你吧,姜家那个姜闵仁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我心疼他孑然一身离开人世,便在我儿子坟旁也为他立了个衣冠琢。”
再叹息一声,他继续道:“本以为姜家就这么空了下来,直到那天我半夜起来如厕,就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一时好奇,便凑到墙头去细听……”张老头咽了咽唾沫,似乎回到了那晚,眼底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听着女人在唱戏!唱什么郎什么竹什么,什么青梅。那戏唱的虽好,但在大半夜未免太过渗人!”
“然后她又哭了起来,吓得老汉儿我啊,差点摔进枯井里!此后,我偶尔也会听到隔壁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有一次还听见了一男一女争执的吵声。姜家门口那把大锁还是我亲手锁上的,都落了灰也没人碰过,你说这不是闹鬼是啥!”
那个女人就是红衣鬼面人无疑了。
林渺捕捉到了关键线索,“你说姜闵仁孑然一身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有个哥哥还有个夫人吗?”
张老头摇摇头,唏嘘道:“他那哥哥在他出事前就离开了家,我记得他们那日似乎吵了一架,哥哥像是离家出走了。至于他那个夫人……”
他仔细回忆着,“姜二郎似乎在很早以前......我想想,似乎在和他夫人成亲后的第三年,两人一起回了老家扬州,回来我只见着姜二郎一人,便问他夫人去了何处。他伤心地告诉我,他夫人因不小心落水,溺毙而亡。”
“哎,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总之在顺尧年前的好几年,他夫人早就过世,他与他哥哥相依为命,一直没有再娶。”
那与姜闵仁在四月一日传信的人是谁?
林渺心里咯噔一声,还有那娟秀小字,如果不是姜闵仁夫人,那总不可能是飘飘吧?
或者说姜闵仁夫人就是飘飘?可又从何解释为什么他夫人会去了春风楼做青楼女子?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据说姜闵仁生前爱去青楼?”林渺问。
张老头皱眉道:“姜二郎从不是那样的人,他品行端正,待人斯文有礼,从不踏足于青楼与赌坊。”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哦不对,他似乎在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出入青楼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顺尧年年初的那段时间。”
顺尧年年初?
林渺思索起来,张老头猛然道:
“哦差点忘了,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那女鬼似乎只在每年的四月十六大晚上唱戏,在这天晚上我是怎么都不敢去如厕的。”
四月十六……的后两天就是十年前书院起火的日子——顺尧年四月十八。
已知姜夫人早在案子没发生的很多年前就已身亡,与姜闵仁在案发前几个月通信的人,和飘飘的《青梅戏》字迹相同。
而红衣鬼面人在四月十前会准时来到姜闵仁这里,说明姜闵仁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但姜闵仁有段时间经常去青楼,时间大概是顺尧年年初,也就是那张纸条上“姜夫人”写给姜闵仁的落款时间。
这些已经排除了红衣鬼面人是姜闵仁哥哥的可能,线索貌似都指向飘飘。
可上次去名玉坊,林渺就已经知道,飘飘对自己隐瞒了某些事情,比如说姜公子是谁。
这次去的话,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况且飘飘不可能是红衣鬼面人,毕竟两人性别都不同。虽说红衣鬼面人擅口技,可以伪装出女人的声音,甚至戏曲也唱得好听,可他终究是男子。
枯叶从树上摇摇曳曳飘落下来,秋风送爽,红通通的柿子似红灯笼般挂在树梢。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在宫里意味着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时节。
一辆辆带有尧国军旗的的马车驶出洛阳皇城,目的地是无机山。
阳光明媚,窗外的树木缓缓往后移动着,林渺只看了眼便放下帘子,目光落在小桌案对面的人身上。
卫景奚左手拿书,右手拿着包子,一边看书一边不紧不慢咬了口包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掀起眼皮,黑眸看向她,带了丝疑惑。
他举手投足间一向有着养尊处优的贵气,要是让外人看到了暴君竟做出如此接地气的行为,怕是要惊掉下巴。
林渺百无聊赖地往后一靠,并未搭腔。
只见他把桌上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一推,“吃。”
面前的不是包子,而是一盘摆饰好看、模样精致的荷花酥。
卫景奚垂下眸,继续看起书来,手中的包子也被他两口解决。
他该不会以为她喜欢吃荷花酥吧?
盯着精巧还带着热气的荷花酥,林渺略一蹙眉,想到了一个事,这么说那个刘得胜也来了?
也不怪她关注刘得胜,只因那天他的出现让她心生疑虑。还有十三,那晚也很奇怪。
今日去无机山,林渺偷偷将十三藏了起来,就在后几辆的马车上。她已经派了屏儿去照应十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姐姐,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这是十三问她的话。
“欧阳禹在秋猎时可能会有所动作,见机行事。”
这是昨晚卫景奚提醒她的话。
“小渺,明日秋猎我会在酒中下蛊毒,只要明日狩猎宴上,饮下此酒的人将会失去自主意识陷入昏迷,这个时候就是最好动手的时机!”
这是师姐苏伶环找到她商量的计划。
所以,她得在他们饮下酒时刺杀欧阳禹与卫景奚,中途还得防止欧阳禹这个变数,最后要与师姐、十三一起跳入临川江,彻底离开。
先不说她不会水这点,林渺对此次出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无机山是尧国皇室专用于狩猎的青山,方圆几里地不见人烟。
群山连绵起伏,隔断了山峰背后的临川江。
到了营帐,林渺换下繁复的宫装,在与屏儿的眼神交流间得知十三已被安置好,这才放下心。
甫一出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个在人群中异常引人注目的少年。
他换下了黑色龙袍,取而代之的是便于骑射的轻便服装。窄袖短衣,腰围具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足蹬金色绣线装饰的黑靴,干净利落。
少年头一偏,身后的马尾微动,乌黑顺滑的发丝如水般流动。
刺眼的阳光下,他那张如画的眉眼笼上了层金色的光,变得不甚清晰,可林渺却知道他此时嘴角必定是扬起的。
果然,再下一瞬:
“爱妃快来孤的身边!”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林渺不急不躁,慢吞吞到了卫景奚面前。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揽了过来。林渺已经习以为常,面对众人或愤怒或厌恶的目光,淡定地露出令人熟悉且无语的微笑。
“爱妃,来看孤给你猎只兔子。”
卫景奚带着她来到一匹白色骏马边,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自己爬上去。
“快,上马!”
林渺抽了抽嘴角,做戏做得可做得真全。
一旁忙有宫女来搀扶她上马,林渺也装作第一次骑马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不敢轻易动弹。
“弓箭。”
卫景奚拿到弓箭,就要翻身上马,却被欧阳禹叫住了:“陛下,太危险!”
“贵妃娘娘不会骑马,陛下还要带着她打猎,这万一要是……”
他话未落尽,在场人皆知他什么意思。
卫景奚却踹开碍事的太监,翻身上了马,环住林渺,双手握住了缰绳。
偏过头,语气不屑道:“霹雳最是温和听话,能有什么事发生?”
他又轻佻一笑:“皇叔莫要学着沈老头叽叽歪歪了,快些上马与孤比赛,比比谁猎杀的动物多。”
欧阳禹叹了口气。
只听身旁马儿传来一声鸣叫,林渺定睛一看,那黑马微微扬起前蹄,马背上那个有着麦色皮肤的俊秀少年,单手拉着缰绳,她对林渺两人笑了笑:“你们慢慢争,今年的秋猎必是我拿第一。”
与此同时,蓄力完成的黑马猛地奔了出去。
卫景奚笑叹:“元将军真是狡猾!”
他一扯缰绳,一声“架”脱口而出,身下那匹名为霹雳的骏马也开始往林子中奔驰。
“皇叔,各位,还不赶快!孤提个醒,今年的彩头可是比去年好!”
他的话刚一出口,人已消失在了林子外。
苏伶环才收回了目光,手里握着的丝绢被她用力地攥紧。
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们已经来到了林间。
林渺已从马背直起了身,卫景奚将弓塞给她,从背后抽出一只羽箭递到她面前,他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有些模糊:“你要试试么?”
林渺扬眉,用行动来表示。
她接过羽箭,眼睫微动,目光落到某一处,毫不犹豫地搭箭拉弓,弓身崩紧到一个临界点,在马儿的速度丝毫没减慢的情况下,她指尖一松,羽箭咻的一声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