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宁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走过,想叫他, 但外面还有很多人。
她只好悄悄地跟了上去, 等周围人散尽,只剩下谢温时一个人的时候, 她才窜出去。
人都跑到他面前了,谢温时不得不停下来。
他端着一贯的微笑, 往后两步, 拉开了距离, “申宁同志有什么事吗?”
申宁摇头,“没事——”话音未落,便见谢温时绕过她要继续走。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终于问出了今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你怎么不理我!”
她的体温很热,哪怕隔着一层衬衫布料也挡不住,烫在谢温时的小臂上。
他微微皱眉,神态自然,“有吗?”
“我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时候不早了,申同志快回去休息吧,”谢温时温和微笑道。
申宁看着他的脸,明明在笑,可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就像,就像嘴唇在笑,但眼睛没有。
她不愿意放开她,口气肯定,“你今天就是不理我。”
他和其他听课的人都会对视,只是不理她。
想到这里,申宁皱着眉盯着他,执意要得到一个理由。
谢温时见逃不过去,轻叹一声,“你先放开我。”
申宁看了看他的身板,衡量着应该跑不了,这才勉强放开了手。
被她握过的皮肤陡然出现在夜风里,有些凉意,谢温时缓缓收了回来。
他淡淡道:“我看你那么困,以为你不想听我的课,更想听别人的。”
比如,那个陈明英。
申宁一愣,瞪大了眼睛。
她想解释,但怎么也想不出来理由——她就是一只不好学的文盲豹子!
一见汉字就犯困。
谢温时见她不说话,眼神更淡,“我也该回去了,申同志再见。”
说完,便绕过申宁大步离开。
申宁站在原地许久,终于长叹一声:为什么想接近小伙伴,还要学汉字啊!
这一晚上,大队里许多人没有睡好。
若有若无的豹子嘶吼声出现在他们的耳朵里,让人毛骨悚然,战战兢兢。
第二天,大队长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找申宁。
他见申宁也无精打采的,猜测她也没睡好,忧心忡忡道:“你昨晚也听见豹子的吼声了吧?”
“多少年没见过豹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了,申宁你说,豹子不会下山攻击人吧?”
以前大队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连着好几个半夜,野狼下山,叼走了队里养的鸡,后来,是申宁出手把那头狼解决了。
申宁抬眼,打了个哈欠,语气无精打采:“豹子不会下山的。”
大队长还是眉头紧皱,十分忧心,“这事儿谁说得准?要是下山了,那队里又得遭殃了。”
她揉揉脑袋,那豹子就是她,她还能不知道吗?
昨晚文盲豹子受到了刺激,决心好好认字,再不让小伙伴觉得是敷衍他,结果实在学不会,去山上作威作福了一番。
大队长不知道真相,他越想越觉得胆寒,一拳头砸在手心。
“不行!我得去跟民兵队说一声,看看他们能不能搜个山,把大家伙逮出来!”
他想到就做,风风火火走了,留下申宁一个人蹲在地上。
她手里握着根树枝,回忆着昨天还记得的一点东西,努力想写出一个“林”字。
可想了半天,她只画成了两棵小树苗。
苦大仇深盯着这两棵小树苗,申宁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叹。
怎么这么难啊!
她拿树枝在地上比划,谢温时自然看见了,包括她那两棵扭曲的小树苗,他也看见了。
他脸上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又戛然而止——陈明英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拍了拍申宁肩膀,脸上笑容灿烂,“练字呢?”
申宁瞥她一眼,拍掉他的手,继续在地上比划。
陈明英也不生气,自从那晚被拒绝后,他晚上回去想了半夜,还是不想放弃。
申宁现在只是不懂处对象是什么意思,等她开窍后,就会发现全大队只有他最合适了——想到这里,他信心更多了两分。
他决定先找机会和她多相处,视线下移,落到了两根小树苗上。
“这是你刚学的字?是林?”陈明英左看右看,猜测道。
“是啊,”申宁看着陈明英,忽然想起来:对了,他不也认识很多字吗!
那她可以跟他学一学啊!
等认字了,她再听谢温时的课就不会听不懂犯困了吧!
她来了兴致,把手里的树枝塞给他,“你来你来!你教我这个字怎么写!”
陈明英凑近一点,便顺势教了起来,“你要这么写,不是画画,是……”
阳光的照射下,两个年轻男女坐在一起,一个健气明朗一个美艳娇憨,说不出的登对。
昨天对着他的字打瞌睡的人,现在却主动跟别人学认字了。
谢温时收回视线,神情淡淡,锄头砸在地上的力道却大了些。
在他的不远处,宋雪洁和李建文也是气氛诡异。
李建文拿着手里的高级饼干,殷勤递给她,“雪洁你尝尝,这是我家里刚邮过来的,又香又脆。”
宋雪洁不想收,她连连摆手,心里叫苦不迭。
他的脸色阴沉了些,饼干“咔嚓”捏碎一个边角。
“你怎么了?怎么最近和我这么疏远?”
宋雪洁僵笑着,其实,她跟李建文本来也不算熟。
最开始见时,还觉得这个男知青大方健谈,不算讨厌,没想到,后来缺点暴露出来,越来越让人反感。
最可怕的,还是他总在背后盯着她,那眼神怪吓人的。
宋雪洁手伸进口袋,下意识握住了申宁给的那把猪牙刀,勉强笑着摇头。
“没,没有啊。”
她连忙后退两步,连忙跑向了其他几个女知青。
她汗毛都竖了起来,久久之后,还感觉这道目光粘腻地附在她的背后。
晚上下工后,宋雪洁没和其他知青一起走,立刻去找了申宁。
一见到她,她就松了口气,莫名安心了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嘟囔道:“你不知道,下午都吓死我了。”
申宁今天跟陈明英学会了木林森这三个字,心情十分好,挑眉问道:“怎么了?”
宋雪洁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李建文最近有点不对劲儿。”
她直觉向来很准,最近,就感觉他怪怪的。
申宁脚步一顿,想起了还没解决这个碍事的人。
她歪头想了想,语气肯定道:“你会没事的。”
李健文在年代文里也因为爱而不得,心生嫉恨,举报过宋雪洁,而且就是在办扫盲班的时候。
那么,只要让他没法动弹,就举报不了了吧?
……
五月末,太阳高高挂在松树梢,晒得人脖子背后一片火辣辣。
有人缩在树荫底下休息,拿着草帽一边呼呼扇风,一边嘀咕道:“今年好像热得格外快。”
旁边的庄稼汉从篮子里拿出搪瓷缸,往嘴里猛灌着凉水。
等喝完了一抹嘴,他才活过来似的长舒一口气,“可不是,干了一上午活可渴死了。”
现在是大家中午休息的时候,三三两两躲在阴凉地,各自唠着闲嗑儿。
没人注意到,靠近山窝窝上的地方钻出了一个黑色人影。
她弓着腰,在春日茂密的草丛里穿行,动作悄无声息,就像一头在自己的地盘潜行的野兽。
她蹲在半人高的草丛后,眯眼观察着不远处休息的知青们。
脚边,一根细长的翠绿小蛇甩了下尾巴,猩红信子吐出,发出“嘶嘶”的声音。
只有申宁能听清蛇语里表达的意思,它问:“是哪个人类?”
她打量着知青们的位置,最终,目光落到了李建文身上。
他近来越来越阴郁,眼圈浓黑,脸颊也凹陷下去,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边上。
她轻轻一点小蛇悬立的头,指了下,“最边上那个男人类。”
小绿蛇“嘶”了一声,冰冷的兽语里透出人性化的疑惑。
“豹子,他怎么得罪你了?”
申宁神态冷淡,俯视着它,不在谢温时的面前,她才真正有丛林杀手的冷漠凶悍。
“这不是你该管的。”
小绿蛇瞥她一眼,蛇身卷曲,便缓慢地往前移动,落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很不显眼。
二十米的路程它很快爬到,灵活扭动着蛇身,悄悄爬向李建文的鞋子。
谢温时正在喝水,他仰着头,余光见到一抹绿影移动,他侧头看了眼,眉心狠狠一跳。
蛇!
那条蛇已经钻到李建文脚下,蛇口大开,露出了尖利的蛇牙!
仿佛看见了他似的,谢温时总感觉,那蛇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狠狠咬进了李建文的脚踝!
“啊啊啊!”
一声惨叫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作者有话说:
申申:本文盲豹子被迫学习╯︿╰
PS:好想写甜甜的宠宠的感情戏,可还得等好久/(ㄒoㄒ)/~~感谢在2023-01-17 08:38:03~2023-01-18 10: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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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雨
◎你不和我回家吗◎
李建文只感觉到一下尖锐的剧痛, 从他的脚踝上袭来,他惨叫一声,立刻抱着脚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语气惊愕又不耐, “你又怎么了?”
因为李建文性子越来越阴沉, 总是阴恻恻的看人, 大家对他语气也有些不喜, 还以为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可等大家一转头,却看见他满脸痛苦倒地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咋了?”
“蛇!有蛇!”
宋雪洁最先看见李建文脚上的小绿蛇,它缓缓从他脚踝上滑下来,露出两个带血的洞眼。
它在众人的视线里钻进草丛,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知青们吓得尖叫, 谢温时还沉浸在小蛇那极人性化的一眼里, 站起身, 看了眼李建文的伤口,语气冷静而淡。
“我去找大队长来。”
李建文倒在地上, 痛苦的哀嚎着, 很快吸引了一大堆人的注意。
大队长来时就看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大声喝道:“都让开!别堵着这儿!”
冲进去, 大队长看了眼李建文脚上的蛇牙洞, 狠狠皱起了眉。
他转头问谢温时,“你刚才说看见了这是什么样的蛇咬的?”
谢温时颔首, 伸手比划了下长度,“大概一米半长的一条绿色蛇, 身上是圆形花纹, 最粗的位置大概有我手腕这么粗。”
他说完, 便见大队长猛地松了口气。
大队长高高提起的心骤然落了地,“没事,没事,这种蛇要不了命。”
李建文已经觉得脚痛得不属于自己了,他哀嚎着,“大队长,我要疼死了!”
大队长瞅他一眼,“这种蛇就是咬人特别疼,让你浑身没劲、走路都没力气,休息半个月就好了,死不了。”
他看着喊得要死要活的李建文,头痛之余,也有点疑惑。
“这种蛇平常都在深山里的啊,怎么今天还在地里出现了……”
大队长百思不得其解,嘟囔两声,便去找了两个队里的壮汉,“你们俩带他去赤脚医生那儿敷点草药,然后送回知青点去。”
等李建文被一路架走了,他还嘀咕着,“最近可真是奇怪。”
大半夜有豹子嚎叫,这大白天的,深山里的毒蛇也爬出来了。
再想想连番出事的新知青,大队长忽然打了个哆嗦,难道是流年不利?
他随口问道:“谢知青,你看见那条蛇往哪儿去了吗?”
谢温时正若有所思,听见这话,下意识往草丛里望了望。
“那条蛇,消失在了草丛里。”
有知青被蛇咬了的消息掀起了一点波澜,中午,大家在田地里把草丛里翻遍了,也没找到那条蛇。
大队长安慰自己,可能是已经回山上去了,顺便交代大家上山挖野菜时要小心。
申宁混迹在人群中间,心情颇佳。
始作俑者都一时半会动弹不了了,那扫盲班应该就不会出事了吧?
接下来风平浪静了三天,申宁在扫盲班里努力不瞌睡,也认识了好几个字。
终于,又到了谢温时讲课的这一天。
来时还是天气晴朗,刚上课十几分钟,外面就下起了暴风雨。
乌云压顶,雷电从铅块般的云里霹雳啪嗒地窜出来,炸响一道白光,把整片天穹都照亮了。
雨丝斜斜射进食堂的门口,刚开始还好,后来雨势越来越大,门边的队员不得不关上了门。
“这雨咋这么大,等会儿可咋回去啊?”
本来安静的食堂里都是议论声,还有鞭子一样打在地上、房顶的雨声。
连同房顶,都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申宁时最开始发现屋里漏雨的,一滴雨落在她的额头,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房顶的裂缝。
裂缝里水痕湿润,不断地往下滴。
她急忙站起身,这一会功夫,肩头脑袋已经湿了一小片。
“漏雨了!”她对谢温时喊道。
两人都在食堂最前面,这一片的房顶坏得最严重,谢温时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他眉头微皱,声音依旧不急不徐,“大家都换换位置躲雨,别被浇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