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宁突然闻见谢温时的气味,一转头,就看见悄悄走来的他。
他看看申宁,指了指旁边,“我有话和你说。”
申宁一愣,跟他走了过去,“什么事呀?”
宋雪洁看了这两人一眼,无奈地转开视线,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谢温时低声道:“你不回家把你院子里的鱼干收了吗?”
就算和今天的偷鸡没关系,那些鱼被大队里的人看见,终归也不好。
人的羡慕乃至嫉妒,都会发酵成可怕的针对。
申宁不解,“为什么要收啊?”
她都是去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抓的鱼,没耽误别人抓,大队长都不管的。
谢温时对着她清澈懵懂的眼睛,不知如何表述。
在红江沟十几年,她依旧没学会人类世故圆滑的那一套。
他迟疑了下,还是摇头,“没事,那就不收了。”
她不加掩饰的样子,不正是她最本真的样子吗?
谢温时心中暗叹一声,心中催促自己,他得加快发展的脚步了。
走得更远,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申宁还是疑惑,但谢温时轻轻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她就忘记了这事。
她眼睛顺势眯起,头皮感受到他的手顺着头顶往下,摸了摸她的辫子——这是她唯一会扎的发型。
谢温时道:“你自己编的?”等问完,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废话。
可申宁还是认真点头,“对!”
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粗辫子,她不喜欢一直披着头发,厚厚的头发粘着脖子会很难受。
谢温时笑笑,“嗯,很好看。”
两人在人群后头窃窃私语一阵,便到了孙大娘家。
大家一窝蜂挤进去,山花婶大概是骂累了,撸起袖子把怀里的死鸡交给了小儿媳妇,又冲进去找。
小儿媳妇紧紧抱着鸡,没凑到人堆里,渐渐落到了后头。
恰好,离申宁只有不到三米距离。
申宁本来正跟谢温时说得来劲儿,鼻翼忽然翕动几下,眉头微皱。
“好熟悉的味道,”她喃喃道。
“什么?”谢温时没听清。
申宁却已经循着熟悉的味道转身,一路嗅着,最后,站到了小儿媳妇跟前。
小儿媳妇有点怕她,或者说,大队很多人都有点怕她。
她紧张地抱紧了鸡,试探道:“申、申宁?你怎么了?”
申宁凑近小儿媳妇闻,她倾身,小儿媳妇便瑟瑟发抖着往后仰,“你干啥啊?”
申宁确信这股气味不是她身上的,目光一转,落到了她怀里的鸡上。
她用力一闻,“是它!”
“到底是啥啊!”小儿媳妇几乎崩溃。
申宁指了指老母鸡,神情严肃起来,“这是你家被咬死的那只鸡?”
她本来以为真是人搞的鬼,没有在意,可刚才一闻,却觉得未必。
小儿媳妇点头,有些忐忑,“怎么了?有啥不对劲吗?”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好长时间不让说的黄大仙,不会是它咬死了□□?
申宁点头,给了她一个没那么惊悚,却比黄大仙更可怕的答案。
“是狼。”
小儿媳妇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跟过来的谢温时也一愣,见申宁还要再说,拉了拉她的衣袖,“我先把大队长叫过来。”
大队长正在院子里站着,谢温时突然附耳过来,一细听,瞪大了眼睛。
他惊愕地看他一眼,二话不说,直奔申宁而来。
“你说得是真的?”大队长严肃问道。
在某种意义上,野狼,是比偷鸡贼更危险的东西。
毕竟偷鸡贼只是偷偷鸡,但野狼这种猛兽,能轻易咬死几十个人。
前几年的那次野狼下山,要不是申宁,肯定会死人的。
申宁点头,她拿过小儿媳妇怀里的鸡,后者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地被拿走了。
她在鸡身上翻了翻,找到它脖子和胸脯之间的伤口。
这伤埋在羽毛中间,看不清,她扒开羽毛给大队长看,“牙印是狼的。”
大队长看了一眼,毛骨悚然。
他喃喃道:“怪不得地上只有一点血,原来都被狼喝干净了。”
野狼的爪子无比有力,能死死踩住猎物,让鸡动弹不得,更别谈飞起来扑腾翅膀了。
所以,墙边的干菜处没有人类的鞋印。
进来的是狼,怎么可能会有人类的鞋印!
幸好山花婶一家没听见动静,不然要是听见了出屋看看,肯定要被狼一起咬死了!
大队长越想越觉得可怕,后背心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撸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缓了缓,才把鸡拿过来,“我去和山花说说。”
说完,便急匆匆进了孙大娘家的院子。
山花婶的小儿媳妇打着哆嗦,“申、申宁,那真是狼啊?”
要知道,昨晚只有她听见了院子里的声音,险些遇见狼的就是她了!
申宁认真点头,“真的。”
小儿媳妇腿一软,彻底坐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大队长就带着山花婶脚步匆匆的出来。
对着阳光,山花婶扒拉着母鸡身上的伤口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个印子不是人的牙齿或刀能划出来的。
一时间,她脸色难看得厉害。
人偷了鸡还能报仇,要是狼吃了鸡,那咋整?
大队长也是这么想的,他额头皱成“川”字,远远眺望着暗绿的群山,十分担忧。
“要是野狼再下山,我就要申请民兵队去搜山了。”
这场偷鸡风波虎头蛇尾的结束,大队长敲锣打鼓,一遍又一遍的强调。
“山上又出了野狼!这两天大家不要独自出行,晚上门户紧闭,听见动静不要出屋!”
“要是怕被吃鸡的,就睡觉时把鸡赶到屋里!”
“命最重要,大家都加点小心,多注意点!”
谢温时听着大队长讲话,低声对申宁道:“你这两天不要去草甸子或山上了,危险。”
“我杀过狼的,不怕!”申宁抬抬下巴。
就是知道她胆大敢杀狼,谢温时才害怕。
正如溺水的都是会水的人一样,不会水的人,根本不会进河。
申宁武力值再强,他也怕。
他坚持道:“总之,这两天不能上山。”
申宁不太愿意,“我还想去山上看看有没有野葡萄藤呢。”
昨天吃到野草莓,她就想起来快到野葡萄果的时候了。
谢温时沉沉叹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无奈道:“你乖乖的别去,等过阵子我去给你找好不好?”
他发现,只要一说“乖”这个字,申宁就跟被封印了一样。
她歪歪头,眼睛弯弯地点头,清脆应下,“好!”
谢温时便松了口气。
申宁的确兑现了诺言,但事情并没有按谢温时的预料发展。
晚上,她躺在炕上正睡得熟,忽然,耳朵听到一丝沉闷的声响。
申宁刷地睁开眼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眼白冷清,琥珀色瞳仁扩大,像是一滴凝固的新鲜蜂蜜。
她身体微动,耳朵不断收纳着屋外的声音。
兽类的足垫踩到土地上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声、甚至是走动间毛发被风摩擦的声音……一切微小的声响,都被申宁的耳朵准确收入。
最后,停留在爪子在屋门划出的刺耳声音上。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申宁眼睛眯起,鼻息间的狼骚味越来越浓,和前几年那只野狼有异曲同工之处,如今想来,可能是一家子。
解决了老的,小的长大了来报复了。
这只狼想进屋,趁着空间狭小,抓她当瓮中的鳖。
但申宁可不想弄破自己的家。
她悄无声息地站起,她知道,门外那个家伙也能听清她的声音。
狼的呼吸声骤然变得急促。
申宁现在不能变回豹子,不然,以她的体型出不去自家狭窄的屋门,要是被卡住,那可真会被趁机要命的。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悄悄走到门口,屏住呼吸,缓缓握上门把手。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是两只危险的将要搏杀的兽。
她起码屏住呼吸半分钟,门外的对手明显耐心不足,爪子在土上刨了两下。
就是这个时候!
申宁猛地握住门把往下,狠狠一推,直接把门外的庞然大物“哐当”一声,撞出半米。
她手里的门,也因为用力过度而裂开一条缝。
趁着推开的半个门缝,申宁猛地侧身冲了出去。
她几步冲到墙边,没开院门,手攀在墙头猛地一用力,双腿一收,便翻了出去。
在半空中,她流畅的弧线猛地一沉,漂亮的人形,直接变成了一头凶悍矫健的黑豹。
落地的瞬间,申宁微微转头,看见了半空中即将跃下的野狼。
那是一个蓝黑色的大家伙。
身形健美,四肢粗壮,张开的大嘴里牙齿尖利,看得见红色的肉丝,离这么远,都腥味刺鼻。
申宁转回头,迅速地往丛林中奔跑。
她奔跑的速度和耐力都胜过对方,但后者体型比她小一圈,更加灵活,在树木横生的树林里比她更有利。
等离开了红江沟的范围,她跑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一个平坦的山坡。
她跑过山坡,绕着一棵树猛地转了圈,回过头来,和野狼面对面对峙。
两只猛兽的攻势停顿了一瞬。
野狼脚下有石块,它缓缓地磨着前足的爪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双亮黄色的狼瞳望向申宁。
它脖颈一扬,冲着月亮嚎了一声。
响彻原野。
只有申宁这样的猛兽,才能听懂这叫声里传递出来的挑衅和威严。
这只狼,是跟她争夺领地呢。
她毫不示弱地嚎了一声,嗓门虽然没它嘹亮,但是体型上的压迫感却更大。
她的意思是:你老子打不过我,你也打不过我。
对面的狼愤怒起来,不再磨爪子,而是绕着申宁想钻着她的背后——对于狩猎来讲,背对猛兽的会成为猎物。
申宁冷冷凝视着它的眼,跟着缓缓转动。
看最先沉不住的是谁。
很显然,是狼。
野狼不耐地嚎了一声,兽瞳锐利,猛地扑向了申宁!
它想跳到她身上,用爪子死死地嵌进她的毛皮,牙齿咬进她的喉管,直到彻底咬断——申宁也是这么想的。
在野狼即将落到她身上的瞬间,她原地打了个滚,翻身咬向它的喉咙。
两兽厮杀起来。
野狼因为体型小,比申宁闪躲得更灵敏,而她明显更喜欢正面攻击。
进攻……不断的进攻。
申宁终于找到机会,张嘴狠狠地咬进它的脖颈,野狼被她死死压住,爪子胡乱地攻击着。
她的前肢突然传来一阵痛楚,血腥味浓烈。
申宁被这血腥味刺激,眼里逼出血丝,咬得更狠了。
直到身子底下的挣扎力度渐渐减小,喉管里的血液喷涌而出,她才松开牙齿。
她嫌弃地“呸”了声,连忙找到一处水源漱漱口。
这场战斗持续了快二十分钟,申宁有些疲惫,她舔了舔前肢上的伤口,便回到了申家。
没带钥匙出门,她翻墙进去,发现屋门岂止是裂了条缝,已经整个都掉了下来。
棕黄色的老旧门板,可怜兮兮地倒在了地上。
申宁累极了,顾不上门,钻到炕上把被子一卷扔到一边,免得弄脏,便倒头睡了下去。
而此时的知青点中,谢温时一夜噩梦,辗转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他趁着大家还没醒,匆忙去找申宁。
一到院门口,便看见了墙壁上干涸的暗红血迹。
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用力拍门,“申宁!”
作者有话说:
大队长:累瘫jpg.
申申受伤了┭┮﹏┭┮感谢在2023-02-09 09:00:30~2023-02-10 08: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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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结婚
◎三合一◎
谢温时急促地拍了几下门, 院子里轻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浑身冰冷,想起了许多种血淋淋的可能……颤抖着手, 攀向了墙头。
他用力蹬上墙面, 手指握得发白, 死死攀住铁灰色的石头。
爬上墙头, 他看见了上面清晰的血手印。
五指细细的,暗红的痕迹上透出指纹,看得出昨晚她流了多少血。
谢温时跳下高高的墙头,脚震得发麻,却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了。
他顺着路上零星滴了一路的血迹跑进屋,之前好好的屋门, 已经和墙面分离, 彻底倒在了地上。
脚踏上门槛, 他忽然升起一种胆怯。
近在咫尺,他却不敢探头去看, 怕躺在那里的, 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再笑的她。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谢温时不断说服自己。
他猛地踏进门, 跑到炕边,看到了炕上蜷缩着的少女。
她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衣裤, 眼睛紧闭,一向白皙的肤色变成了缺少血色的苍白。
左手臂上, 赫然是一道七八厘米长的伤口。
暗红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干涸狰狞, 像一只恐怖的蜈蚣盘踞在少女的身上。
除了这道最严重的,她的脖颈、手臂上还有许多细小的红痕和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