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站起,推门去看,“申宁?”
申宁正贴在墙边躺着,脑袋伸出炕边悬空,用力地嗅闻着,“你做了肉吗?好香!”
谢温时把她的脑袋推回枕头上,颇为无奈,“别急,还要等很久。”
申宁眨眨眼,想要爬起来,“我想去看——”
话音未落,已经被谢温时打断了,“不行。”
他语气坚决,“你乖乖在炕上呆着,不准出去。”
正好申宁醒了,谢温时掏出口袋里的两瓶金创药,一瓶红花油,都递给她。
“我去医院问了医生,这是医生给开的药。”
不等申宁拒绝,他先一步道:“我闻过了,金创药没味道,你可以先用这个。”
申宁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但她胳膊一伸,“你给我涂!”
她眼里闪过灵动的狡黠,“我浑身是伤,一动就疼!”
眼睛一低,余光却偷偷往上瞄,是小猫咪惯用的撒娇手段。
她这只大猫咪也用得很熟练。
谢温时哑然,只好点头,“好。”
他仔细洗干净手,把刚烧好的热水倒出一搪瓷缸,加了一勺红糖,先递给申宁,“你先喝一点。”
申宁便捧着甜甜的红糖水喝了起来。
她伸出胳膊,享受地等着谢温时给她上药。
一副被伺候惯了的大爷样儿。
谢温时看着好笑,等看到申宁的伤口后,心情有略微沉重下来。
比起早上,她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这道长长的伤口收敛起来,不再是皮肉翻开那么狰狞。
他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打湿手帕,清理伤口周围的皮肤。
他动作小心,怕弄痛她,申宁自己却毫不在意地一口口喝着红糖水。
小伙伴肯定放了很多糖,甜甜的。
仅仅清理这一条伤口,谢温时就花了十几分钟,到最后直起腰,发现脊背已经凉了一片。
是衬衫被汗打湿了。
他打开金创药,把棕黄的药粉均匀地抖在伤口上,她的手臂轻颤了下。
“疼,”像被盐洒在伤口上一样。
谢温时赶紧握住她的手臂,把药粉抖完,轻声哄着,“乖,马上就好了。”
但事实证明,申宁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
谢温时把她明面上的伤口上完药,犹豫半天,还是问道:“还有哪儿被划上了?”
申宁喝完了满满一缸子的红糖水,想了想,摸摸肚子。
谢温时以为是她喝饱了,没想到,她却掀开衣摆,露出了小腹。
她的手还要往上,他的眼睛像被烫伤一样,仓皇躲开,紧紧按住了她的手。
申宁疑惑,“我的伤口在上面呢。”
谢温时沉默。
他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给她上药的办法,最后喉咙艰涩道:“你能——变成豹子吗?”
申宁:“?”
最后,她还是变成了豹子形,谢温时这才能坦然地给她上完继续的药。
到最后,谢温时的上身几乎紧张到全湿了。
他拧上金创药的盖子,舒了口气,“好了。”
申宁动动爪子,又变成了漂亮美艳的人类少女。
她趴在炕上,生机勃勃地翻身坐起,要不是伤口过于明显,实在看不出重伤的样子。
谢温时估计了下时间,“红烧肉估计好了。”
一掀开锅盖,白茫茫的蒸气带着馋人肉香,直扑面门,谢温时端进里间时,申宁馋得直咽口水。
“比国营饭店的红烧肉还香!”她给出了最高评价。
谢温时微微一笑,递给她筷子,“你多吃点。”
下午他其实犹豫了下,要不要做点清淡的,但转念一想,豹子应该不像人来一样需要吃青菜。
想让她高兴,他还是准备做她念念不忘的红烧肉。
申宁用力点头,一手接过筷子一手拉他的手臂,“我们一起吃!”
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经粘在红油油的肉上挪不开眼了。
谢温时轻轻一笑,便跟着坐了下来。
他吃得不多,大多数肉都被申宁吃掉,嘴巴都吃得油汪汪。
他递过去手帕,温声道:“我还买了几根骨棒给你炖汤,明天再喝。”
申宁点头如捣蒜,被投喂得十分满足。
她擦擦嘴,拍拍鼓起来的肚皮,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谢温时一怔,失笑,“就因为给你做肉吃?”
“你还给我上药了!”申宁反驳,她用完好的右手撑着腮,十分唏嘘。
“我刚离开谢家的时候,发现好多没人要的小动物,没饭吃,没水喝,只能在垃圾堆里生存。”
而被捡走的她,还在谢家逍遥自在呆了几个月,平安度过了最脆弱的时期。
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的谢温时,都是个很好的人。
申宁忽然开口,“你会一直当个好人吧。”
不做大反派,就不会下场凄惨,死无全尸了吧?
谢温时一怔,许久后道:“也许。”
他的内心,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申宁在心里为他洒了无数光罢了。
申宁不解,谢温时却已经端着盘子站了起来。
“好好休息,我刷完碗就走了。”
申宁又躺在了炕上,有他的气息环绕着,她缓缓闭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而谢温时在外间站了许久,长叹一声,才收拾好离开。
……
申宁手臂上的伤口在第四天就彻底结痂了。
身上的瘀伤,没等谢温时哄着她用红花油揉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
第六天,她去找大队长要上工,被分了个轻快的活儿。
这些天,大队的人都发现她没上工,但大队长和宋雪洁都没说出她受伤的原因,大家议论纷纷。
“我听说是她发烧,烧得爬都爬不起来,连饭都做不了了。”
“诶不对,明明是她上山时脚滑摔了。”
“到底是啥原因啊?这咋瞒得这么紧。”
趁着还没开始上工,几个三五十岁的大娘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有个一抬头,就对上了大步走来的申宁,吓了一跳。
“申宁来了!”
申宁依旧穿着黑色的半截袖,和到她小腿中间的长裤,左手臂上一条长了新肉的粉疤十分醒目。
她的两条胳膊、脖子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
大家一看,齐齐噤声,生怕她听见被议论而生气。
但申宁因为最近和谢温时关系好,心情颇佳,听见被人嘀咕也没在意。
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申宁,你这几天咋没来上工啊?”
申宁顺嘴答道:“晚上遇见狼被伤了。”
话音一落,其他人看着她伤口的眼神顿时变了。
“狼?!”
申宁却没再说下去,她脚步轻快,混到了宋雪洁旁边去割猪草——这就是她今天的活儿。
考虑到怕她干重活影响伤口,大队长给了她个半大孩子才干的活。
大队里养了六头任务猪,每顿吃的猪食都得几十斤,得让人不停地割猪草,掺着麦麸之类的喂。
这年头的猪,吃的比一些人还好。
山上的猪草长得高又壮,申宁带着宋雪洁上山,轻车熟路地找到草最好的位置。
她弯腰割草,宋雪洁拎着镰刀凑了过来。
“你的伤现在就能干活了?”她十分不可思议。
申宁第一天受伤时她去看,伤口那么吓人,这才六七天,居然就好得差不多了。
申宁麻利地割下一片猪草,扔到一边,“我恢复得比较快。”
正常人类,这个伤起码得养半个月乃至一个月。
宋雪洁点点头,又忍不住问:“这不会留疤吧?”
她看向申宁左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痕,新肉长出来,是粉色的,看着倒不吓人。
申宁打个哈欠,“不会的。”
两人打了二十分钟猪草,申宁虽然有伤在身,但随便干干也顶四个宋雪洁。
她们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猪草下山,去猪圈的方向。
到地方一看,六只大肥猪正在猪圈里站着呢。
宋雪洁干这个活好几天了,第一天见时很恶心,现在看却已经心平气和了。
她们得先扫干净猪圈,再给它们煮猪食。
宋雪洁坚持自己来搅拌,她握着长长的锅铲,吃力地搅拌着大锅里的猪食,一边跟申宁闲聊。
她问:“民兵队的人最近来找过你吗?”
申宁摇头,“没啊。”
她受伤的当天,大队长来找她时,她便告诉了对方——豹子和野狼打架,她这个局外人被波及受了伤。
前一天晚上的确有豹子和狼的接连吼声,大队长也就信了。
宋雪洁一愣,“一次都没有吗?”她细细的眉尖蹙了起来。
申宁疑惑,“怎么了?”
宋雪洁咬着嘴唇,轻声道:“最近那个民兵队的小队长来找了我两回,说是来红江沟找你的。”
可现在一对峙,他分明没去看过申宁。
申宁恍然大悟,“是刘宝志?”
上次看刘宝志的表现,这个家伙好像有点喜欢宋雪洁。
她仔细想了想,年代文里,宋雪洁根本没见过他,可现在被纠缠上,难道是因为她?
因为她跟民兵队认识,所以让刘宝志认识了宋雪洁?
她皱皱眉,“他缠着你了?”
宋雪洁犹豫一下,点头,“他上次还想帮我干活,给我塞包子,被我拒绝了。”
想到这里,她就十分头痛。
她性子软,不是个非常果决的人,总是遇到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
那个刘宝志那么黑那么壮,一拳就能把她打倒,她更不敢说什么重话了。
宋雪洁的害怕溢于言表,申宁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胸脯。
“你这几天跟我呆在一起,他要是来,我帮你赶回去!”
宋雪洁赶紧答应了。
两人等了几天,没等到刘宝志,先等到了服装厂的陈明英回来的消息。
他回来时,身边还多了个城里姑娘。
陈明英一进家门,陈母大喜,这个消息立马在大队传出了老远。
连正在家里和谢温时分食野葡萄的申宁,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野葡萄每串都不大,紫黑晶莹,上面结着一层霜似的白色东西。
申宁早上忍不住,去山里找了几串,立刻带回来和谢温时分享。
她捻了一颗,把碧绿的葡萄肉挤进嘴里,刚要吸一下皮里的果汁,就被谢温时拍了下手。
“还没洗呢。”
申宁:“……”她悻悻扔掉葡萄皮,咀嚼着嘴里的果肉。
这野葡萄酸味重,微甜,没有专门种出来的葡萄好吃,但也聊胜于无。
她被酸得眯起眼睛,还是坚持跟在谢温时的后头,看着他洗葡萄。
他把每颗葡萄都从串串上剪下来,放到水盆里,再一颗颗仔细地清洗。
这是申宁永远都达不到的仔细程度。
两人面对面搬了个小板凳,中间放着水盆,谢温时认真洗葡萄,申宁便撩水玩。
她还故意弹水,溅到他的手臂上。
谢温时无奈,她不管是大猫小猫,都皮得很。
他故意不理她,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无趣地停下来,转而去拨弄葡萄。
她捏着圆溜溜的葡萄,硬实又新鲜,轻轻一捏,就从手指间灵活地溜走。
她给自己找到新的话题,“你说陈明英怎么回来了啊?”
刚才一堆孩子四处跑着说这件事,直接被申宁听见了。
谢温时的手一顿,语气轻描淡写,“可能放假了吧。”
申宁语气好奇,“他还带回来一个姑娘诶!”
她有些不可思议,“他去县里上班也就一个月吧,这就找到对象了?”
纵然她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人类的男同志把女同志带回家,大多是处对象了上门。
谢温时瞥了眼她亮晶晶的眼,应该是单纯的好奇此事,和陈明英没有关系。
他低头继续洗葡萄,把每一颗都洗得光可鉴人,语气随意,好像真是随口说的。
“说不准是带回家看看,就要结婚了呢。”
申宁惊讶,“结婚?”
“对啊,”谢温时微微一笑,语气深远,“我记得陈同志也快二十岁了吧,到能领证的年纪了。”
“领证?”申宁歪头,“是结婚证?”
“对,”谢温时点头,语气加重一点,“男性二十岁,女性十八岁,就是人类法定结婚年龄了。”
而他今年是十九岁,申宁的户口本上是十七岁。
“必须领证吗?”申宁问。
她想了想,有些疑惑,“可我记得大队很多老人没有领证,年轻人也有很多不领证的。”
“老一辈的时候婚姻制度还不完善,现在要是结婚不领证,那个男同志就不是好东西,”谢温时强调道,“不想领证的是不想负责,耍流氓,不值得托付终身,知道吗?”
申宁似懂非懂,“那你也会领证结婚吗?”
谢温时一怔,看她一眼,耳根渐渐红了。
他咳了咳,垂头颔首,“我当然会结婚。”
申宁低头想想,眉头皱紧,好半天后又舒展开。
她抬头真挚道:“那你要是结婚了,能和你妻子商量商量,继续养只豹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