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时来过两次,熟练地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小路。
往里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从围墙变成了铁灰色的栏杆,往里看,还能远远看见里面的筒子楼。
他低声道:“这里面是锅炉厂。”
栏杆旁有几间砖房,只隔了两米,谢温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随手丢到栏杆里。
他轻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在吗?”
砖房打开了一道门,赫然是小宋。
他听见谢温时的喊声便出来了,没想到看见申宁,神情顿时有些局促,“你们俩来了啊。”
他显然知道谢温时的习惯,低头一看,就看见了地上一枚银色的钥匙。
小宋弯腰捡起钥匙,递还给他,“老谢没在,估计终于才能回来。”
他问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申宁身上。
谢温时笑着接过钥匙,“挺好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喜糖,递给小宋,温声道:“我们俩刚去民政局领了证,准备明天办喜酒。等过阵子我们俩来县里了,请你吃饭。”
他十月结婚的事早就告诉了谢爷爷,小宋也知道。
可当事情摆在脸上的时候,他心情还是有点苦涩,努力撑起笑容,“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爷爷既然不在,谢温时也没多留,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走远了,他发现申宁一直沉默,心微微提起。
“怎么了?”
申宁皱着眉,一脸认真,“白头偕老是什么意思啊?”
谢温时语塞,提起来的心又悠悠落了地。
他给申宁解释完,回大队的路上,申宁已经过了骑自行车的瘾,他便坐在前面骑车载着她。
他不着急,骑得格外慢,享受着轻柔的风。
路的远处是层层青山,即使是秋季,大片松树也是苍翠的,申宁抱着他的腰,开始了迟来的犯困。
她的脸靠在他肩上,手臂环着他的腰。
没一会儿人睡着了,手还紧紧搂着他。
谢温时感知到她轻盈缓慢的呼吸声,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胸腔的震动,心脏一下下的跳跃,蓬勃有力。
她本就是一只生命力旺盛的豹子。
他骑得更慢了一些,等到中午,才回到红江沟。
大家都在准备下工吃饭,谢温时一回来,就遇到了往田埂上走的众人。
“谢知青干嘛去了?去了一上午!”
谢温时笑笑,“我和申宁去民政局领证了。”
“啊?!”周围的人齐齐震惊。
虽然他们俩明天办喜酒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是领证的事大家并不知道,乍一听,十分吃惊。
“你们俩年龄到了?”大队长最先想到这个。
谢温时顿了顿,不太好意思似的,“我今天刚到。”
所以最早领证的时间就是今天。
大家恍然大悟,惊讶之余,齐齐笑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平常谢知青可不是这么心急的人,眼下这么着急,肯定是喜欢申宁喜欢的不得了。
有人凑过去看申宁,她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她刚坐直一点,便听见谢温时的声音,“都中午了,大家快回家吃饭吧,我把申宁送回去了。”
自行车重新发动,把所有人落在了身后。
申宁打个哈欠,扯了扯衣领,“中午吃什么啊?”
“野鸡炖蘑菇,”谢温时道。
野鸡炖蘑菇用晒过的蘑菇干最好吃,有股特殊的风味,味道浓郁。
等进了家门口,谢温时先去做饭,申宁换了衣服处理狍子。
她手握着刀,熟练地分割皮毛和肉,再把一块块肉沿着骨缝分好,要是她不去公安局,其实去肉厂当屠夫也很合适。
申宁动作麻利,很快就分出了一块块的肉和骨头。
谢温时再出来时,已经到了分肉的尾声。
“这么快?”他弯腰蹲下来,看了看这些肉。
肉质鲜红,和鹿很像,这种动物的肉不适合用来炖煮,更适合煸炒之类的做法,多加调料,掩盖腥气。
明天一早,他请的国营饭店大师傅就会来,怕肉坏掉,他直接挪到了阴冷的地窖里。
两人吃过午饭,谢温时却没闲着。
他忙活着找人借桌椅、借碗筷,今天和人家说好,明早直接就能借到,顺便散出去一些喜糖。
他一一整理着准备好的食材,在本子上记录清楚,申宁看在眼里,戳戳他的腰,“办喜酒好麻烦噢。”
居然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谢温时捏了捏她的指尖,“你看着就好。”
生怕她觉得结婚麻烦,他什么事都没敢让申宁做。
一直到第二天,才到申宁不得不忙活的时候。
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来了,在后厨忙活,大队长媳妇带着翠云来帮忙,谢温时忙前忙后,又要摆桌子椅子,又得迎接队里来吃喜酒的人。
大家手里都拎着点东西,有鸡蛋,有脸盆,也有送枕巾的,笑呵呵地和申宁搭话。
“这才感觉没几年,申宁都要结婚啦?”
“我看你和谢知青合适得很,长得都这么俊,看着就般配!”
“翠云都来帮忙了?我也去厨房看看。”
穿着身红色上衣的申宁被围在中间,大红的衣领映着脸,雪白的面颊都红润起来,不得不和大家说话。
谢温时迎了上来,立刻也被围住了。
他悄悄拍了拍申宁的手,“翠云姐叫你去看看。”
申宁大喜,连忙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谢温时微笑着和大家寒暄起来,等说的差不多了,把大家引到座位上,因为院子不够摆,索性把大半桌椅都摆在了院子外。
桌上有喜糖松子,大家纷纷坐下,和同桌的人聊了起来。
谢温时松了口气,松开一颗衣领。
他回过身去找申宁,厨房里却只有大师傅和大队长媳妇在。
他有些疑惑,人呢?
他四下看了看,推开正屋的门,“宁宁?”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好大一声响。
谢温时急忙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翠云和申宁。
翠云脸色涨红,一看见他,匆匆从炕边跳了下来,对申宁含糊道:“反正,反正你记着我跟你说的东西。”
说完,她扭着脸从谢温时旁边跑了。
谢温时有些奇怪,朝申宁走过去,“怎么了?”
申宁脸色正常,摇了摇头,“没事啊,就是翠云姐告诉我——”话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来翠云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告诉别人,把剩下半句话吞了回去,拉住谢温时的手。
“我们出去!”
谢温时心生不解,却没追问,眼下还有太多事要忙。
人实在太多了,申宁不得不帮着一起应对,等宋雪洁和孙元义到了,她招了招手,“你们来了?”
宋雪洁递过来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暖水瓶,笑道:“这是我的贺礼。”
孙元义站在她身边,给她递了两块粉红色的毛巾。
这两个人站得很近,之间流淌着一股莫名的气氛。
申宁好奇地看看两人,把东西拢在怀里。
谢温时上前散喜糖,笑道:“菜还没好呢,你们先坐坐。”
今天的谢温时明显心情极好,脸上带笑,不是平常那种温和疏远的微笑,笑容明亮很多。
任是哪个熟悉他的都知道他高兴了。
孙元义笑着应下,随手指了个桌子,“我们去那儿坐。”
宋雪洁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
申宁好奇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脑袋被谢温时掰了回来,“回神了,明天再八卦。”
她“哦”了声,只好暂时收回视线。
人来的数量超出了谢温时的估算,他又匆匆借了桌椅,匆匆加了一桌,才把所有人都安排下。
菜一道道的上来,申宁闻了闻,很香。
谢温时忙着给大家倒酒,不分男女,大家都来了点,他手里端着酒瓶,又拉申宁去敬酒。
这些流程申宁都不懂,只跟着他照做。
先敬的是大队长,他站了起来。
还没开始喝,大队长的脸膛已经红了,他感慨道:“我是看着申宁这孩子长大的,她几岁就来红江沟,到现在十来个年头,都到能成家的年纪了!”
“我知道谢知青你优秀,性子也好,申宁嫁给你啊,我也是放心的。”
“等你们结婚了,好好过日子!”
说完,大队长的眼睛有点红,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谢温时同样神色认真,“您放心,我会和申宁好好的。”
他杯里的也是货真价实的高粱酒,仰头一饮而尽,旁边有人叫了声“好!”
申宁看看两人,自己也试着一饮而尽。
又辣又苦,让她的脸顿时皱了起来,逗笑了周围的人。
谢温时酒量不差,甚至称得上很好。
只是他喝酒上脸,等喝到第三杯时,面颊已经红透了,看着比旁边喝了两杯的申宁更醉。
等敬完一圈酒,谢温时已经被大家嘘寒问暖地问。
“谢知青是不是醉了啊?”
申宁脑袋有点晕,“啊”了声,盯着他的脸看。
他脸颊是红的,眼睛水润,看上去比山上开盛的野花更艳。
“应该是醉了吧,”她嘀咕道。
她一把把谢温时拽到桌子前面,“我们吃饭!”
等吃完饭散场,翠云宋雪洁她们还帮申宁收拾东西,大队长孙元义他们帮忙送还东西。
等好不容易忙完,太阳都已经偏西了。
申宁回头看看谢温时,脸还是红的,可刚才说话做事又很清晰,不禁戳戳他的脸,“你到底醉没醉啊?”
谢温时握住她的手,揉搓她温热的指尖。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他声音有些低哑。
“没醉。”
申宁:“?”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指,“你抓我做什么?”
谢温时凝视着她的脸,慢条斯理道:“想洗澡。”
“那我去给你烧水,”申宁这回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慢吞吞往灶坑里填柴火,看着里面的火星噼里啪啦的炸裂,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你盯着我干嘛?”
这样的眼神,总让她感觉被更危险的猎人盯住了。
谢温时并没收回视线,依旧在旁边坐着看向她。
他突然道:“我帮你洗澡好不好?”
申宁“啊”了声,疑问的上扬语气。
“你要帮我洗澡?”她不敢置信,明明上次她想让他洗澡,他还很不情愿来着。
谢温时点头,歪头微微笑着,又询问了一遍。
“要不要?”
申宁重重点头,“要!”
谢温时看着她烧了好多壶热水,一直烧到加半桶凉水也是温热的,才不紧不慢往大浴桶里倒。
申宁迫不及待地变成豹子,刚要跳进去,就被他抱住了脑袋。
“等会儿。”
她疑惑地抬头,口吐人言,“怎么了?”
谢温时揉了揉豹子头顶,“变回去。”
……
当申宁坐在浴桶里的时候,罕见的感觉到紧张。
她咽咽口水,小声道:“要不我还是变成豹子吧?”
她总感觉人形这样怪怪的。
谢温时把洗发香波挤到手心,慢慢地揉出泡沫,再涂到她的头发上打转,动作轻柔。
怕泡沫流到眼睛里,申宁赶紧闭上了眼。
她听见他道:“这样就很好。”
什么很好?
人形很好?
申宁不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翠云把她拉到屋子里说的话,当时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来,有点忐忑。
她闭着眼道:“你是不是要——”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便听见谢温时的声音,“嗯。”
申宁的话憋了回去,更忐忑了。
她听到头顶泡沫被挤压的声音,他的手力道舒适,按摩她的头皮,又撩起水来冲洗头发。
热水顺着头发丝淌下来,舒服得她眯起眼睛。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抬眼看向他。
他站在浴桶外面给她洗头,神色认真,那张绯红的脸说不出的好看,的的确确是最好看的人类。
她手臂趴到浴桶边上,又闭上了眼。
水里掺上了洗发香波的泡沫,变成了乳白色,以谢温时的角度,低头就能看到她流畅的脊背,雪白弧线没入水底,隐约可见。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力道怎么样?”
“挺、挺好的。”
谢温时没再继续问,等清洗完她的头发,他拿起一块粉色的香皂,在水里浸了浸。
打湿的香皂湿滑细腻,泛起白色的泡沫。
他撩起她浓密的黑发,水藻一般,缠在他的手臂上。
她似乎有所觉,抬起了脸,眼里单纯又紧张。
谢温时伸手搅了搅温热的水,水花溅到他的脸上,仿佛也浸润了干涩的喉咙。
“我能进去帮你洗吗?”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香不香!就问你们香不香!香得我躺在中铺内心尖叫了都!!!
(用手机码的字,不知道格式有没有什么问题,明天那章肯定也得明天下午了,大家可以晚上再看!疯狂啵一个啵一个!)感谢在2023-02-24 21:58:27~2023-02-26 18: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