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今日怎么不问太子之事了?”
若是她想知道,他这次定不会再瞒着她了。今日他去瞧了太子的伤,眼前便浮现了那夜嘤嘤独自面对太子时,虽然害怕却毅然决然的模样。
他知道从前那些断然都是谣言,嘤嘤从前不想他走上那样危险陡峭的路,可是他还是执意往前走。正因为知道他无法回头了,才叫嘤嘤明明那样害怕,却又毅然决然的拿起了刀,陪着他走上了这条路。
江嘤嘤感受着掌心的暖意,轻唔了声,长舒口气:“因为你说过,有你在,定不会让我有事的,我自是信你的。”
重要的是,“规则”不知去处,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再修正剧情了。只要“规则”不再跳出来偏帮太子,她自然是相信李燃的本事的。
况且剧情已经偏离到她不知晓的地步了,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挽回宁贵妃这一条线的剧情。
李燃神色微暖,攥着嘤嘤的手更紧了。他声音平缓低磁,像是说着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嘤嘤放心,李恒不会再醒过来了。”
身后不远处,曹栾和扶姞缓慢的跟在身后,看在走在前面的主子,眸光韵羡而欣慰。
***
勤政殿侧殿之中,苦涩的药香几乎能将人淹没。
躺在床上的李恒面上血色全无,有痛苦之色。周太医指尖捏着银针,眉头深蹙着,稳而缓慢的施着针。
曹侧妃面露忧心在旁看着。
李恒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这辈子过得并不顺遂,从幼时起便有诸多磨难。母后待他十分严苛,样样都不许他输于李燃。
在母后口中,宁贵妃是一个心肠歹毒,心思深沉的女人。都是因为贵妃,他才会在娘胎里带毒,身体孱弱。母后说,宁贵妃其善伪装,实则野心勃勃,他们母子是一脉相承的歹毒心肠,就惦记着他的东宫之位。
母妃说,他要小心宁贵妃,小心李燃以及杨家,那些人狼子野心,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
他无时无刻不紧绷着,躲避着周遭的算计。只有在雅容面前,才能有片刻的放松和安宁。
在梦境里,雅容无论何时都陪在他的身侧。在他最难熬的时候安抚他,他一开始只能忍辱负重,东宫里妃妾众多,可是他心中只有雅容一个。
在后来,宁贵妃死了,杨家坍塌了,李燃也死了。他终于坐上的那个位置,可以正大光明的只爱雅容一人,其他宫妃只是摆设。
那是他一直期盼着的结局。
在周太医施针的时候,一旁的太监看见太子身子动了动,终于有醒来的迹象了,顿感惊喜。
却就在这时,又听到太子动了动嘴,似乎在叫谁。太监赶赶紧凑上前去,就听见太子在唤太子妃。
太监是曹侧妃的人,见状赶紧抬头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主子神色毫无异样,只是关切的看着太子,甚至微微叹息一声:“可惜娘娘不在,不然看到殿下如今模样,定是要担心的。”
“请侧妃放心,殿下恢复得很快,想来不出两日,定能醒来。”周太医身为太医院院首,为陛下看诊这么多年,说出来的话定是严谨至极的。说两日醒来,还是有些保守的,若是快的话定可以提前醒的。
曹侧妃深知如此,顿时放下心来。
“如今殿下虽未醒,但是汤药还是要喝的。”周太医放下最后一根针,抬头看向曹侧妃细细叮嘱道,“这汤药是两个时辰一次的,就要劳烦侧妃了。”
曹侧妃道:“请周太医放心。”
很快周太医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去到外面的时候,看到院中还有几个太医在熬药。
他脚步微顿了一下,看向其中一个太医:“姓陈的可曾来过?”
那小周太医是周太医的徒儿,闻言赶紧道:“陈太医来见陛下,路过这里,只站在院门口问了两句,倒是是没进来。陈太医道,这里有您在,太子殿下定不会有什么事。”
这话说的巧妙,若太子当真出什么事,那便是周太医之罪了。
周太医听出来了,冷笑着一甩袖子,这陈空青就是来看他笑话的。那就等着,看看最后是谁看谁笑话好了!
等他治好了太子,看看日后太医院可还有他陈空青半分位置。
坐在旁边看着药炉火的旁的小张太医,闻言低了低头。
周太医走了,小周太医松了口气,他是和小张太医两个人轮流看着火的。
不多时到他休息了,他看向了小张太医:“你在此看着,我去去就来。”
太医院向来是按资排辈,小周太医是周太医的徒儿,资历也比小张太医更老一些。他特意说了声去去就回,意思也就是不会回来了。
小张太医当然没资格说不,谦逊的应承了下来。
然而等到小周太医一走,他便不急不缓的在旁收拾起了药材。
太子的汤药都是由专人尝过才能喝的。但是须知道行医开方,差了一味药或者晚了些许时辰,药效都大有不同。
行医之人想要一个重伤,命悬一线之人死的不知不觉简直太容易了。
他往药炉中添草药的时候,动作还有些颤抖。
若是平常不通药理之人当然不会发现,但是若是周太医亲自替太子尝药,就不可能发现不了。
行刺太子这样的事,一旦事发就是满门获罪。但是好在他没有别的亲人,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也算是报了陈太医的恩情。
终于汤药熬好了,他动作沉静的将汤药盛好。转过身,抬头看了看,缓步走向了身后太子所在的侧殿。
***
昨夜落了一夜的雨,府邸院落上下像是被洗涤了一番,枝头的青绿梧桐叶更鲜艳了几分。
朱红的楼台之上,江嘤嘤依栏而站着,身后悠扬的琴乐之声靡靡入耳。
她望着远处灰蓝色的略微阴沉的天幕,静静敲着红木栏杆,像是在等着什么。
歌女唱的词落了幕,词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心怀不轨的反派们也终于罪有应得,以各自应得的方法死去。
已经一夜过去,若无意外,宫中的丧钟声早该想起了才是。
一声叫好声将江嘤嘤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过身来就瞧见李环听着词曲听得津津有味。
“姑母还对这个感兴趣呢?”江嘤嘤颔首微笑着走了进去,其实她从前也挺喜欢听的,作乱之人罪有应得,本该就是这样的结局。
而当自己身在戏中之时,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亦能手起刀落毫不犹。
想一想,她只要坏事做尽了,最后落得不好的下场也并不可惜。
总归也可以归咎一句是她“罪有应得”,而非是什么也没做成,却被人一直当成垫脚石,最后却落得同样的结局要好得多。
李环闻言却颔首略有那么一丝遗憾的道:“可惜,这戏文中做恶之人虽然死了,但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神色有些许落寞,江嘤嘤走近,在她身侧坐下。
侍女走了过来,恭敬地奉上了热茶。
李环端起茶盏,轻轻放在唇边啄了一口,摇摇头道:“人生难寻圆满,所谓圆满也只有在这戏文中才有,可惜真正作恶之人永远也不会死,他会安然无恙的高坐庙堂之上……”
自觉失言,她戛然而止。
江嘤嘤直到她说的是什么,微微垂了垂眸,当年梁晏至之事,是皇帝设计的,这么多年来,皇帝为保障皇权所做下的亏心之事又何止这一桩。
而最后惨死在自己子嗣手中,便是他的报应。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却传来杂乱的脚步的声。后门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禀告道:“皇子妃,殿下回来了,陛下下旨让您与殿下一同进宫。”
进宫……
江嘤嘤眸色微敛,看向她:“可有说进宫何事?”
侍女赶紧道:“据说是太史令进言说,宫中晦气之事频发,应该让二殿下与您一起进宫,为太子殿下祈福。陛下便想让您和殿下一道进宫,说是好久未曾有过家宴了。”
太史令,江嘤嘤眸色微顿,太史令是李燃的人,若今日进宫,单纯只是因为太史令如此进言,就没有什么大事。
但是,当真是这样简单吗?
丧钟声迟迟没响起,李恒还活着,随时可能醒来。若是李燃能动手,那么一定是在昨夜就已经动手了。
李环却抬起了头看向那侍女,轻哦了一声,问:“陛下未曾提起本宫?”
侍女摇了摇头,道不曾。
李环轻哼了一声,凉薄的冷笑:“想来陛下也是知道,本宫去了只会期望太子不要再醒来了。”
江嘤嘤没有多废话,看向了李环,道:“既然陛下未曾叫你,你也省得费神了。”
李环本也没打算去,自然而然的便起身告辞了。
扶姞忧心的看向江嘤嘤,江嘤嘤轻轻叹息一声,却是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一如扶姞初时见到的那样。
十分的,好看。
“走吧,莫叫李燃等急了。”
第129章
◎江嘤嘤匆匆走下楼去,远远的就看见李燃穿戴整齐,一身黑金色麒◎
江嘤嘤匆匆走下楼去,远远的就看见李燃穿戴整齐,一身黑金色麒麟暗纹长袍,腰束革带,蹙着眉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他身边还跟着武炎和乌暨,就连邹临都在,李燃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邹临深色紧绷,匆匆便离开了。
“夫君!”江嘤嘤展了笑颜,快步向他跑去。
瞧见她过来,乌暨很快就闭了嘴。
李燃瞧见她,大步便朝她走来,步伐生风。
江嘤嘤站在他面前定住了步子,像往常一样的抱住了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蹙眉试探道:“今日进宫,是你安排的?”
李燃却并未回答了,攥住她的手,却不容拒绝的道:“进宫之事,我替你回绝了。就说你病了,不宜进宫。”
那就是说,太史令所言并非他安排的。是陛下借着太史令之口让她和李燃进宫,还是太史令已然背叛。
江嘤嘤笑容收敛,看着他,不语。
李燃却看向了她身后的扶姞,皱眉道:“去替你家主子取披风来,怎得穿这样少,手都是冰凉的。”
扶姞赶紧应是,匆匆退下了。
江嘤嘤想将手抽出来却没能抽动,她抬眸认真的看向李燃,道:“不用去取披风,我要与你一起进宫,自然是要去换衣裳的。”
若李恒醒了,陛下当真听他说了些什么,自己不去反倒是显得心虚。
“此去危险,莫要任性。”李燃却是看向了身后的武炎,沉声吩咐道,“送皇子妃出城。”
出城?
要去何处?
江嘤嘤抬头就这样看着李燃,他让无言送她出京,也就是说他未曾想要与她一同走。
他要她一个人离京吗?
江嘤嘤漆黑杏眼就这样定定看着他,心中难言的酸涩泛起,忍不住委屈:“夫君是要我离京隐姓埋名,然后你再重新娶个听话一点的皇子妃,与她琴瑟和鸣,连理缠枝?”
作精的眼泪,说掉就掉,滚烫的珍珠砸在手背上,灼热的烫。
李燃被烫了一下,顿时心尖都猛然颤了颤。他停顿了一下,将人揽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发间,声音有些暗哑:“你在说什么气话。”
若她当真背负上刺杀太子之名,获罪的也注定是他们两个人,他又岂可能安然无恙娶另外一个莫须有之人?
那日李燃可以自己冒险进宫,但是今日绝不可能让嘤嘤冒险进宫,尤其是自知蹊跷的情况下。
江嘤嘤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暗金的麒麟纹有些磨人,她还过李燃的腰,闷闷道:“我要进宫,和你一起。”
“我才不要离京,外面的客栈又脏又乱,床还是旁边睡过的。在马车上颠簸一天又一天,我才不要!我宁愿死在宫里!”
“嘤嘤胡说什么!”
李燃原本正抱着她安抚,听到最后一句面色微变,眉心也蹙了起来,“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
江嘤嘤不高兴的张口就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有些硌牙,当即将人推开呸呸了几声。
李燃松了松眉心,轻舒了一口气,拉着她的腕骨道:“放心,我让武炎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地方,虽说不及府邸中好,但一定是路上最好的。”
就在这时候,乌暨有些等不及了,踌躇了几步,还是上前道:“殿下,宣旨的太监还在前院等着。”
李燃淡漠的道:“那就让他等着吧。”
江嘤嘤皱着眉,看他。
“嘤嘤放心。”李燃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声音轻缓的保证,“等今日进宫之后,我便去寻你。”
江嘤嘤清晰的从他的眼睛里看清了他的意图,他想走最后一道险棋。
离京,造反。
可是,为何?
宁贵妃如今还是好好的,杨家也没有倒塌,他本不必走这样一道险棋的。
亦或是,他如今已经清楚的知道,不靠这最后一条路,他绝无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那宁贵妃呢?他是想带宁贵妃一起走,亦或是知道自己的图谋被发现,陛下也不会对宁贵妃如何?
李燃望着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别过耳后:“好了,听话,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刚要叫武炎来,就见江嘤嘤断然的抽屉里的手腕。她也不想换衣裳了,身上只穿着简单朴素的鹅黄裙衫,转身就往前院跑去。
李燃这个傻子,若李恒当真醒了指证于她,而李燃将她送出了城,陛下又岂会不知他的猫腻。到时候,他在想脱身离京,就难上加难了。所有的罪责,皆背负他一人之身。
察觉到了江嘤嘤意图,李燃神色一变就想上前拉住她,然而已经晚了一步。传旨的太监迟迟等不到回复,竟然硬闯了进来。
正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传旨太监愣了愣,撩了一下拂尘,先见了礼,接着道:“还请殿下与皇子妃快一些,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李燃不甘心的攥住了江嘤嘤的手腕,漆沉眸光隐忍的看她。
江嘤嘤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像没事人一样,上前两步挽住了李燃的胳膊。转过身看向传旨太监,扬起了个灿烂的笑容:“岂能让陛下久等,咱们现在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