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太子他们又道了声谢,她们传了轿辇便回公主的承禧殿去了。
宁妍旎的身量纤细,这会半个身子倚在阿栀身上,阿栀也能半抱着她上了轿辇。
她这一离去,太子的眼神还黏着她的背影不放。
“四弟,二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离宫这么久,又是个爱玩的,盛都比朔北好玩得多,改日我让人带你去好好地玩逛盛都。”
太子很是和善地拍了拍宁子韫的肩,以兄长的口吻又关怀了两句,便也打道回东宫去。
申时的日落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太子被拥簇在中间,宫人及太子亲卫们从宁子韫跟前纷至走过。
宁子韫闲散地走在路上,继续把玩着手上的玉。
没有宫人殷勤地问他传不传轿辇。一个起意受封的公主,都比他这个不得势的皇子要瞩目得多。
他的确是很久没回来了,这夕照四角下的朱红宫墙琉璃瓦顶,总归跟朔北是大不一样。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伪善,罪是帮别人免了,却是拿他来替的责,宁子韫笑了笑。
他把手中的白玉丢得半空高,好几个翻转之后,白玉又稳当掉握在他掌心。
看得他身后跟着的杭实却是吸了口气。
想到探听到宫中的那些事,杭实看着宁子韫的脸色,再三斟酌后还是开了口:“主子,那位温小姐......公主,就是两年前......那个,我们可还是要?”
杭实跟在宁子韫身边很多年了,做事一向利落,从没有过这样犹豫踌躇的时候。只是一想到这位温小姐原来和自己主子的那事,他觉得还是得再问一下主子意见。
对自家主子而言,这位温小姐应该总归是还有些微不同的。
只是宁子韫听了这话,却面色淡淡,眼神冷了下来,“该怎么做,还需要我再跟你说一遍么。”
杭实心下一颤,忙低头应诺。
作者有话说:
第四章
公主住在承禧宫。
原先承禧宫并无人住。自宫里迎来了这位公主,连带着花都开得好似热烈了些,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娇媚欲滴。
热风携花香至,宫殿内有宫人伸手将窗扇关,缠枝牡丹翠叶的鎏金炉里的香也被宫女熄了。
宫殿内的宫人们出出进进,伴随着水声,朦胧雾气在粉彩四季菱纹屏后弥漫升腾起来。美人的脸就隐在水雾里,皎皎而娇。
试了试洗沐的水温,阿栀就让那些还守在旁服侍的宫女们都退下。
“公主,我来为你宽衣。”阿栀说着。
她小心地将宁妍旎头上发簪取下。
水的热雾氤氲着窸窸窣窣除衣裙的轻响,再卸去了遮身之物,清媚的绰态身子就慢慢入了水。
置身在这片温热之中,面上冷意消散。掬了几把热水淋泼,宁妍旎的神思才慢慢缓和过来。
“公主,再喝点祛寒的压一压。”阿棠从殿外回来,将殿门关上,捧着热茶汤绕过屏风而来。
承禧宫内的宫人们都是由内侍省的人重新调配过来的,只有阿栀和阿棠是原先温府留下来的旧人。
阿栀比阿棠年长些,已经是可以婚嫁的年岁,但是自家呵着的小姐还在宫中,阿栀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她。
阿棠也是自小就在温府养大,虽然不比阿栀能拿点主意,但是也算手巧机灵。
宁妍旎听着阿棠的话,睁眼接过茶汤。碗底是淡黄的姜丝,还有一层薄薄的赤砂糖,味感甘暖。
“公主,再喝一碗姜汤罢。”看到宁妍旎喝完,阿棠接过空碗。
今日宁妍旎起寝后去了言德殿,阿栀陪着宁妍旎,她则跑去找了太子。这一趟回来,听着阿栀大概说了情况,阿棠更是心惊得不行。
看宁妍旎摇了摇头,她只能将汤碗放到一旁,卷袖帮宁妍旎按下肩颈。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宁妍旎轻声说着,就是今日又差了太子一个人情。
真要细较起来,今天她也差了她那个四皇兄的人情。想起宁子韫那闲散的模样,估摸也是个纨绔不学的,抄十遍的《圣祖庭训》为难他了。
“阿棠,你等下去送个炖汤给四皇兄。”宁妍旎嘱咐着。
虽然宁子韫帮不到她们什么,但是这次他也是因她才受累的。
宁妍旎实在心疲得很,她为什么总是如此累人累己。到了今日,她还心挂着温府,继续问着阿棠,“泽哥儿和细细他们现在可好,可有别的什么消息?”
“午后是有消息来的。”阿棠仔细地答着话。信来的时候,宁妍旎正在言德殿,是故她都来不及和宁妍旎说。
“他们都好。信中说了温府的钱庄已悉数还清亏欠的银账。太子也重新帮他们寻了夫子,他们说会乖会听夫子教诲的,公主不必为他们挂心。”
泽哥儿和细细都是温府旁支一系的孩子,大的也不过八岁。
偌大的温氏,谁能想到有这么荒败的一日。温府哭天抢地的那日,她不堪的那日。
宁妍旎闭上眸,还能想起那扶桑刀抽出的声响。
当年温府的大人们现在都不在了,若是宁妍旎不管这孩子,那温府就真的后继无人了。只是这一管,便是在太子的翼护下,又是欠下了太子人情。
千金易赔,人情难还,更遑论她们现在很多时候都太需要太子相帮了。
如若要还人情,现在的她还能拿什么去还。
宁妍旎转眸看着一直握在她手上的东西,那是太子伸手扶她时悄然塞在她手上的,一枚衔珠桃形红珊瑚耳珰。
那是她的耳珰。
太子是在提醒她。
看着耳珰,她想起那日下午,大约也是这个时辰。她为了温府的事求到了太子那里,一向温厚的太子思忖了很久,跟她说了很多困厄的话语。
她的心就随着他那些话一点一点地凉沉下去,直至不知不觉月落柳梢。
殿内无人进来点灯,昏暗得只余炯碎的月光,太子的气息却出现在了她的颈侧。他俯着身,用玉石相叩般的声音说着,“既是要本宫帮你,皇妹想以什么来回报。”
他就那般撑着双臂在她细颈两侧,俯在她身上。
衣裙逐一拂落,黑暗之中,人的其它感官被延大到了极致。他沉沉欢愉,她却湿着眸撇开脸。
那是她第二次的难堪羞耻,战栗痛得难耐,她小声地求着他。
尔后她撑起身子想离开,他伸手就取下了她这枚耳珰。
......
现如今,宁妍旎看着手上这枚耳珰,热水熏得她面上一片湮波绯色。
宁妍旎定了定,叫阿栀俯首下来和她低声说了几句。就将耳珰又收了起来,她示意阿棠:“准备一下,戌时,去东粹宫座山影壁那。”
东粹宫在东宫的北侧。
东粹宫的座山影壁是由东宫北值房延出来的山墙直接改建而成。这座山影壁既是挡了院殿内外无关人等的视线,防了旁人窥探。
同时内里的行止和声音也传不出去。
现今的太子妃是成国公嫡女,其兄长又是大理寺卿。
听说是因太子妃脾性一般,先前太子的宋昭训和沈良媛都被她撵住在东粹宫的院里。但具体不知缘何,宁妍旎进宫前,这两位太子妃嫔就不在了。
所以太子才会挑这么个合适不过的地方。
夜间,已是月明星亮,东粹宫座山影壁后的青砖石路上已有人在。
“太子妃可确认了是明日回宫?”太子换了一身沉色常服,站在影壁处,几相融于夜色,他正侧头问身旁跟着的宫人。
昨日太子妃便出宫去了皇寺祈福求子,顺道小住两日研听禅学。这个太子自然知道,只是现在此事需得隐秘,他不放心地再确认下。
宫人手提着盏微明的掐丝花鸟宫灯,听到太子问话,点头回答,“是的,太子。太子妃今儿个是不回宫的。”
况且都这个时辰了,总不可能再赶回来了。
太子这才称心地点了点头。
宫外都说他与太子妃琴瑟和鸣,东宫的人才知太子妃多善妒,实在悍妇。只是他现在还不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不能和她抓破脸。
他这夜间出行,卫队兵也未带,只带了贴身的宫人,就是怕张扬了出去。
晚凉如水,如此娇色,值得他在此踱步等着。
半盏茶功夫,看到了缓步而来的纤弱身影,太子浓眉下的眸光倏而一亮。他转头对着宫人仔细叮嘱,“守住口,把好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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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这夜深时分,太子屏退了旁人,又要他三缄其口。
看着女子纤纤而来,宫人意会。点头应诺,便将他手中的宫灯打掉,寻了处隐蔽守着。
来人披着件织锦斗篷。
她的步子迈得很小,脚步声很轻。行走间,压着裙摆的玉珠禁步徐徐曳曳。
夜风吹过带着斗篷下摆扬了扬,叫人无端生出了怜惜。
持着两分稳重,太子伫在那,等了一小会,还是忍不住走了两步迎上前去。
今日在言德殿,看着她躺在父皇榻上的模样,他内心也是有些许邪恶念头在的。
父皇今日的这个把戏,其实他在听暗线来报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都是男人的那些个念头,有什么难猜的。所以他自己不急,他想等,等着宁妍旎的人来跟示弱,求他施以援手。
不然如何换得来今夜的春意绵绵。
只是宁妍旎不知道。
她刚才从承禧宫悄然而出,走来的这一路,她都走得有些微出神。见太子过来,宁妍旎才拢回了思绪,脚步顿了下,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今夜这样来赴约,宁妍旎自己也说不出个对错来。
但既然已经来了,宁妍旎还是让陪着她前来的阿栀退了下去。自己挥手将斗篷的兜帽推下,便屈膝启唇行礼,“阿旎见过太子。”
她低头,不过一息之间,就感觉有温热的呼吸靠近。像潮热的浪涌,逼得宁妍旎不由地微微侧开脸。
兜帽之下,她还戴着个白云滚边的月色面纱,纱下若隐若现的容色。
只是刚屈膝,太子就上前俯身伸手扶起她,举止轻柔,“没想到这会竟能在此遇到阿旎。”
承禧宫的楸树花花香浓郁特别,宁妍旎在那进出,身上也不自主地沾染上了些楸花香。
闻着宁妍旎身上的香味,太子靠得更近了些。宁妍旎的颈侧却很敏感,呼吸险些交融间,她挣开了太子握着她的手。
然而太子却俯得更近,说话声压得很低,“阿旎身子弱,影壁此处风冷,难道阿旎是想在此和本宫谈事吗。”
太子说完话,直起身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还是温润堂堂。
盛夏夜里的风能有多冷。
只是太子转身步入东粹宫,宁妍旎望着月色,迟疑了一下,到底是跟着太子进了去。
她来之前便知道,如果今夜和太子谈不好,那她日后在宫中可能将是寸步难行,可能还累至温府余下的血脉。
所以她跟着太子,进到了东粹宫。
青砖石上还有落花残叶未清,但这里却显然是打点过的,宫人和禁军巡兵都不在,安静得有些燎心。
宫内琉璃灯的光已亮起,灯光柔和。
内摆置得颇为堂皇,晶玉帘幕,湖光山色屏风上的流光溢彩,桌榻上都铺着暧昧的薄纱罗衾。
闭上门后,太子伸出手,将宁妍旎斗篷上的系带拉下。
没了斗篷遮掩,才见她一袭流彩烟云宫装,虽是夜间,却比白日见到的她更多几分媚。
她的腰肢被玉涡束带细细一挽,因着胸前弧度,越发显得腰肢不堪一握。
太子的手指节节分明,带着微茧。他拂过宁妍旎脸颊,将她面纱也取了下来。
每看她一次,他就不禁赞叹一次。她实在生得太过娇,似是春日枝梢上的杏花儿,让人想放在掌心里慢慢把玩。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他以一种常年养尊处优,不容人抗拒的意味伸手来到了宁妍旎的衣领处。
刚窥见纤白的锁骨,便听见一句,“太子哥哥......阿旎有话想与太子哥哥说。”
宁妍旎挡住了他的手,细弱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太子此时心情很好,自然不恼。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妍旎,她还是太稚,似是有些难堪,别过了头。
宁妍旎确实感觉有些难堪。
她把那枚衔珠桃形红珊瑚耳珰拿了出来。
这会四下无人,太子眸光不由放开了,上下打量着她,“阿旎有何话,直接说便是。我们如今这般的关系,本宫能办的,一定帮你办了。”
宁妍旎心里有了些许着急,她眼眸低垂,言辞恳切,“太子哥哥今日相帮之恩,阿旎没齿难忘。如若太子哥哥有何需要阿旎效劳之处,阿旎粉骨碎身也愿意报答太子哥哥。”
粉骨碎身。
却不愿意再委身于他。
宁妍旎这种推辞,太子还是很能拿捏的。他温厚的笑还挂在脸上,“阿旎可知道,你在宫中还有许久的日子要过。”
既是要过下去,这般的容貌,没有人的庇护,空有个公主之名是极没用的。
“但阿旎若与本宫有实实在在的情分,本宫又岂会让阿旎置于今日这般的窘境。”太子循循诱引。
他看着宁妍旎长睫轻颤,久久也未有言语,便知她在彷徨迟疑,倒也是不急。
夜还很长。
他一只手拿过那枚红珊瑚耳珰把玩。
她的唇粉软,嗫喏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更是让人怜惜。叫他想起了上次她那般的娇弱,禁不住力的细碎轻喘。
他的手不急不缓地抚过她的脸,似是深情缱绻,“阿旎,本宫上次同你说过的,定当不会食言。”
“你跟了本宫,本宫会对你好。今日本宫虽未给你什么诺,但来日本宫得登大宝,你要什么,本宫就许你什么。阿旎,你说可好。”
宁妍旎轻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滔天的权富。她现在只想在这宫中安然度日,无人欺她,这个希望如此简单,却为何又如此地难。
想起今日皇上看着她那骇人的眼神,她只能小声求着太子,“太子是储君,阿旎原本只是一介卑微的民女,得蒙太子不嫌相帮阿旎,阿旎只想平安度日,不敢多做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