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匪妾——柳成欢【完结】
时间:2023-03-11 10:04:56

  周鸾记得这是她八岁那年爹娘送给她的。
  一低头她还看到手中还戴着熟悉的银手镯,那银手镯上三个银铃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铛啷啷的直响。
  在记忆中爹娘熟悉的背影就现在她前面不远处,她还能看到爹拉住娘的手一起敲着朱门上的鎏金狮子口中的门环。
  门半晌才开,里面走出一个头戴幞头帽身穿暗蓝[衫的约么三十来岁的男子。
  只瞧上一眼,周鸾瞳孔一缩,脱口喊道:“朱叔叔!”
  她喊出来的一瞬把自己也给惊着了。
  朱叔叔?她的记忆中怎么好像没有这个人呢?可是见到那样打扮的男子,她却莫名有些熟悉,就脱口喊出声来。
  她这样喊了一嗓子,那个[衫男子包括爹娘都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有说有笑的交谈,交谈内容她听得不甚清楚,只看他们谈着谈着就要往那朱门大户里走,周鸾也想跟上,可那门却自己慢慢合上,任她敲打叫喊都纹丝不动。
  周鸾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边敲边哭,可如何敲如何哭喊都没法将那门给叩开,门里也毫无动静。
  她正哭着,却见旁边又站了个人,这男子一身白襦头戴冠玉看她时脸上满是慈笑。
  这个人周鸾却一下子认了出来,只哭着扑到男子怀里,喊着:“师傅,爹娘不要我了!”
  男子却将她抱在怀里递给她一颗饴糖,柔声安慰道:“你爹娘并不是不要你的,只是你一直哭,让他们怎么忍心过来看你?”
  周鸾含着糖,咀嚼着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终于止住了哭声,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蛋儿,奶奶的声音问道:“那我不哭爹娘就能回来了吗?”
  “能的。”男子抱她站了起来,“你不哭了,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睡着了他们就会回来看你了。”
  “师傅不能骗人!”小周鸾摸了把脸上的泪珠儿,朝他伸出右手小指。
  男子笑笑也伸出小指,“师傅从不骗人。”
  恍惚中,周鸾又从“小周鸾”奶团子一般的身上抽了出来,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师傅熟悉的背影,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睡得正酣的“小周鸾”。
  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一家书社门口,遇着一个同样不大的奶团子从书社里冲了出来。
  那个奶团子一把抱住师傅的腿,抬着头嘟嘴问:“爹,她是谁?”
  “她是周鸾,从今天起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师傅抽出一只抱着她的手摸了摸眼前这个“奶团子”的头。
  瞧着“奶团子”嘟着嘴不大高兴的模样,师傅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姐姐嘛?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姐姐。”
  周鸾知晓,这个奶团子就是师傅的独女,名唤殷樱,小名樱桃,也是……她的“妹妹”。
  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两个小姑娘从陌生到熟知,嬉笑打闹,一同读书一同吃饭,连睡卧都在一起,形影不离。
  周鸾看着两个小丸子头趴在地上抓蚂蚱,她的嘴角便自然地翘起,像是瞧见了最温馨的暖意。
  可这温馨的画面却在这时止住了。
  一时间天摇地动,房梁倾塌,屋瓦随着长在顶上的野草一起坍倒,原本喧闹的街角止了叫卖,却突地响起了尖叫声。
  尖叫、呜咽、房屋倒塌的轰隆声,器物摔碎的脆响……此起彼伏,却又被下一阵地动山摇全然压了下去。
  寂静……可怕的死一般的静。
  小周鸾满脸黑灰头发散乱狼狈又麻木地现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可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伸出两只嫩白的小手不停地抓挖着坍塌的泥污。
  那双小手很快便被木刺和碎瓦划得满是鲜血,那鲜血伴着泥污,一双小手毁得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可她就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痛楚一样,不停的挖着,像是和什么赛着时间一样。
  直到……她从一方红木桌子下听到了呼唤声。
  “周鸾,周鸾我在这儿!”是小樱桃的声音。
  小周鸾似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只一顿便又疯狂刨挖着那方红木桌子周围的瓦砾,直到一张同样满是秽土的小人儿从桌子底下被她拉了出来。
  看着周遭的残垣断壁,两个小人儿都来不及抱头痛哭,一起拼命用小手挖着。
  可挖到最后,除了石沙瓦砾,就只剩下淋漓的鲜血。
  人的生命在天灾之间渺小到不过沧海之一粟万物一尘埃。
  书斋的匾额还斜斜地啷当在仍执拗挺立的梁上,只是一阵风吹过,那匾额终究还是晃悠下来,“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在地震余波中唯一的梁还是倒了,而紧接着倒下的就是整个殷家。
  殷家书斋里,除了成百上千的书本死物,除了碎瓷破木,除了周鸾和殷樱,就再没了活人。周鸾的师傅,殷樱的爹娘,还有几个整理书斋的书童,甚至一两个还在看出的童生都在这一遭天灾里都埋在了土里。
  周鸾和殷樱抱着彼此哭了三天三夜,周鸾第二次失去“家”,殷樱第一次失去所有的依靠,两个小小姑娘从那时那刻开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不管如何,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尽管活着是那样艰难。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地堑犹在疫病就钻出大地的沟沟壑壑伴随着悲痛和苦楚席卷了东隅国一半土地。
  地震后的赈灾银还在县衙压着,再连带上还没来得及禀报的疫病,这些时候失去亲人失去住处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灾荒饥饿。
  饥饿到一定程度,足以将人变成魔鬼。
  抢粮抢面,趁机抢财物的,还有些孩子莫名其妙的就丢了的,更甚者还有发难财哄抬粮价,散遍家财也只能得一斗粟而已。
  周鸾搜了三天三夜才在殷家废墟里扒出来一盒金饰,瞧着像是殷樱娘亲的体几。
  她们拿着这一盒金饰,找了一个还算相熟至少不会坑害她们的铁匠将金饰都融了,除了给铁匠的几块金钶子,将剩余的金子都打成了一个金饼,又央着铁匠将那金饼子上面钻了个洞,之后周鸾便要了棉绳搓成一捆,将金饼子挂在殷樱的脖子上藏进她衣服的贴里中。
  至于吃食,两人早就把殷家后厨废墟里能掏出来的食物扑掉灰吃了,之后连发了霉的馒头也所剩无几了。
  之后又遭逢战乱,夷人四处烧杀抢掠,两个快饿死的小人儿就那么走散了。
  见到殷樱的最后一面,是两个人饿得实在受不住,可灾年也无人施舍,周鸾和殷桃早就弃了师傅说的“不吃嗟来之食”,既然都快死了谁又能遵守那所谓的小善小恶呢?
  周鸾还是跑出去用最后一点力气抢了一个馒头,被人追着跑差点儿跑断了气,最后饿晕在樊氏跟前。
  周鸾看着面前沿路行乞的两个小姑娘,心下却一片悲凉。本来以为过了许多年有些事都淡了,可真在她面前又想走马灯一样看一遍,她仍旧不能看淡。
  亡,百姓苦。可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若是周家没有被奸人陷害,若是爹娘没有莫名其妙的死去,若是师傅师娘将西迁尽早提上日程,是否就不会遭受这些呢?
  还是这世上没有若是亦没有如果。
  ……
  周鸾睁开眼的一瞬,一行泪便顺着眼角淌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擦干,抬眼便看到熟悉的青布床帐。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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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尖微动
  “醒了?”
  周鸾侧过头便看见床头坐着一个男人,看不清面貌但是一双眼睛晶亮得很,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穆寒年。”她肯定地道。
  “嗯?”男人嗓音有些慵懒,像是刚醒没多久。
  “给我拿杯水。”
  “好。”
  耳边听得是趿拉着鞋子的声音,紧接着桌上的灯盏便被点亮了,黑暗中的内室终于被暖黄冲出一片光亮。
  穆寒年背对着她,手中执着一瓶紫砂茶壶,娟娟水流声从壶口处淌了下来。
  那昏黄的光似乎在他身上镀了层金子,像他的侧颜勾勒得愈发刀削斧凿。
  周鸾从不掩饰自己喜好好容颜,尤其是旁人没在旁边看着,她望着穆寒年的目光没有任何掩蔽。
  “怎么?少当家看上我了?”穆寒年回过头来正对上周鸾的目光,他轻笑一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
  “容貌倒是不错的。”周鸾也笑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穆寒年脸上的笑容未动分毫,执着茶杯走到床前,低头睨着她,道:“少当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在下是否可以认为,少当家当真是看上在下了?”
  “唔……”周鸾皱起眉头道像是认真沉吟思索一般,才开口:“我渴了,脑子空得很,现在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先让我把水喝了。”
  “少当家若是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在下便一直不将水予你。”穆涵年眸光沉沉,在昏黄的光影下,眸子深处仿佛有一对跳动蓬勃的火焰,正闷声燃烧着。
  “呵,不给水就不给,我又不是没长腿。”
  周鸾擦了把脸,知晓因旧梦滴在脸上的泪珠已经毁尸灭迹了,也不担心方才被这人看见,便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就要自己去拿水壶。
  可似乎是三日只吃的流食,又一直没下过地,她那腿刚站到地上一眨眼的功夫便软了下去,整个人都顺着那股无力的劲儿往下沉着。
  穆寒年捞过她的腰肢,口中轻笑她的逞强,心中却暗叹她腰肢竟然这般柔软细弱,倒是和平日里给人那女罗刹的印象相差甚远。
  “少当家这也是何必,在下不过只想要你给个准话罢了。”他轻笑着靠近她的耳畔说。
  穆寒年的声音低沉温和,倒让周鸾想起曾经喝的一壶蜜酒,初喝时甜美香醇,可喝了几杯那酒劲儿却大得很,只教人晕头转向。
  耳畔有些麻,她往旁一侧脸腾地红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倒真像是醉了。
  穆寒年瞧着她艳若桃花的小脸儿,心尖微不可知地悄悄一动,只是很快被他忽略了过去。
  “少当家每次见到在下,似乎都是这般面红。”他低声继续说着,“在下很是喜欢少当家这般模样,很是娟美可爱。”
  “你……”周鸾终究还是没穆寒年这般的厚颜,本也想找回场子回个色眯眯的眼神,可终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给惊到了。
  “穆寒年,你真是厚脸皮。”她说。
  “可在下说的,都是实话。”穆寒年笑着抬手将她额边碎发掖入已然发粉的耳后。
  周鸾的脸又红了几分,随即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好多相好的?怎么这样会说情话?”
  “在下冤枉,在下不曾有过相好。”穆寒年眼角含笑。
  他或许对着面前的女罗刹说过很多假话,但是这句却是真的。乱世之中,山河皆破,夷人未除,又哪会有儿女情长的心思?
  “哼。”周鸾却是不信。
  她只趁着穆寒年晃神,便将他手中的杯盏一把夺了过来,仰起头将杯盏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看着周鸾一副计谋得逞的笑,穆寒年也跟着哑然失笑。
  可是没一会儿,周鸾便笑不出来了。
  穆寒年那厮又不依不饶地开口道:“在下已对少当家情根深种,不知少当家在心中却是如何看待在下?”
  “你这个人烦不烦呐?我不都说了吗?你容貌尚可,尚能入眼吧。”周鸾眸子染上了点儿愠怒,说罢又将杯盏塞回了他手中。
  穆寒年却也看出周鸾还口渴,便不紧不慢又倒了杯水,这次却将那水亲手递到了她嘴边。
  周鸾不知怎地,现在这场景一时让她想起那玉楼上的姑娘与恩客来,当然,恩客是她,姑娘却是穆寒年。
  这又是喂水又是蜜语甜言的,倒是和玉楼的姑娘如出一辙的,只是玉楼的姑娘为的是钱,恩客为的是美色。
  她勉强和恩客一样的图谋,可穆寒年呢?他在她身上有何所图?
  钱?她自问这黑虎岭上她并不算富有,至少除了义母,玉琴和玉容比她的银子可是多得多,穆寒年要是图钱他又为何不去找那两个人?
  权?义母在黑虎岭牢牢把握着大权,她周鸾和四个匪首要认真算起来倒是权利差不多相等,就是她有个少当家的头衔而已。
  名?黑虎岭名声不好,周鸾一向知道。虽说她不曾参与抢人钱财等事,可论她的名声怕是都烂透了。
  那便只有……貌?
  周鸾摸着自个儿的脸,心下有些怀疑。
  她……有那么好看吗?
  可能算是个美人坯子,可穆寒年长得太过俊美,他平日里照照镜子就能看见美人,又何必图她的样貌?
  那他到底……图什么?
  周鸾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些不踏实。
  虽说她认为穆寒年挺弱的应当是没有武功,但是他给她总有种没那么简单之感。
  他说他是樵夫,周鸾现下也是信的,因为他砍木头那手法实在是灵巧又流畅,且砍下的木头也大多是成了材的,既然选木头的眼光这样独到,应当也不是作伪。
  “你到底图我什么呀?”周鸾心中有疑问便脱口而出。
  可说出来,她又觉着自己问的这话太过直白,于是便换了种说法:“我是说,你到底看上我哪点了?为什么就喜欢我了?”
  穆寒年低下头,那张俊脸靠得有些近,望着她的一对凤眸也有些温柔,而他此刻的声音也过分缱绻了。
  他说:“少当家,有没有听过?男女之间的倾慕,有些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噗通……”周鸾似乎觉着自己的心脏跳快了半拍。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啊,情窦初开!
  柳某人:“那个……穆寒年,你不感觉你有点过于油腔滑调了嘛?谁能看出来你没谈过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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