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味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脂粉味,倒像是什么香木被烈焰烤过的味道。
穆寒年喝了酒,一上头,头便低下去想仔细分辨她身上的味道。
周鸾只觉得脖颈痒,再一侧头便看见一颗大脑袋就要挨上自己的肩了。周鸾一阵恼怒,直接转身将他往旁边一推。
周鸾看起来娇嫩,可毕竟是能耍双斧的人,力气不容小觑,这一推穆寒年也没设防,一下子被她推到了旁边的土沟里。
这土沟平日里是引水用的,他跌进去滚了一圈,身上就沾满了泥巴。那张俊俏的脸也被蹭上几粒泥,抬起头来望向周鸾,那眼神说不出的可怜。
看他的狼狈样,周鸾却忍不住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小土狗,滚完地怕她责罚的时候和他一模一样。
周鸾想到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穆寒年看她笑他也笑,黑夜那口牙竟然白得晃眼。
周鸾止住笑,本来想惩罚他的浮浪之举,现下却心情大好决定原谅他这次。
翌日,新娘子敬茶。
虽说山匪不注重什么规矩,可樊氏和新妇都是闺秀,樊氏也将蒙召看作亲子,这敬茶礼便定了下来。
其他四个匪首只有玉琴、玉容在,于安虎不知去了哪儿,而周鸾还是坐在樊氏下首等着敬茶。
蒙召和新娘子一前一后进来的,瞧着不像是新婚夫妻,倒像是两个陌生人。
玉琴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望着蒙召的眼睛便带了几分笑意。
周鸾只觉得这两人实在太过明目张胆,或许之前就这样,她也无心观察才没发现。
而樊氏似乎是根本没往那头想,只是看着两人并不亲近便微微蹙了下眉头。
“新妇梁氏见过大当家。”梁氏举起手中的茶恭敬地递给樊氏。
周鸾这才将目光移了过去,便看到一张俏生生的脸,瞅着倒比昨天满面敷粉的样子顺眼多了。
樊氏笑着接过茶连道几声好,紧接着给梁氏介绍起身边的玉琴等人。
梁氏一一拜过,拜到周鸾这儿,周鸾便瞧见梁氏眼底青黑似乎没睡好觉,脸上虽带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敬茶仪式完成,周鸾便推说自己要去和兄弟们一起比试比试,得到樊氏的首肯她便匆匆走了。
周鸾也确实是去找人比试了,顺便也练练手底下的小喽。她手底下有百十来号人,不过没有那四个匪首多,平日里她也会经常陪他们操练,毕竟战事多,虽说他们山匪不用上战场,可肯定也会遇到火拼的情况,周鸾便不想让他们懈怠,至少都练出一身本领,迫不得已还能保命用。
她手底下有个功夫好的叫孟云,周鸾也把他拔上来做了个小头领。今日她便是和这小头领连带着三四个小喽比试。
不过半个时辰,那孟云便冷汗淋漓气喘吁吁,而那三四个小喽则是彻底摊在地上起不来了。
周鸾抿唇,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孟云瞧见了苦笑一声,这少当家的瞅着娇柔,可确实力能抗鼎,寻常男儿根本就比不过,何况那双斧头在她手里宛如活物一般,他们无论如何训练都是比不过的,现在能在她手下撑上半个时辰已是极限,想当初他们可是一炷香都撑不过去的。
周鸾见孟云确实到了极限,也就没再逼他放下斧头准备歇了。
“少当家好俊的身法!”一熟悉的声音朗声道。
周鸾撇过脸就看见穆寒年竟然抱着胳膊站在立着兵器的那处,也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了。
周鸾看到他那张脸就不禁皱了眉。真的太烦人了,穆寒年这厮就跟阴魂不散似的,这几天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就跟个背后灵似的。
“怎么?你也要比试一番?”周鸾轻嗤了一声,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穆寒年笑笑,道:“有何不可?鄙人虽说没习过武,可常年砍樵也有个巴子力气,便是挥一挥兵器也使得的。”
周鸾闻言愣了愣,想到见他第一面就觉着此人是个会武的,可之后却连自己一个轻飘飘的手刀都敌不过,甚至还被劈吐了血,就这等体质倒连个寻常老翁都敌不过,又况论舞刀弄棒的?
周鸾也不搭理他,径直下了比武台,直接坐到一旁的简易交椅上喝了口早就备好的热茶。
穆寒年看出来她根本不想搭理他,于是将目光对准还在比武台上的孟云。
孟云除了大小当家的和四个匪首他就没怕过谁,如今被穆寒年那挑衅的眼神一激也就同意了比武。
看着穆寒年赤手空拳跳到比武台上,孟云却眉头一皱觉着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瞧不起他。
“你去挑一件趁手的兵器,我不和手无寸铁的人打。”孟云此时手里拿的是长刀,刚才和少当家的比试他便用了他最趁手的武器。
穆寒年只随手拿了一柄戟,便向孟云身上刺了过来。
孟云避也不避,拿刀一挡,这兵戈相撞金石之音,孟云却被穆寒年的冲劲儿撞得往后退了三步。
周鸾挑了下眉,心道:这厮难不成真会武?终于不装了?
可偏偏除了这最初的一刺,余下的十招却是孟云将穆寒年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着实是穆寒年这戟使得实在没有章法,简直就是胡乱刺上一通,也不知身法走位避着些对方的攻击,只十招穆寒年身上就挂了彩,手上的戟也被孟云轻松挑了出去。
孟云虽觉着这场比试赢得实在轻松,可又觉得眼前这人是可塑之才,没习过武就能在他手上撑上十招,还有起初那一次便知他是个力气大的也算是习武的好苗子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遂当即就想要将他招入麾下,看向穆寒年的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穆寒年一门心思都在观察周鸾身上,哪注意到了孟云的眼神,可孟云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收回目光。
“少当家的,我想要此人与我们一起操练。”孟云眼放着光向周鸾轻视道。
穆寒年:“……”
周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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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半遇诡
周鸾一把将孟云扯到一旁低声劝他。
周鸾:“他身份不明。”
孟云:“黑虎岭上几乎都身份不明。”
“他可能对我们有所图。”
“没事,有所图才有上进心。”
“他可能不是好人。”
“没事,咱们也不是好人。”
……
周鸾一脸复杂地看着孟云,觉着这个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手下今早脑袋应当是被门弓子抽过了。
反正她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也说了,可是这些利害关系孟云都听不进去啊!周鸾竟然开始思考孟云说的那些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尤其是那句“咱们也不是好人”,她差点就被他反说服了。
“行吧,”周鸾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孟云肩膀,“那就带着他一起操练吧。”
其实反过来想,孟云带着穆寒年一起操练也是好事一桩。每日操练很苦,如此一来也能消磨掉穆寒年大半精力,就算是他有所图谋也没力气去做怪。况且这厮成天在她身后阴魂不散,正好借此机会摆脱他这个背后灵。
周鸾想得不错,那穆寒年接下来的一个月没有再在她身后出现过,周鸾甚至都快忘了穆寒年是谁了。
没人扰周鸾清净,她便对别的有了兴致。
刚好是初春,山上的柳树都抽了嫩芽,风一吹黄绿的枝叶荡起微波,桃树上占满粉色的花苞,娇娇嫩嫩煞是好看。
周鸾心情大好,赏景加上游水玩了一整天,赏花赏景好不快活,待到天色渐晚到了用饭时,便又捉了几尾鱼架火烤了吃。
待那鱼只剩下骨架,周鸾摸着撑得不行的肚子,抬头望天,才发觉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了。
今儿个当空的是一轮圆月,宛如玉盘般圆满,瞧着月当间的几处深色的沟壑,周鸾有些出神。
“鸾儿,你看,那月亮上有嫦娥仙子呢。”
“爹爹,您骗我是稚子!那月亮才没嫦娥呢!”
“爹爹从来不骗鸾儿,那月上真有仙子,不仅有仙子还有玉兔呢!你看看那月上还有他们的影子。爹爹要是骗你就是兔崽子。”
“周渝川,你都在咱们女儿面前做过多少次兔崽子了?也不知羞。”
“哈哈,爹爹是兔崽子。”
……
周鸾唇角带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事情,可那双眸子却带了些怅然和愁思。
她摇了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正准备要走,就看见一抹白影正立在水岸边。
周鸾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是不是大半夜撞鬼了。
偏偏在此时,周鸾觉着有股风对着她脖颈吹过来,顿时鸡皮疙瘩顺着脖颈起了一身。
“不是鬼。”一个男声在周鸾耳旁响起。
“卧槽!”周鸾吓得心脏一哆嗦,直接骂出声来。
她偏过头去,就看见穆寒年那张欠打的笑脸。
周鸾不由分说一拳朝他脸上锤了过去,半炷香之后,穆寒年挂着两条鼻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娘子要不要这么狠?”穆寒年掏出帕子擦了把鼻血。
周鸾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那抹白影,她这时才看清,那白影是个人,现在人已经走到水中央了,只剩下一小截肩膀和头露在外面,其他的已经没在水下了。
“那是梁氏。”穆寒年确认鼻血不再淌了,这才闷闷地出声。
“梁氏?”周鸾拧了眉,一看就是没想起来梁氏是谁。
“嗯,一月前新婚的,蒙召的妻子。”穆寒年只觉得周鸾记忆力真差劲。
“她在干什么?”周鸾眉头拧得更深了。
“自戕。”穆寒年淡定地说道。
“那还不赶快救人!”周鸾扬起拳就要打。
穆寒年赶紧拿胳膊挡住她的拳,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若去救她便是肌肤相亲,何况她还是有妇之夫,那我更不能去救。”
周鸾只觉得他说的都是狗屁,平日里怎么没见他那么守规矩?之前他不还拉着她一起跌倒在地上吗?那时候两个人都抱一起了,怎么没见他这么矫情?
不过看穆寒年确实没有救人的意思,周鸾只好脱了外裳“噗通”一声跳进河里,向那水中央游去。
周鸾游到水中央并没有看到人,心里一沉想着怕是人已经沉下去了,她只好深深吸了口气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初春的水还是寒凉彻骨,周鸾往水深处游了几下就觉着胳膊腿都有点僵,可是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了,只能狠命地往前游。
可往前蹬了下腿她就觉察出不对了,她那后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越缠越紧,好似要将她往水更深处拖拽。周鸾急忙去踹,可水将她大部分力道给解了去,缠着她的东西没摆脱不说还往上缠了缠。
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一双胳膊困住,周鸾才发觉缠住她的竟然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可能是求生的望太过强烈,那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而且缠着她的腰肢越收越紧,加之在水中憋气时间长,周鸾明显感觉到氧气已经不够用了。
她费力地往上扑腾着,可身上缠着的女人也奋力地将她往下拽。
周鸾最后实在憋不住,呛了几口水之后眼前都是一片黑。
“老娘今日就要淹死在这了吗?”周鸾心里想着,只觉得不甘心!她还年轻,她还没做到黑虎岭的大当家的,她还不知道当年救出来的恩师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还不知道她们周家还有没有人活着……
不甘心啊……
周鸾的眼前一团一团的黑,只剩一丝光亮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向她游了过来,紧接着便是唇一暖,空气争先恐后地往她嘴里灌。
周鸾几乎依照着本能贪婪地汲取着空气,紧接着就觉着脖颈一痛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鸾觉得胸腔一痛,侧过身来忍不住便呕了出来,就这样呕了半晌,才发觉呕出的全都是水。而她呕的全程都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背。
“好些了?”耳畔是温柔的男音。
周鸾转过头,便看到穆寒年那张欠揍的脸,那张脸上一双眸子满是担忧,就好像害怕她死翘翘了似的。
“梁氏呢?”周鸾问他。
“还活着。”穆寒年脸色阴沉下来,方才的温柔似乎只是周鸾的错觉一般。
周鸾平复了下呼吸,转头看向旁边失魂落魄的女人。
那女人脸色白得像鬼,双臂搂着自己身上不住地颤抖。
周鸾拧了眉,心想:“有这么冷吗?”继而低下头便看见身上竟然披着一个男人的斗篷,想来应当是穆寒年的。
周鸾眉头拧得更深了,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递给半跪在旁边盯盯瞅着她的穆寒年。刚脱下来,周鸾就免不了打了个冷颤。
穆寒年看她那样子冷哼一声,道:“给你你就穿着,逞强什么?”
周鸾想着确实挺冷,于是没再逞强又披了回去。
“你想自戕?”周鸾见梁氏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便开口问道。
梁氏眼珠木然地转向她没说话。
周鸾想起方才在水中梁氏将她狠命地往下拖,便问:“你想自戕也不用带着我一起死吧?咱们俩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吧?”
梁氏张了张嘴巴,眼神这才有了几分歉意,喉咙却“赫赫”的发出怪声,尝试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一旁的穆寒年便开口道:“一个人濒死的时候,不管自身求不求死,身体都会迸发出强烈地求生意识。尤其人在溺水的时候,身边若是有人来救,溺水之人便会像水鬼一样缠上施救者。如果施救者不从溺水者的背部抱住溺水者,那很快就会被溺水者拖进水里一起丧命。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施救前先将溺水者打晕,这样溺水者便会乖乖地不动,方便救援。”
周鸾听到“将溺水者打晕”,便想起在水里脖子受的那一大手刀,顿时又觉得脖子疼了起来。
“哼,你懂的倒是多。”周鸾揉着脖子咬牙切齿地道,“倒是梁氏的喉咙怎么了?让水呛的?”